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35、博弈

　　那份来自FIS内部的“黑名单”，像一桶冰冷的、带着咸涩味道的海水，将陆淮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名为“信任”的微弱火苗，彻底地、无情地浇灭了。
　　他的世界，再次回归到了那个他最熟悉的、非黑即白、只有敌我之分的冰冷状态。
　　但，单纯的愤怒和背叛感，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和顾琰，和FIS全面撕破脸的时候。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更可怕的敌人——“净化者”。
　　而且，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承认的声音在告诉他：他想亲耳听到顾琰的解释。他想看看，当自己将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时，那个总是用平静和倔强来伪装自己的少年，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
　　于是，陆淮决定，再设一个局。
　　一个，比上一次在空间站，更加致命，也更加……私人化的陷阱。
　　这一次，他要验证的，不再是顾琰的立场，而是他的……心。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权限和资源，开始编织一张新的、更加天衣无缝的网。
　　他通过分析“净化者”的行动模式，成功地预测出了他们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学院的中央基因库。那里，虽然没有真正的“超能素基因图谱”，但却存放着所有学员，包括陆淮和顾琰自己的、最原始的基因样本。这对于正在进行基因研究的“净化者”来说，同样是极具价值的“资源”。
　　陆淮没有将这个预测上报给FSS，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选择，将自己，当成那个最完美的“诱饵”。
　　他故意地，制造了一个看似无意的“失误”。在一个深夜，他以“进行系统压力测试”为名义，短暂地，关闭了中央基因库外围防御系统的部分预警功能，并留下了一个只有顶尖高手才能发现的、极其隐蔽的系统后门。
　　同时，他将一份经过加密的、看似是“基因库防御系统升级方案”的假情报，通过他们那个临时的共享频道，“不小心”地，泄露给了顾琰。
　　这份假情报里，详细地“说明”了那个后门的存在，并暗示，这是FSS为了在关键时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基因库，而预留的“特殊通道”。
　　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诛心的陷阱。
　　如果顾琰，真的像那份“黑名单”里写的一样，一心只想对付FSS，那么，他有无数种选择。
　　他可以将这个“后门”情报，上报给FIS，让FIS抓住FSS的把柄，在两大机构的斗争中，占据上风。
　　他也可以，将这个情报，匿名地，泄露给“净化者”。利用“净化者”这把刀，去攻击FSS的要害，让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这对于一个冷酷的情报工具来说，是最高效，也最完美的选择。
　　无论他选择哪一种，都将彻底地，证实他的“罪行”。
　　陆淮布下了这个陷阱，然后，便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死囚一样，静静地，等待着顾琰的反应。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的、痛苦的期待。他既希望顾琰掉入陷阱，好让他能彻底死心，执行那道冰冷的“排除”指令。但同时，他又隐隐地，期待着……某种奇迹的发生。
　　而另一边，顾琰在看到那份“假情报”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他太了解陆淮了。
　　这个男人，骄傲、自负、偏执到了极点。他绝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防御系统上，犯下如此低级而致命的“失误”。
　　所以，这不是失误。
　　这是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陷阱。
　　陆淮，在用这种方式，再一次，残酷地，测试着他。
　　他想看看，自己是会选择忠于FIS，还是会选择……别的什么。
　　顾琰看着那份情报，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冰冷得像一块寒冰。
　　他没有像陆淮预想的那样，去上报，或者去泄密。
　　因为他，也同样，在怀疑。
　　他也在怀疑，那份从他终端里泄露出去的“黑名单”，到底是真的，还是……同样是一个陷阱？一个由“净化者”，或者由FIS内部的某些人，为了离间他和陆淮，而设下的，恶毒的陷阱？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陆淮此刻，一定正在某个角落，用那双充满了怀疑和痛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顾琰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没有去触碰那个致命的情报。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做，都会落入对方的逻辑圈套。
　　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最后一次的“反击”。
　　他没有去验证那个“后门”的真假，而是反向地，利用自己对学院网络系统的了解，开始疯狂地、地毯式地，搜索“净化者”那个秘密局域网的，物理上的，核心交换机节点。
　　他知道，“净化者”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对基因库动手。而他们，必然会通过那个秘密网络，进行指挥和联络。
　　只要找到了那个核心节点，他就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切断他们的指挥系统，甚至……反向入侵他们！
　　这，是在悬崖边上，跳的一场最危险的舞蹈。
　　他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都投入到了这场最后的豪赌之中。
　　夜，越来越深。
　　学院的中央基因库，依旧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陆淮，独自一人，隐藏在基因库对面的一栋建筑的阴影里，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静静地等待着。
　　他在等。
　　等顾琰的背叛，或者，“净化者”的出现。
　　无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将是……审判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