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34、猜疑

　　那场发生在数据中心的生死之战，像一把锋利的铲刀，撬开了陆淮和顾琰之间那扇紧锁的大门，让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超越了FSS和FIS立场的、独属于战友的微妙联结。
　　他们开始通过那个临时的加密频道，共享一些未经加密的、关于“净化者”的调查数据。
　　陆淮将他查到的、关于“净化者”在学院内部署的那个秘密局域网的物理节点位置，分享给了顾琰。
　　顾琰则将他分析出的、“净化者”使用的那种独特的、基于生物电波的加密算法的一部分基础模型，回传给了陆淮。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触及各自组织的核心机密，但这种有限度的情报共享，已经足以让他们的调查效率，提升数倍。
　　陆淮发现，顾琰分享过来的那些数据模型，虽然只是基础部分，但其逻辑之精妙，构架之复杂，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不得不承认，在信息战这个领域，顾琰，是一个他只能仰望的天才。
　　而顾琰，也从陆淮提供的那些物理节点信息中，看到了FSS那强大到恐怖的、无孔不入的物理渗透和侦察能力。
　　他们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更深的了解，也产生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敬意。
　　然而，就在这种微妙的“蜜月期”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却将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再次，推向了深渊。
　　这天，他们在共享数据时，因为一次极其罕见的、由太阳风暴引发的星际网络波动，导致他们之间那个加密频道，出现了零点零三秒的、数据包传输溢出。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根本无法被察觉。
　　但对于陆淮来说，这零点零三秒的溢出，已经足够他，捕捉到一些他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捕捉到了一个从顾琰的个人终端里，泄露出来的、被加密等级高达SSS级的、数据包的残片。
　　作为一个顶级的特工，陆淮的终端，时刻都在运行着最高级别的、被动式的信息捕获程序。这个程序，就像一张巨大的渔网，会自动捕捞所有流经他附近的数据流，并进行分析。
　　当他看到那个SSS级加密的数据包残片时，他心中的警铃，瞬间大作。
　　因为他认得那种加密方式。那是FIS最核心、最机密的、代号为“圣殿”的加密系统。通常只用于传输关于FIS最高层的人事变动，和……针对其他情报机构核心人员的“黑名单”。
　　陆淮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碰这个东西。这等于是在公然挑衅FIS，会彻底摧毁他和顾琰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强烈的好奇心，和作为FSS特工的本能，驱使着他，做出了一个让他日后后悔不已的决定。
　　他将那个数据包残片，导入了自己的破解系统。
　　经过长达数个小时的、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算力的暴力破解后，他终于，打开了那个潘多拉的魔盒。
　　数据包的内容，是一份FIS内部的、绝密的通讯日志。
　　日志里，详细地记录了FIS高层，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对FSS所有A级以上核心特工的、一次全面的、深入到骨髓的背景调查和能力评估。
　　其中，就有他，陆淮的。
　　他看到了自己的所有资料，从出生日期、血型、基因序列，到他曾经执行过的所有秘密任务的记录，再到他个人的行为习惯、战斗风格，甚至是……他的心理弱点分析。
　　【目标：‘影’（陆淮）。FSS陆氏家族继承人。性格极度理性、冷静、自负，有严重的秩序强迫症。优点：战斗能力极强，意志坚定。缺点：情感压抑，缺乏变通，容易陷入非黑即白的逻辑死角。建议：可利用其对“秩序”和“家族荣誉”的偏执，进行心理诱导，或通过制造“不可控的混乱”，来击溃其心理防线】
　　陆淮看着那段关于自己的、冰冷的、如同解剖报告一样的文字，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囚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而更让他感到愤怒和心寒的，是日志的最后，那个交叉比对的名单。
　　在那份名单上，他的名字，和另外几个FSS核心人员的名字，被用红色的字体，与一个词，联系在了一起——
　　【可清除目标】。
　　那一刻，陆淮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结盟”，所谓的“合作”，所谓的“信任”，全都是假的。
　　从一开始，顾琰接近自己，就只是为了执行FIS的任务——评估他，分析他，找到他的弱点，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将他，连同其他FSS的核心力量，一起，“清除”掉。
　　那晚在壁炉旁的“我相信你”，那场数据中心里的“生死与共”，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无比逼真的戏剧。而自己，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自作多情的、愚蠢的观众。
　　一股难以言喻的、被欺骗、被背叛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将那份解密后的通讯日志，连同自己的分析报告，用加密渠道，秘密地，上报给了他的导师。
　　这一次，他的报告里，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和挣扎。
　　只有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结论：
　　【目标‘耳语者’（顾琰），确认对联邦及FSS存在最高级别威胁。建议：立即启动‘排除’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