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朔夜悠

12、孤影

　　陆淮的警告，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顾琰一直以来用冷静和理智维持的平衡。那句“不要做出任何对联邦不利的事情”，几乎是对他信仰的公开羞辱。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
　　他独自一人坐在宿舍里，看着窗外璀璨的星河，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遗弃在黑暗宇宙中的陨石，找不到归宿，也看不到方向。
　　他打开了加密通讯频道，联系了他的培养人，那位他称之为“老师”的、FIS的资深情报官。
　　全息投影中，老师那张慈爱而又威严的脸庞浮现出来。
　　“小琰，你的脸色很不好。”老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顾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与陆淮的数次交锋，以及自己身份可能已经暴露的困境，用最简洁的语言进行了汇报。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但他声音里那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委屈，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
　　“FSS的‘影’……陆家的那个小子吗？”老师听完，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既有对FSS的敌意，也有一丝对后辈的欣赏，“果然和他父亲一样，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犬，又硬又难缠。”
　　“老师，我该怎么办？”顾琰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迷茫，“他已经把我当成了敌人。我担心……他会影响我的任务。”
　　“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老师的语气恢复了冷静和专业，“他怀疑你，就说明他重视你。他越是想搞清楚你的底细，就越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而这，正是你可以利用的一点。”
　　“利用他？”顾琰的心沉了一下。
　　“没错，利用他。”老师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继续保持你现在的状态，与他‘距离但合作’。让他猜，让他怀疑。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地向他展示你的能力，让他知道，没有你的帮助，他也无法完成任务。FSS那些人，最擅长的是物理清除和正面突击，但在信息战和破解谜题方面，他们是外行。你要让他依赖你，但又永远抓不住你。”
　　“可是……”顾琰想说，他不想欺骗陆淮，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次小组合作之后。他能感觉到，陆淮虽然冰冷，但在那层冰壳之下，似乎也并非完全的……不可理喻。
　　“没有可是，小琰。”老师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任务！你首先是FIS的‘耳语者’，其次才是顾琰。FSS对我们向来不怀好意，他们只相信自己手中的枪。你对他的任何一点心软，都可能成为他反过来对付你的武器。绝对不要被个人感情影响你的判断，必要的时候，即便是牺牲他，也要完成任务，保护我们自己的人。你明白吗？”
　　“……是，老师。”顾琰低下了头，轻声回答。
　　通讯切断，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顾琰却感觉，自己的心，比这房间还要空，还要冷。
　　双重的压力，像两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一边，是来自“净化者”和案件本身的巨大危险；另一边，是来自陆淮那咄咄逼逼人、充满了怀疑的监视。
　　而现在，连他最信任的老师，他唯一的“家人”，都在告诉他，要去“利用”陆淮，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牺牲”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工具，一个在两大情报机构的博弈中，被推到最前线的、无足轻重的棋子。
　　他一直渴望的归属感和被需要，原来只是完成任务的价值交换吗？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利用价值，是不是也会像‘信使’一样，被轻易地放弃，只留下一个冰冷的代号？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席卷了他。
　　他蜷缩在椅子上，将头埋进臂弯里。他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家”和“信仰”，产生了动摇。
　　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在深夜里，他独自一人面对着个人终端上那些复杂冰冷的代码，感到一阵无尽的疲惫和茫然。他多希望，能有一个人，能真正地看透他的伪装，不是为了审视和利用，而只是……单纯地想要理解他，告诉他“我懂”。
　　但他知道，这只是奢望。
　　他是“耳语者”，他的宿命，就是在无尽的孤独中，背负着秘密，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