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宁一叙

5、初闻蝉鸣

　　“收假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晏知微将成绩排名表压在讲台上的玻璃下，转身只见靠近后门的位置温迟依然埋头睡着。
　　温迟最近几天似乎格外困倦，晏知微几次从他旁边路过温迟大多都趴在桌子上。
　　从人群里挤出来，晏知微默了默回了自己的座位。
　　下节课是赵贺兰的历史，晏知微向来有提前预习的习惯，索性垂眸看着桌上摊开的书页。
　　“知微～微微～”
　　耳边忽然感受到一阵热气，晏知微侧头看去，原来是王宇舟对他挤眉弄眼。
　　是了。
　　王宇舟这次历史倒数第一。
　　按照赵贺兰的脾性怎么着也要特殊关照一下他的。
　　抬手把王宇舟的脸推开，晏知微冷然：“课堂上只有老师。”
　　言下之意就是，别指望让他帮忙转移注意力。
　　“可那也是你妈妈啊，”
　　王宇舟苦苦挣扎，忽道，“哦，对了，老晏，这次历史的单科第一也不是你吧？”
　　眼见王宇舟心情由阴转晴，晏知微莫名感觉心上躁意更甚。
　　温迟。
　　他历史排名前面只有一个人，是温迟。
　　出乎意料，课上赵贺兰仅仅是对班上学生作出鼓励，下了课，单单把晏知微叫到了走廊边上。
　　晏知微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向赵贺兰问好：“赵老师。”
　　“你看看你那些错题，应该吗？”
　　赵贺兰先是无差别“训”了晏知微一顿，转头看见什么似的又叫了另外一个学生过来：
　　“温、迟，过来。”
　　晏知微好笑：“赵老师这么快就记得班里人的名字了？”
　　恰在此时，温迟走了过来，赵贺兰揽着温迟肩膀，“瞧温迟平时多乖，你有不会的多向他请教，知道吗？”
　　“赵老师，我……”
　　温迟一脸尴尬，要说什么，晏知微视线挪去恰和他四目相对。
　　也是。
　　晏知微自然了解自己的母亲，却也知道一些温迟的性子，温迟不喜欢老师的过多关注，赵贺兰开学就对温迟这么……热情。
　　这是，吓到他了。
　　须臾，晏知微再度迎上温迟求救似的目光，却对赵贺兰道：“赵老师，我们要回去上下一节课了。”
　　也不管赵贺兰答不答应，晏知微就拉着温迟快速进了教室。
　　把温迟按坐在座椅上，晏知微才笑着解释：“我妈平时就这样，你不用太过拘束，她之前还想让我叫你回家吃饭呢。”
　　“嗯？”
　　温迟的眼神流露出许多困惑，见状，晏知微故作惊讶：“你竟然忘了，都？”
　　“好了，快准备准备下节课吧。”
　　晏知微对此但笑不语。

