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宁一叙

15、一二三四

　　那只盛满星星的玻璃罐依旧被晏知微摆在桌角，随着试卷的堆积逐渐被隐没，而总会在几天后被擦拭得干净，重新显露出来。
　　成人礼上的花也被温迟做成了干花，有的用来装饰了瓶身。
　　后来，温迟看着那些花从完好无损的模样一点一点被磨损了花叶、一点一点随时间消散……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考场的铃声响起后，温迟望了眼窗外。太阳早被阴云遮挡住，再往他处看，是沉寂的灰。
　　温迟不知道另一个考场里晏知微是不是也在望着窗外那同一片天空。
　　走出考场时，温迟有一种奇异的恍惚感。三年肩上积压的重量忽然消失个干净，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直到走廊拐角处，晏知微叫住了他：“温迟。”
　　视线逐渐聚焦，温迟笑开，向晏知微跑去：“嗯，我在。”
　　楼梯上下可谓人挤人，晏知微让温迟走在了前面，自己则落后他几步。
　　人太多了。
　　出教学楼后，温迟不由感叹天气变化多端，不久前还隐约可见日光，现在却开始落起了小雨。
　　所幸考场就设在了本校，左右不过几步路的时间。
　　“终于考完了，你后面打算做什么？”
　　“后面？”
　　太久远的事温迟还没想过，至于眼下……
　　“明天不就是毕业典礼了么，我打算明天结束后多出去锻炼一下自己。”
　　温迟没说出来的，更是他也想为自己尝试一次。
　　“过几天班里想组织一场毕业旅行，只是简单聚一下，你会来吗？”
　　“你会来吗？”
　　温迟反问。
　　晏知微似是一怔，随即莞尔：“会。”
　　闻言，温迟坚定道：“我也会。”
　　毕竟，也是一次机会，不是么？

　　六月九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早些时候雨水还在低洼处堆积着，等过了九点，太阳日渐高照，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银杏树下，晏知微双手作喇叭状对聚集的同学尽可能大声说道：
　　“要到我们班了，大家相互提醒一下，别跑远了。”
　　拍毕业照，需要穿正装。
　　而温迟只见晏知微靠倚着花坛，白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西裤褶皱不显，整个人只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却无端显出几分青涩的挺拔。
　　“何秋，这是你的，老赵，这是你的……温迟，这是你的。”
　　恰逢王宇舟一一分发自己打印出来的照片，温迟接过一看，那还是成人礼上和晏知微的合照，而背后写有几行字。
　　字迹有涂改过的痕迹，可见落笔时用了很多心思。
　　“谢谢。”
　　温迟道了谢，不出意外收获了王宇舟的笑容：“都谁跟谁啊。”
　　是了，因着晏知微，温迟不知何时也融入了晏知微的生活里，结交了很多好朋友。
　　许是心有所感，银杏树下晏知微侧头望向了温迟。
　　霎时，四目相对。
　　只一个眼神，那些隐藏许久的难以言说的心事好像就要冲破阻碍、露出表面。
　　温迟立即错开了视线。
　　再等等，还不到时候，等拍完毕业照。
　　来不及多想，前面的班级人一散开，晏知微就组织大家站好队形。
　　调整、拍照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当林俞静说大家可以散了的时候，温迟寻找着晏知微的身影，几步上去正要开口，却有人先温迟几秒叫了晏知微：
　　“知微，你过来一下。”
　　晏知微也注意到温迟的动作，匆匆应付了一句赵贺兰，对温迟快速说道：“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直到晏知微远去，温迟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还有机会的。晏知微还会回来的。
　　另一边，赵贺兰和晏知微说了什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而晏知微温和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温迟喉头一紧。
　　赵贺兰很在意晏知微。
　　晏知微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泼到底，温迟不可控制地后退了半步，以至于晏知微回到他身边时，温迟眼中才重新聚焦：
　　“温迟，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晏知微……”温迟看着面前的人，垂落的手指微蜷，好半晌，才道，“也没什么，就是，毕业快乐。”
　　说完，不等晏知微反应，温迟偏过头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教学楼，道：“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教室里了，我先回去一趟。”
　　温迟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带着探究，或许晏知微现在眼里也都是受伤。
　　想到这里，温迟心情更加烦躁，索性转身就走：“我先去了？”
　　“温迟？”
　　晏知微急忙跟上，架不住又有老师喊他帮忙，温迟见状胸口的沉闷感却没有半点削减。
　　他是不是错了？
　　如果那份喜欢没有得到确证，那他还可以欺骗自己他只是依赖晏知微而已。
　　可偏偏，他知道，那就是喜欢。
　　好不容易等到高考完，临了，温迟却突然不敢再上前。
　　表白，听起来多么容易啊。
　　可于他而言，却需要踌躇考虑许久。
　　温迟多希望，他可以不顾一切上前、拉住晏知微，再大声告诉他，他，喜欢他。
　　而他不能。
　　如果，如果晏知微拒绝了他，那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们或许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还不如，维持现状。
　　可如果就这么放弃，就这么和晏知微错过，温迟却不甘心。

