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残片与坟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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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玩具厂房内不断回响。
那并非人类或怪物应有的节奏，而是某种柔软的布料在粗糙地面上抬起、落下的交替。偶尔夹杂着棉花摩擦的沙沙声，像雪粒在玻璃上滚动。
薰隐藏在巨大的石柱后，隐蔽地观察着正在沿着房间走动的玩偶。
那是一个如果干净整洁，也许会被评价为可爱的大熊玩偶。约有两米高，粉色绒毛因经年污渍粘连成绺，其中一只手臂似乎未被完全安装便遭弃置，垂挂着几缕干瘪的棉花。
但更令人在意的是它的眼睛——两颗玻璃珠在眼眶中轻微颤动，仿佛在呼吸。
如果异常的核心是这样可爱的生物，那也太过寻常了。
薰的视线扫过这只巡逻的大熊，看向它的身后。
那里是制造间的正中央，堆弃着密密麻麻被遗忘的玩偶，猫咪、鲨鱼、排泄物形状的抱枕……无一例外，似乎是被打回的巨额订单，都是曾属于此地的造物。
它们大都破损，却也仍有完整的个体。根据能量反馈，想必每一个、甚至残缺得只剩头颅的万偶残体，都具备像真正的生命体那样活动的能力。
薰的视线在某个角落短暂停留。
那是一具有些无法辨认的尸体。她/他的身体里被塞满了雪白的棉花，分块后重新缝合的皮肤因此微微膨胀，已经破损、腐败，分辨不出性别和特征，仅作为包住填充物的外部。
承受挤压的棉花从头部戳出的两个孔洞漏出，像黏连了两条干瘪的蛞蝓。手脚是简单细分的四根圆柱体，被不知是哪的皮肤包裹，还残存着一起缝进皮肤的布料，隐约能分辨出是黑色。
也许因为材料的不足，身体有些部位上，还缝合着不知从哪个玩偶身上撕下的布料、塑制品肢体、机器掉落的铁片和玻璃碎块，畸形的同时反而透露出一种另人费解的“温柔”。
薰已经明白沿途中发现的残破骨肉属于哪位消失的主人了。
从这样的惨状来看，对方如她所料，并不具备能够理性沟通的基础。她思索了一会，决定还是不报告上一位探索者遗留在世间的最后样貌，只在任务结束后的记录上简单写下【已死亡，躯体残缺】这样的措辞。
她完全可以就此停下探索，将状况汇报，等待雇主组织合理的探险人员来歼灭这些数量庞大、且明显能力各异的异常物，但因为存有私心，薰想尝试更灵活的办法。
首先，她需要找出能力的源头。
她的目光隐蔽地扫过千奇百怪的制品。
自从进入这个制造间后，薰就发现每一个异常物体内的能量值与外围的袭击物不同，是非常均衡且一致的，这并不合理。按照逻辑来说，支撑它们行动的背后应该有一个总体的能量来源才对。
不是制造出的产物，而是“制造”本身吗？
川上薰探查着玩偶们的行进方向，不断移动着位置。
她的“蜘蛛”移动时快速而隐蔽，在墙壁中固定就像尖锐物体刺进豆腐，没有丝毫声响。这也利于了她进行更深入的观察。
她的视线随着不停变换躲藏的位置扫过个体最大的巨型人偶、锈迹斑斑的传输带、四分五裂的大型机体、缺肢断臂的人形台，凌乱摆放、或倒或歪的摇臂机……最终停留在一台毫无特点的缝纫机上。
真奇怪。
明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她却直觉这台同样破旧、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手工机器非比寻常。
……看不出颜色。
想到被缝合的雇佣兵，她决定用丝线探查这台机器。
川上薰躲在一堆没有能量波动的杂乱堆积物背后，思考着该如何靠近那台需要穿越重重玩偶才能到达的位置。
不能直接操控丝线。
她发现不同的玩偶视觉感知各异，因此自从进入此地之后，她便没有攻击过任何目标，也没有使用除移动外的任何能力。
只是简单的隐藏，避免被发现、或造成糟糕的后果。比如……引起对方的群体进攻。
从上一位死者的情况分析，这些异常物已经偏向了最糟糕的情况——与蜂群意识等同的群起而攻之。因为最早发现的死亡痕迹，是在制造间的入口，有难以辨认的拖拽痕迹一路深入腹地。
一个非常简单的判断：身为咒术师和雇佣兵，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一只大熊玩偶或芭比娃娃简单打败的……她/他想必经历了难以应对的进攻。
想到自己可怜的防御数值，薰无法想象除了逃跑以外的存活手段。她必须比上一位牺牲者更警惕、更仔细。
【诅咒之线】看起来很强吧？
无冷却、高机动、远程释放、破坏力强。
但可惜，它们并非是无限的。
同时雪上加霜的是，它们的韧度并不十分高。若是被利器击中，支撑的时间也只比木块好一些。目前唯一能够使它们坚硬的方法，是凝聚为锥形尖刺，但仅能作用于攻击，无法大面积防御。
一旦这些丝线被切断、破坏，她的精神本身也会受到消耗和重创。这是已经在高专训练中经过实践后得出的结论。
那么很简单，现在她唯一的选择是，制造混乱。
川上薰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漏风的窗口——那里是她计算过的逃生路径之一。
若丝线在集体攻击中被切断，她就会放弃尝试，优先逃跑。
她深吸一口气，从掩体后站起身。
一个掉了只眼睛的锡兵人偶对着突然出现的少女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她是否是自己渴望靠近的芭蕾人偶。
“你好。”薰露出一个微笑，向它点点头。
少女的衣领和袖口骤然攀出数量庞大的黑色丝线，像蓬勃而生的怪蟒刺向疑惑的锡兵和它身旁准备攻击的“同伴”。
