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苍生不为主》不周到

3、第 3 章

　　五花大绑地住店太显眼，周元给大哥松了绑，由周三搀扶着进店，一行人声称是过路的商人，在柜台前一字排开。

　　店家一一登记他们的姓名籍贯等信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们攀谈，“这位小哥看上去伤得不轻，可是遇到了歹人？”

　　周三叹息道，“不怕店家笑话，这是出门前大哥尽说浑话，让嫂子打的。”

　　“哦哟！”店家惊得瞪大了眼，把周家大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别怪老夫多嘴，你们买卖人走南闯北，这前脚刚一离家，妻子的心就高高悬起，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担惊受怕。哪一日真正到了家，她的心呐，才算是能放回肚子里。临走前还给人气受，该打！”

　　周三附和道，“可不是吗！我家嫂子真是没话说，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哪一个不说大哥修了八辈子福，才娶到这么个好妻子！可有些人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店家点点头，指了指周三，朝周家大哥道，“你三弟说得对，以后万不可在妻子面前耍威风了。”

　　周家大哥现在是想跑跑不掉，想骂没心情，只歪歪地靠在周三身上，苦笑连连。

　　店家登记好信息，周元付了钱，便有伙计带着进房。周元要了两件通铺，周家三兄妹一间，两车夫一间。

　　从周元亮符券开始，周三就颇有不满，伙计一走，他把大哥往床上一放，便昂着头质问周元，“你又占我便宜！”

　　周元转身在桌前坐下，“要怪就怪你个子太矮，长得太漂亮。说你是我哥，怕人不信。”

　　周三也坐到桌前，“我哪里矮了？是你长得太高了！也不知道吃什么长这么大个子！”他越说越气，一拍桌子，指着躺在床上的大哥道，“大哥还没我高，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大姐，我俩都是你弟？”

　　周元，“大哥是没你高，但一看就比我俩年纪大，怎么当我弟？”

　　此时大哥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坐起身，悠悠地道，“你俩不饿吗？”

　　“当然饿了！”周三摸摸肚子，“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尽赶路了！”他嫌弃地打量着房间，看着昏黄的油灯，破旧的桌椅，还有床上依次排列的三床薄被子，埋怨道，“饿肚子就算了，明明有钱，还偏要三个人挤这么一间通铺！”

　　周元，“钱要有计划地用。只是睡一晚，没必要住多好的房间。况且我们现在是小本经营的正经买卖人，住得太好会遭人怀疑。”她四下打量一番，“这里宽敞还便宜，我看好得很。”

　　“是是是。”周三冷哼一声，“对手足兄弟这般无情，对下人倒是大方得很！我刚可是看见了，你给拉车的一人五两银子。”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五两啊！够我们仨一人一间房的了！”

　　“我不是大方，两天跑了六百里，他们应得的。不论车夫，还是庄里伙计，工钱、赏钱都是早谈好了的，全是辛苦钱。克扣辛苦钱，还算是人吗？要天打雷劈。”周元敲敲桌子，“你搞清楚，爹给我们的路费是一样的，是你自己还没捂热就送进了赌坊，怪谁？现在住店花的可都是我的钱。你要是嫌差，可以自己另开间上房。”

　　周三自知理亏，又确实没什么钱，回庄之前还得指望周元，于是立刻服了软，“要我说，一家人就该住一间房，通铺开得好，还得是小妹，站得高，看得远！”奉承过后便笑嘻嘻地请示周元，“都累了一天了，赶紧叫点饭菜吧？”

　　周元应道，“我跟大哥一人一碗面，你一碗米饭，加碟咸菜。”

　　周三知道不会有多好的饭菜，可没想到能寒酸至此。他气不打一处来，都说吃人嘴软，但咸菜就饭不行，“今天跑了几百里，中午就没吃上饭，啃了几口饼，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就给我们吃这点东西？”

　　“可以再给你加一碗米饭。”周元怕引起误会，补充道，“只加米饭，不加咸菜。”

