《你听》宁一叙

4、雨雪霏霏

　　晏知微没想到会在校图书馆遇到温迟，还是在一个雨雪纷飞的天。
　　温迟桌前摊着几本题册，也有课本，温迟就在那儿埋首奋笔疾书。
　　晏知微观察了一会，温迟写题的速度不慢，草稿纸上也写得满满当当。
　　期末考试，温迟的成绩也进步了十几名。
　　心里有了思量，晏知微默默走到温迟对面坐下。
　　温迟听到动作抬头见是晏知微眨了眨眼，似是不可置信：“班长？”
　　“嗯，是我，”无意中看到温迟通红的双手，还有握笔时不自然的颤抖，晏知微把手里的豆浆推给温迟，“多买了一杯。”
　　“啊，谢谢，”温迟忽略心头那抹异样，感受着手里的温热，又问，“班长，你带数学笔记了没？我好像记得不太全。”
　　“带了。”
　　晏知微说着从袋子里取出笔记本递给温迟。
　　“谢谢班长。”

　　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从图书馆出来，看着愈大的雨雪，晏知微撑起伞转头就见温迟将双手搭在头顶，俨然一副就打算这么冲回家的架势。
　　空着的一手抓住温迟胳膊，饶是好脾气如晏知微也忍不住皱紧了眉。
　　呼出的水蒸气变成了白气，晏知微抿了抿唇：“一起吧，你这么回去再好的身体恐怕也要生病。”
　　“啊？可我等会要回家，没事的，”温迟摆摆手，“班长，你总不能送我到家吧？再说了……”
　　“唔，你这么说，”晏知微不假思索，“我接下来也不做什么，这也可行。”
　　温迟：“……好。”
　　晏知微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同桌，像王宇舟之类，短短几天肯定已经和周围的人称兄道弟。
　　而他，近两月的时间，他的同桌还只称他“班长”，和他之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或者说，温迟对谁都是这样。
　　雨雪不时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又转瞬化开。
　　风来，晏知微将雨伞向温迟那边倾斜了一些。
　　“遮得到的。”
　　温迟扶正伞柄，却陡然碰到晏知微的手背，手一下缩了回去。
　　“噗，”晏知微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同桌，你怕我啊？”
　　“没有。”
　　温迟摇摇头。
　　晏知微敛住笑意，问出了所想：“那你怎么不叫我名字？”
　　晏知微也在奇怪，他的名字就这么烫嘴么？
　　明明运动会那次，温迟就叫了他的名字。
　　“不是的。”
　　温迟停了下来，郑重其事般，倒叫晏知微也不觉严肃起来。
　　“晏知微，”温迟坦然地望着晏知微，在重复着，“不是的。”
　　温迟眼里的真挚直让晏知微心神一动，错开视线，晏知微不自然道：“好啦，我信你。”
　　“嗯哼，”温迟很是受用的样子，闻言点了点头，“我明天一定会记得带伞的。”
　　晏知微抓住重点：“你明天也要去校图书馆？那兼职？”
　　“要到除夕了，”温迟踢了踢路边的雪块，“我请了几天假。”
　　眼看家门近在眼前，温迟拉过晏知微手腕：“晏知微，进去休息一下吧？”

　　晏知微也没想到温迟的外婆看见他会十分欣喜，以至于晏知微一直到晚上接近天黑才得以回去。
　　临走时，温迟撑伞送了晏知微一段：“我外婆她平时一个人在家，所以看到来客人会比较……热情。”
　　晏知微恍然：“我明白。”
　　低头看了眼手里提着的餐盒，晏知微道：“是我要谢谢外婆，也谢谢你。”

　　如温迟所说，尔后几天晏知微总能在图书馆遇到他，有时二人只是默契相视一笑，各自做着手中的事，有时，温迟甚至都忙不及将目光分给晏知微。
　　除夕将至，晏知微再去图书馆时却再不见温迟的踪影。
　　回去时赵贺兰见状都不禁调侃：“知微，怎么啦？在想哪个小伙伴？”
　　晏知微顿时脑中一片清明。
　　他这几月对于温迟的关注委实太多了一些。
　　不。
　　晏知微转念一想，他曾作为班长，多关心同班同学本是应当。
　　况且，温迟情况确实特殊。
　　温迟是他的同桌。
　　如此想来，晏知微只得无奈转过身去：“你说得对，我想回去上课了。”
　　“你这小子，”沙发上晏祝放下了报纸，起身来到赵贺兰旁边，一道“数落”着自己这儿子，“明儿就是除夕，你难不成还要跑到学校去？”
　　“你说什么呢？儿子爱学习不好吗？”
　　赵贺兰一个眼神，晏祝顷刻缩了缩脖子，声音也弱了几分：“赵女士，我不是这意思，这不是都年三十了，他还跑出去，留我们两个，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晏知微对眼前一幕熟视无睹，还故意对赵贺兰说道：“妈，你看我爸。”
　　看着二人如同孩童般拌起嘴来，不分年龄，晏知微含笑进了房间。

　　除夕，万家灯火。
　　晏知微和父母守在电视机前，思绪却已经飘远。
　　十、九、八……三、二、一。
　　零点的钟声敲响，无数烟花于高空炸开、光彩绚烂照亮天地的时候，晏知微看着那条编辑了很多遍的新年祝福，倏地释然。
　　祝愿万事顺遂也好，阖家幸福也好，数不清删改了多少次，晏知微才将之敲定。
　　“温迟，新年快乐。”

　　另一边，温迟正给外婆揉着肩，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
　　外婆偏头一望，止住温迟的动作：“小迟，有人给你发消息嘞。”
　　“好，我看看。”
　　拿起手机一看，弹出的消息列表里赫然是晏知微的新年祝福。
　　一抹愧疚不禁产生，温迟打打删删，回复了一句：
　　“晏知微，新年快乐。”
　　“小迟，是那天来家里的同学吗？”
　　外婆蓦地发声，温迟忙将手机放下，偏头笑问：“外婆，你怎么知道？你不会……”
　　“小迟，外婆是老了，但不是瞎，”外婆嗔了温迟一眼，混浊的眼珠浮现出平日里少见的光亮，“我都看的清楚呢。”
　　“好，知道啦。”
　　温迟向来顺着外婆，附和了几句，才哄着外婆去休息。
　　屋外烟火还未平息，温迟再拿起手机看时，晏知微给他回了一个“加油”的猫咪表情包。
　　温迟忍了忍，还是没有点开晏知微的头像。
　　夜里，温迟平躺着静静回忆着过去几月的所有，忽觉，新年已至。
　　只是，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