　　周五。
　　下午放学后，晏知微叫住温迟：“我有几道题不会，你教教我呗？”
　　温迟闻言紧了紧手里的雨伞：“我，下次可以吗？”
　　温迟要去便利店兼职。
　　晏知微道：“不是八点才开始吗？”
　　温迟含着歉意：“提前了一小时。”
　　“这样啊。”
　　这么说，温迟得在一小时内回到家又去到便利店里。
　　不过按照晏知微对温迟的了解，这人很大可能会就这么挺过去，至多吃一些面包之类的东西垫垫肚子。
　　晏知微退后一步：“就几道题目我和你一起去吧。”
　　料想温迟不会再出言拒绝，晏知微看了眼窗外的天气，说：“快走，待会儿要下雨了。”
　　哪知走到一半，天上开始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晏知微手指才碰上伞柄，温迟率先开口了：
　　“我来撑着就好。”
　　眉梢微挑，晏知微也不反驳，只是离温迟更近了一点。
　　微寒的空气裹挟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身旁温迟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晏知微一顿：
　　“感冒了吗？快了。”
　　说着，晏知微夺去温迟的伞，一手半搂住温迟，将这人完整地遮罩在雨伞下，脚步愈加快了。
　　“喂，晏知微……”
　　温迟话没说完，再被晏知微打断：“等等，先到了再说。”
　　二人最后停在了一家面馆前。
　　“先擦一下，”晏知微从书包里翻出几张纸巾递给温迟，“别真感冒了。”
　　温迟微微一笑：“啊，谢谢。”
　　“正好我也饿了，先一起把晚饭吃了吧？”没给温迟拒绝的机会，晏知微紧接着道，“对了，你还要教我题呢，我请你，走吧。”
　　“哎？”
　　望着那只被晏知微攥住的手腕，温迟一恍神，只得尽快跟上了晏知微的步子。
　　温迟拉了拉晏知微袖口：“我其实不是很饿。”
　　“那也吃点比较好。”
　　眼看晏知微就要点单，温迟再道：“我，我先……”
　　温迟说着就要站起，晏知微眼疾手快想要拉住温迟手腕却不防握住了他的手。
　　一秒、两秒……
　　晏知微别开头，若无其事收回手，正好将点的面报了过去：
　　“点都点了，好同学，你这时候就别走了吧？不然我等会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默了一会，温迟无奈坐下。
　　想了想又将要和晏知微明确界线的话语咽了下去。
　　看温迟犹犹豫豫的模样，晏知微支着下巴，不再言语。
　　因着晏知微一遭，温迟去到便利店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十几分钟。
　　环视一圈，晏知微指着角落里的一个贴着粉色芭比的凳子：“正好有多余的凳子。”
　　说完，晏知微搬着凳子到温迟旁边坐下，温迟一愣：“你真的要找我讲题？”
　　他还以为晏知微只是随口一说。
　　“当然，”晏知微道，“只不过你现在要忙，我就先做着作业，什么时候你空下来再管我就好。”
　　来不及多想，很快就有顾客进来，等温迟真的闲下来瞥了眼时间才见已经十点近半。
　　而这几个小时里，晏知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帮忙。
　　长舒一口气，温迟看向晏知微，轻声道：“可以了。”
　　“那可是你说的，”
　　晏知微说着挑了几个大题还有书上的知识点，毫不客气，“都给我讲讲吧？”
　　温迟看了那题目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那是白天赵贺兰才提过的题。
　　可晏知微的眼神太干净了。
　　干净到温迟下意识去相信晏知微。
　　十几分钟后，晏知微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笑说：“ok，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晏知微快到门口时，温迟叫住了他，似乎也只有他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晏知微……”
　　别和我走太近。
　　我不想欠你。
　　可是，已经欠了很多了啊。
　　唇瓣动了动，话到嘴边，温迟还是改了口：“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晏知微和他相关的所有，那人细节里的躲避，维护的是什么，温迟怎么会看不出来，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这也是他感受到的少有的温暖。

　　自那天后，温迟逐渐避开和晏知微的接触。
　　有时是球场上故意错开与那人的组队，有时是打扫卫生时提前与人交换，有时是走廊上正面迎上却装作没有看见。
　　可课上某瞬、课间、晚自习时，他又会忍不住去追寻那个人的身影。
　　怎么能呢。
　　体育课上，王宇舟一反常态来找温迟打球，温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蓦地瞥了眼不远处树荫下的人，温迟急忙别开脸不去看晏知微的脸色。
　　再次装作看不到就好了吧。
　　是呵。
　　晏知微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疑惑不解到刚才的冷漠，温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该高兴的。
　　两个人之间总算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可是……
　　“别啊，一起呗。”
　　王宇舟不死心道。
　　“不了，我肚子不舒服，先去一趟厕所。”
　　温迟摆摆手，逃也似的急急离开，生怕再听到一句话就会改变主意。
　　直到站在洗手台前，温迟抔了一捧水打在脸上，看到镜中的自己。
　　“只是普通朋友。”
　　没有就没有了吧。
　　总之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
　　“不，不对。”
　　温迟一怔，他这么一来，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做了。
　　转念一想，也好，也好。
　　额头上的水珠滑进眼里，温迟一摸裤包，空空如也，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来了人。
　　温迟低头用校衣擦拭的同时往墙边靠了靠，给来人留出距离。
　　正当温迟以为这人会迅速掠过他身边时，这人侧跨一步，拦住了他。
　　视野再度清明，温迟抬起头来，眼前的人不是晏知微又是谁呢？
　　这时候……
　　“好巧啊，你来上厕所吗？没人，快进去吧。”
　　温迟眨眨眼，说话间就要侧身离开。
　　“我不上厕所。”
　　闻言，温迟佯装不觉，低头盯着地面，脚步不停：“哦。”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晏知微站在原地，目光追随温迟而去。
　　温迟扭头看向晏知微：“能说什么呢？”
　　晏知微不依不饶：“是我哪里做得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不，没有。”
　　温迟在想，晏知微总和他保持恰到好处的相处方式，问题从不在于晏知微。
　　在于他。
　　太美好的事物是会让人沉溺的。
　　可温迟那几瞬的犹豫，晏知微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温迟到现在还在说着违心的话。
　　“哦，那好吧。”
　　温迟不想说，晏知微就随他意愿。
　　只不过是回到最初的状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