　　“周元！”周三怒骂道，“我们的钱明明有富余，你他娘的有必要这么精打细算吗？干脆别上咸菜了，一碗饭两碗面竟然要就整整一碟，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有点太丰盛了？我看大哥的婚宴主菜就定咸菜了，够硬够排场，到时候我们周家不知道多有面子！”

　　周元也来了脾气，“是啊，是富余，那请问你的钱呢，二哥？你别忘了，这通铺的钱，还是我付的。”周三正欲回嘴，周元补充道，“还有，不是我们的钱富余，是我的钱富余，谢谢。”

　　周三确实穷得叮当响，咬牙切齿地道，“那算我借你的，行了吧？”

　　“借？”周元抱起双臂，往椅背上一靠，“你借多少回了？还完了吗，又借？”

　　“不就欠你几十两吗？过几天，我跑几单就还你。”

　　“几十两？是整整八十七两白银，还没算你利息。你这个月不是没跑单，还我了吗？”

　　“上个月不是还你了吗？”

　　“就还了十两，还差八十七两。”

　　“兄妹俩有必要算这么清吗？”

　　“你去赌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用的是妹妹的血汗钱？”

　　周三一整天没吃上米饭，实在是饿得慌，再这样争论下去，恐怕没被气死，先被饿死了，于是心一横，“他奶奶的，这顿我请！”

　　“你有钱为什么不先还我？”

　　“我哪有钱？”周元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跟一小把铜钱，转头找大哥求助，“大哥，你那有多少？”

　　大哥摇摇头，周三不信邪地搜他身，边搜边道，“你钱袋子呢？”

　　大哥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挂在外衣上。”

　　“外衣？”周三扒开大哥披着的两件外袍，“你外衣呢？”他忽然想到什么，拧起眉毛，“你压根没穿外衣啊！”

　　大哥只好开口，“落妙音馆了。”

　　周三惊呼，“什么？”

　　周元，“落了多少？”

　　“二十两。”

　　周元骂道，“废物！”

　　周三任命地摇摇头，于是三人紧着周三的那点钱点了几盘饭菜，勉强填饱了肚子。

　　一定不会有人想到，两个穷得叮当响，外加一个抠门吝啬鬼的三兄妹，竟来自近年来在暗杀界声明鹊起的周氏家族。

　　周氏家族，老牌暗杀世家，几代经营终于厚积薄发。自五年前开始，家族名声渐涨，到如今，已在无稽山建有两座“周吴山庄”。山脚下开有五间杂货铺，明里卖货，暗里接单，渐渐有破竹之势。

　　长子周方，得父母亲传，继承了双亲的剑术，也继承了母亲的揽月剑。然而相比于舞刀弄剑，他对舞文弄墨更感兴趣，爱诗爱画爱美女，是家族里唯一的文化人。脚程极快，可日行两百里，夜行三百里。人生两件大事，读书看画，逛青楼。

　　次子周三，尤擅近身博斗术，两米之内，至今无败绩。天生一对桃花眼，长了一张美人面，因为太漂亮，妹妹太高，名字里又带个“三”字，常常让人误以为他才是周家幺女。有赌博的恶习，是逢场必赌，十赌九输，时常要靠兄妹接济过活。信奉“人是铁，饭是钢”的六字箴言，每天都要吃米饭。人生两件大事，吃米饭，上赌坊。

　　幺女周元，精通多类术法，正统奇门，均不在话下。有很强的夜视能力，与她而言，萤火之光亦可如白昼。深知“钱比命贵，命比纸薄”的道理，对金钱十分执着。人生两件大事，增收节支，努力存钱。

　　当晚三兄妹在通铺上并排而眠，周方睡在中间，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绳子的两头分别攥在周三、周元手里，只要周方一动，他俩便下意识用力一拽，害得周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晚上也是如此。

　　两晚上没睡好，加上中间连着赶了一天路，周方整个人都非常暴躁，早上起来，又是骂两个弟妹起得比猪晚，又是嫌给他解绑太磨蹭，饭菜上得太慢，茶水太烫，天气太热。刚坐到车上就开始数落弟妹，“你们两个混账，到时候老子还没回庄，先死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