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7、锋芒

　　空气，在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被拉成一条绷紧的弦，充满了断裂的危险。
　　昏暗的废弃活动室里，陆淮和顾琰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他们一个站在墙角的阴影里，一个蹲在地板的中央，像两头在各自领地中意外遭遇的、顶级的掠食者。彼此身上都散发着只有同类才能感知到的、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震惊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陆淮的反应快如闪电。他的右手闪电般地探向腰后，一把通体漆黑、装配着消音器的□□已经握在手中。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臂平举，冰冷的枪口在微弱的月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指向了顾琰的眉心。
　　“别动。”
　　他的声音比枪口的金属还要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充满了绝对的控制力和威胁。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学院的明星学员陆淮，而是FSS的精英特工，代号“影”。对于任何潜入任务区域、身份不明的潜在威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清除或控制。
　　顾琰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死神的眼睛，牢牢地将他锁定。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穿透了空气，刺得他皮肤阵阵发麻。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下一秒，一颗子弹就会精准地穿透他的头颅。
　　但他没有慌乱。极度的危险，反而让他那颗因为情感波动而有些混乱的大脑，瞬间进入了绝对冷静的“计算模式”。
　　他缓缓地、一下一下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掌心向外，做出了一个代表“无害”和“投降”的国际通用手势。
　　“我没有恶意。”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比陆淮的还要冷静几分，仿佛被枪指着的不是他自己。但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退缩。他抬起头，迎着陆淮的目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锐利得惊人，仿佛要刺穿陆淮那张冰冷的面具，看透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意图。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枪口指向的是顾琰的身体，但顾琰的目光，指向的是陆淮的灵魂。
　　陆淮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从顾琰的眼神里，没有看到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恐惧、慌乱或求饶。他只看到了警惕、分析，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的了然。
　　他更加确信，这个叫顾琰的少年，绝不是普通学生。他的心理素质，甚至比一些FSS的正式特工还要强大。
　　“你是谁？”陆淮冷冷地问，枪口没有丝毫动摇，“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应该问你同样的问题，陆淮学长。”顾琰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带着一丝自嘲和讽刺的弧度，“作为学院的明星学员，深夜潜入早已废弃的禁区，还随身携带武器。这似乎……也超出了一个‘普通学生’的行为范畴吧？”
　　他在反将一军。他在用陆淮的逻辑，来攻击陆淮自己。
　　陆淮的眼神更冷了。他讨厌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本该是绝对的主宰者，但顾琰的存在，却像一根无法拔除的钉子，打破了他预设的剧本。
　　“回答我的问题。”陆淮加重了语气，持枪的手稳如磐石。
　　“我在找东西。”顾琰说的是实话，“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信使’的线索，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
　　“什么东西？”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顾琰平静地拒绝。
　　两人的对峙陷入了僵局。杀意和试探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陆淮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杀了他？不行，他的身份太可疑，背后很可能牵扯到FIS，贸然动手会引发两个机构的全面冲突。制服他？也很难，对方表现出的冷静和智谋，让他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他有没有准备什么后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嘀——嘀——嘀——”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电子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彻起来！
　　声音的来源，是顾琰脚下那块地板！
　　顾琰的脸色瞬间一变。是‘信使’留下的陷阱！他刚才为了确定位置，终端的微波扫描功率开得太高，触发了这个隐藏的警报！这个警报系统很可能直接连接着学院的安保中心！
　　陆淮的脸色也同样一变。他不知道警报声的来源，但他知道，他们暴露了！最多三十秒，学院的快速反应部队就会包围这里。
　　他们的身份，都不能暴露！
　　在这一瞬间，两个顶级特工的专业素养，压倒了一切的怀疑和对立。
　　没有丝毫的交流，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示意。
　　陆淮和顾琰，以一种惊人的默契，同时做出了最理智、也是唯一的选择——撤离！
　　陆淮毫不犹豫地收起手枪，转身，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进来的那扇门冲了出去，身影瞬间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顾琰也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弹起，踩着墙壁，一个灵巧的翻身，重新钻进了他来时的通风管道，并迅速用工具将盖板复原。
　　从警报响起到两人消失，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只留下那依旧在尖锐鸣叫的警报声，和一室的狼藉。
　　二十秒后，数架无人机和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破门而入，但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
　　陆淮一路潜行，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脱下夜行衣，走进浴室，用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
　　水流之下，他那颗因为刚才的对峙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但他的脑海中，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顾琰的身影。
　　那平静的眼神，那挑衅的微笑，那在枪口下依然毫不退缩的姿态……
　　他到底是谁？FIS的人？可他身上，又没有FIS特工那种特有的、习惯于伪装和欺骗的油滑感。他更像……更像一块纯粹的、未经打磨的钻石，坚硬、锐利，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陆淮更加确信，顾琰绝不是敌人。至少，不是“净化者”那样的敌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都在调查这起案件。
　　但，他也绝不是朋友。
　　他们是竞争者。
　　一场围绕着“超能素基因图谱”的、危险的竞赛中的，竞争者。
　　而另一边，顾琰也回到了他那一个人的宿舍。他靠在门后，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刚才陆淮枪口带来的那股冰冷的杀意，还让他心有余悸。他知道，陆淮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在那个瞬间，如果自己的应对稍有差池，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果断，还要冷酷，还要危险。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开枪。而且，在警报响起后，他们之间那种惊人的默契……
　　顾琰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了个人终端。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陆淮彻底盯上了。被动地防守，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被动。
　　他需要反击。
　　他需要让陆淮知道，“耳语者”的领域，不容侵犯。
　　顾琰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的手指，开始在虚拟键盘上，快如闪电般地跳动起来。
　　一场新的、无声的战争，即将在数据的世界里，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