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45、慰藉

　　来自“净化者”的那份致命警告，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顾琰的灵魂上，将他所有的信仰和认知，都烧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接下来的几天，他彻底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他不再去追踪任何信号，不再去破解任何密码。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程序的机器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他那双总是像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此刻，却黯淡得，像两颗熄灭的、冰冷的死星。
　　他开始拒绝进食，甚至连最基本的营养液，都喝不下去。短短几天，他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他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有了一丝血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近乎死亡的、绝望的死寂。
　　陆淮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他发现，顾琰不再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地抱着他的终端。他不再去图书馆，不再去食堂。他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个自我放逐的幽灵。
　　陆淮心中的警铃大作。
　　以他对顾琰的了解，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脆弱，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的精神，在短短几天内，就崩溃到如此地步？
　　是FIS的内部，又对他下达了什么更残酷的命令吗？还是，“净化者”，对他做了什么？
　　陆淮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的情绪。
　　他很想，像上次在林间小路一样，直接冲过去，抓住顾琰的衣领，逼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他不能。
　　现在顾琰的状态，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任何一点外力的压迫，都可能会让他，彻底地，断裂。
　　于是，陆淮选择了一种……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笨拙的方式。
　　在一次课堂上，当教授正在讲授一门极其枯燥的“星际战争法”时，陆淮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顾琰，眼神空洞，完全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根本没有在听课。
　　陆淮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将自己那份记得密密麻麻、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课堂笔记，悄悄地，从桌子下面，推到了顾琰的旁边。
　　顾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那空洞的眼神，有了一丝焦距。他低下头，看到了那本熟悉的、字迹刚劲有力的笔记本。
　　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陆淮。
　　陆淮没有看他。他依旧像一尊冰山一样，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讲台。
　　但，就在顾琰看过来的时候，他却极其细微地，对他，轻轻地，颔了颔首。
　　那个动作，很轻，很隐蔽。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清晰地，传递出了一种……无声的、笨拙的关心。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不是一个人】
　　顾琰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那本笔记，又看了看陆淮那挺拔如松的、可靠的背影，眼眶，突然，感觉有些发热。
　　在他被全世界背叛，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欺骗，利用的时候，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坠入了最深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的时候。
　　竟然，是这个他一直视为对手，一直处处防备的、冰冷的男人，向他递过来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光。
　　这丝光，虽然不足以照亮他整个黑暗的世界。
　　但，却足以让他，产生一丝……想要重新站起来，活下去的，勇气。
　　他默默地，将那本带着陆淮体温的笔记，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知道，或许，在这个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世界里，唯一能让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碰和依赖的，就只剩下身边这座同样孤独的冰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