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44、崩溃

　　就在顾琰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最深的绝境，只能在与陆淮这种微妙的“敌对式陪伴”中寻求片刻喘息之时，一个更意想不到的，也更致命的“惊喜”，找上了他。
　　这天深夜，当他像往常一样，在数据的海洋里，追踪着那个“净化者”的“幽灵信号”时，他的个人终端，突然，被一股极其强大、极其诡异的未知数据流，反向入侵了！
　　这股数据流，绕过了他设置的所有防火墙和防御陷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直接出现在了他的精神世界里！
　　顾琰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被扔进了北冰洋。一股深入骨髓的、无法抗拒的冰冷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
　　他拼尽全力，调动起所有的精神力，试图将这个入侵者驱逐出去。
　　但，没用的。
　　对方的精神力，比他只强不弱。而且，对方似乎对他的精神力构造了如指掌。
　　就在顾琰快要因为精神力透支而崩溃的时候，那股冰冷的数据流却又突然潮水般地退去了。
　　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它，却在顾琰的终端里，留下了一样东西。
　　一份被加密到极致的、匿名的信息。
　　顾琰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让他如遭雷击。
　　那是一份……关于FIS内部，最高机密的人事调动和资金流向的，异常报告！
　　报告里，用最清晰的数据和最直接的证据，揭示了在过去的半年里，FIS内部，有数笔巨额的、来源不明的秘密资金，通过数十个遍布整个联邦的、伪造的空壳公司账户，最终，流向了一个……让顾琰无比熟悉的账户。
　　那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培养人，那个他曾经视为唯一亲人的女人的……私人加密账户！
　　而那些人事调动记录，也清晰地显示出，所有在“基因图谱”事件上，持反对和保守意见的温和派官员，都在这半年内，被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调离了核心岗位。
　　而取代他们的，无一例外，都是他老师的亲信，都是主张利用“基因图谱”来对抗FSS的激进派！
　　信息的最后，还有一段充满了蛊惑意味的、沙哑的文字。
　　【可怜的“耳语者”，你听到了全世界的声音，却唯独，听不到你身后，那最亲近的人，对你发出的、虚伪的谎言】
　　【你以为你在为你的“家”而战吗？不，你只是她手中，一把最好用的、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刀而已】
　　【她，和我们，才是一路人。我们都渴望着，用绝对的力量，来‘净化’这个腐朽的世界】
　　【来吧，加入我们。或者，就和你那可悲的、摇摇欲坠的‘信仰’一起，被我们碾碎吧】
　　【——净化者】
　　“轰——”
　　顾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颗中子弹，彻底引爆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无可辩驳的证据，和他老师那张慈祥的脸，交替出现，最终，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无比狰狞、无比陌生的、魔鬼的脸。
　　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所信仰的、所为之付出一切的“家”，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最信任的老师，他唯一的亲人，竟然，才是那个隐藏得最深的、最大的叛徒！她很可能，早就和“净化者”，勾结在了一起！
　　培养人办公室永远弥漫的红茶香...她替他挡下FIS审查委员会质询时温柔坚定的侧脸...她摸着他头发说“小琰就是我的家人”时掌心的温度...
　　全是假的！
　　胃部再次剧烈抽搐。他蜷缩着发抖，像被剥皮抽骨的幼兽。孤儿院被带走那天也是这么冷，他攥着破布小熊躲在门后，听着自称“莉阿姨”的女人对院长说：“这孩子有特别的天赋，我们会给他真正的家。”
　　原来“家”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她看中的只是他大脑的运算能力，一件趁手的工具！甚至他拼死获取的情报，最终都成了滋养“净化者”的养料！
　　屏幕幽幽荧光映着少年惨白的脸。他鬼使神差点开加密相册——去年生日莉亚送他的神经链接增强头盔，卡片上写着“给最棒的小琰”。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终于冲破喉咙，他对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她利用自己，去调查“基因图PEP”，去对抗FSS，去和陆淮互相猜忌、互相伤害，都只是为了，给她自己，也给“净化者”，争取时间，完成他们那可怕的、颠覆整个联邦的阴谋！
　　一股难以言喻的、被欺骗、被背叛、被从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绝望，像黑色的毒液，瞬间注入了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