所有本在无目移动、或瘫坐不动的玩偶忽然像听到了什么统一的指令，齐齐转头看向了毫无防备的少女。
被数百个玩偶同时注视的感觉可不太妙。
一直承载她的“蜘蛛”关节猛地反折，带动身体在空中侧旋。
一根银针擦着她的耳际飞过，钉入身后的铁架，针尾震颤不息。
“真是大胆的策划呢。”玫瑰的笑声轻飘飘地传来。
薰无暇回应玫瑰的调侃，操控着蜘蛛飞速向远离缝纫台的方位移动，在躲避千奇百怪的进攻方式的同时，还要分神探出一缕丝线隐蔽地游向缝纫机的台面。
有人类□□的残片。
又躲过一片飞溅的玻璃碎片，川上薰倒挂在制造厂的天花板上，确认了真正的能量来源。
确认距离足够远后，她忽然放弃了躲避，落到地面。
向她蜂拥而至的怪异玩偶们如同狰狞的丧尸向她蜂拥而来，她做出防御的姿态，在快被某个鱼型玩偶的尾部抽中时，却微妙地停下了躲避。
也许甚至没有1秒。
在川上薰即将被击中前，一只鳐鱼一样的咒灵忽然猛地飞扑至她的身前，将瘦弱的少女重重包裹，同时发出一阵强烈的音波，将接近的怪物们击飞了数米。
一次值得的冒险。川上薰的唇角微微上扬。
在怪物们重新站立以前，她飞快地钻出咒灵的保护，闪身躲进了早已确认的掩体背后。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一步呢。”
玫瑰趴在她的肩头，撑着下巴观看鳐鱼与玩偶之间暴力的厮杀。
薰没有说话。蜘蛛带着她快速接近着缝纫机所在的位置。
那是夏油杰的咒灵。
从她离开高专时起，这只咒灵便隐蔽地跟随在她的身后。因为同时具备变色龙一样的隐藏技巧，他一定认为不曾被发现。
不过薰从第一天进入高专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一种隐秘的保护……同时，这也意味着另一层含义。
监视和管理。
不过此时，她也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探查缝纫机本体没有任何攻击行为后，黑色的丝线密集缠绕，将它瞬间绞成了碎片。
断裂的木块和铁片散落在地，一片金色的残缺物也随之掉落在残骸之上。
“…这是…”川上薰控制着线拿起缝纫机的碎片，谨慎地碰了碰。
没有反应。
黑色的丝线迅速将它裹进特制的铅盒，川上薰终于听到了远处物体逐渐倒落的沉闷声响。
【提示】
巨大的字体忽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奖励一已解锁】
【特殊物品：？？的残片 1/？】
【某种古老造物的残片，似乎蕴含奇异的力量，甚至能赋予死物生命。如果能够集齐所有残片，也许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奇迹。】
空旷的制造厂恢复了寂静。
川上薰回头，看到那只鳐鱼咒灵消失在阴影中。
她知道，不出十分钟，夏油杰就会收到任务完成的报告——以及一份“她勉强险胜”的战绩评估。
这正是她想要的：既不过分隐藏，也不完全暴露。
薰皱起眉，重新观察起那片光滑的金色碎片。它躺在盒子里，边缘十分锋利，像什么箭头的碎片。
在不久前丝线触碰到金色碎片的瞬间，一股遥远的刺痛忽然刺入脑海——她仿佛听见了缝纫机踏板被反复踩动的咔嗒声，混合着某种压抑的哭泣。
“……现在我该头疼怎么为这个任务的结果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了。”
显然，如果想要知道更多，她不会把这个怪异的碎片上交了。
“诅咒。”玫瑰忽然说。
“我在这个缝纫机上，感受到了执念的共鸣。”她轻抚过耳迹的红花，轻飘飘地说。
薰感觉到自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上面属于咒力的波动都少得可怜，这样的解释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玫瑰的微笑没有变化：“小薰，你很清楚我是什么吧？”
她的声音像隐藏在灌木中前行的蟒一样轻柔地滑动。
“为什么咒术师们能看见诅咒之线，却看不见我呢？”
“我在这个缝纫机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情感，这是与我类似的执念，由人类寄托在这个死物身上。”
“不过和我不同…”她伸手抚摸着薰的脸颊，“你还记得孔时雨给你的情报吗？时空扭曲的波动——”
“这份执念的主人，已经不再存在于我们所矗立的位面。时空穿梭、天国、还是……”
【地狱？】
川上薰的嘴唇微微开合，没有发出声音。
窗外，一只停驻许久的黑翅蝴蝶悄然飞离，翅翼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不似生物的光泽。
而在更高处——厂房锈蚀的穹顶缝隙间，一道狭长的阴影缓缓闭合，仿佛从未睁开。
川上薰忽然拿出几张封印用的符咒——来自她在封印课上练习的产物——将碎片快速取出、包裹，随手将地面上残存微弱力量波动的残骸收进铅盒。
任务报告怎么写，碎片如何解释……薰感受到了太阳穴传来熟悉的跳动。
但她此刻最在意的，仍是那片金色碎片——被寄托的执念、不同位面的力量……
“夏油杰发送了新的讯息，小薰。”玫瑰轻声提醒。
川上薰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高空，没再在意满地支离破碎的玩偶，转身消失在厂房的阴影中。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残片与坟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