　　一整个下午，温迟几乎都没有见到晏知微。
　　也是，无论是负责毕业证的发放也好、组织打扫卫生也好，哪哪都需要这个班长。
　　应该就此放弃么？
　　温迟不知道。
　　谁能来告诉他到底该怎么做。
　　一阵风吹来，温迟忽然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再看提示，温迟眨了眨眼，才点了进去。
　　「温迟，两天后的毕业旅行，你会去吗？」
　　现在还会吗？
　　温迟犹豫很久，还是放下了手机。

　　“乖乖，这么早就回来了？毕业典礼玩得开心吗？”
　　苏雅和听到动静，就在盆里洗了手，端着一盘西瓜从厨房出来。
　　“挺开心的，外婆，”温迟扬起笑容，凑到苏雅和身边，拿起一块瓜，笑说，“外婆怎么知道我想吃西瓜了？”
　　“就是知道，”
　　苏雅和只是慈样地笑笑，拍了拍温迟肩膀，一脸欣慰，“小迟长大了，这都高考完了。”
　　温迟接着苏雅和的话：“是，长大了，以后外婆可以对我多一点放心了。”
　　手机蓦地又振动了一下，温迟只当作没有察觉，站了起来：“外婆，我先回房间收整一下课本资料。”
　　“哎？好好。”
　　苏雅和先是惊讶了几秒，随即点点头应着。
　　转过身，温迟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了个干净，在书桌前坐下后，温迟才打开手机看着那寥寥无几的消息。
　　「我有话想对你说。」
　　「温迟，到时候可以聊聊吗？」
　　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温迟才无力地后仰靠在椅背上，从衣兜里拿出上午王宇舟送他的合照。
　　照片里的人，笑容明媚。
　　温迟也不觉笑了出来。
　　“小迟？”
　　门外忽地响起苏雅和的声音。
　　温迟寻声看过去，急忙站了起来，顺手把照片放在了桌上：“外婆？怎么了？”
　　“小迟，”苏雅和看了眼桌上的照片，而后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道，“今天毕业典礼不开心吗？”
　　“啊？没有，”温迟摇摇头，又坐了回去，“就是事情有点多，有点累。”
　　苏雅和不置可否，指了指那张合照：“照片上的人，是你和小晏，是吧？”
　　闻言，温迟下意识伸手盖住了照片，指尖微顿，又将照片露了出来：
　　“嗯。”
　　“小迟，你不开心，是因为小晏吗？”
　　但见温迟沉默，苏雅和接着叹了一口气，“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自己藏着。可一直憋着，你也会难受的。
　　乖乖，你难受，外婆也会心疼的。”
　　“外婆……”
　　或许是外婆眼里的诚挚，又或是那句“乖乖”，温迟苦涩道，“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但可能我不该喜欢他呢？”
　　苏雅和了然：“是小晏吗？”
　　“外婆，很明显吗？”温迟震惊之余，没再否认，“可是他的家庭那么好，而我只有你了……他妈妈还是我的老师，我……”
　　“小迟，”苏雅和站起走近温迟，直至将他揽在怀里，像小时候一般，“外婆希望你知道，你值得的。而且，小晏也值得的。
　　从你带小晏回来那天，外婆就知道小晏是不同的。看见你们相处得很好，外婆很高兴。
　　乖乖，只要你不后悔，外婆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温迟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外婆，原来你都知道？”
　　“知道啊，可是你们都是乖孩子，”苏雅和说着疼惜地抹去温迟眼角的湿润，“外婆怎么忍心拆散你们呢？”
　　“小迟，外婆也只有你了。”
　　“小迟，去试试吧。”

　　「会的。」
　　温迟反复看着那回复的短短的两个字。
　　苏雅和同他说的话仍盘旋在耳边，这次，温迟想要试试。

作者有话说

　　时间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