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苍生不为主》不周到

4、第 4 章

　　周三眼一睁就开始听周方发牢骚，上了车也说个没完，日头高悬，温度逐渐升高，他也属实有些烦了，啧了啧嘴道，“大哥，少说两句，别中暑了。”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怎么了，关心你还不行，听不懂好赖话？”

　　“这他娘的是关心？”

　　“这他娘的怎么就不是关心？你是不是已经中暑了？”

　　眼看着二人剑拔弩张，周元劝道，“都消消气，再吵下去，真要中暑了。”

　　周三气呼呼地道，“你说大哥是不是没事找事？一大早就开始叭叭叭，耳朵都要给他叭聋了！”

　　周方闻言又骂起来，周元劝周三道，“可能快要到了，大哥觉得紧张，咱们理解理解。”

　　周方一拍桌子，“老子紧张你奶奶个腿儿！”

　　周三气愤地翻了个白眼，周元道，“二哥，大哥确实不对劲，这样下去怕是没到山庄，先要气绝而亡。”见周三揉揉耳朵，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接着道，“我这有几道符，正好可用。”

　　周三的双眼一亮，忙问道，“什么符？”

　　周元从怀里掏出三张符纸，在手中开扇，依此介绍道，“这是闭嘴瞪眼符，这是瞪眼符，这是瞪眼闭嘴符。”

　　周方惊觉大事不好，正欲开逃，周三快他一步，抽出麻绳将他五花大绑。任凭周方如何挣扎喊叫，两弟妹都不闻不问，专心致志地研究符纸。

　　周三指着中间的符纸道，“瞪眼符好像用不上。”

　　周元表示赞同，将符纸抽出收了起来。周三将剩下的两张符纸看了又看，疑惑道，“都是闭嘴瞪眼，有什么区别？”

　　周元得意地轻笑一声，“区别大了。”她抽出周三腰间的一把短刀，割破周方的手指，将血抹在闭嘴瞪眼符上，在周方的惊叫谩骂声中拉开他的领子，往他胸前一贴，周方立刻收了声，双眼猛地睁大，直直地瞪着前方。

　　车上瞬间安静下来，周三拍掌称绝，“厉害啊，小妹！”

　　周元又在瞪眼闭嘴符上抹了血，揭开周方胸前的符纸，周方的嘴眼当即摆脱控制恢复正常，他猛地甩甩头，正欲开骂，新的符纸被迅速贴上，他的双眼立刻瞪向前方，闭嘴收了声。

　　周元勾起唇角，神气地摆摆手中的符纸，“如何，看出区别没有？”

　　周三仔细端详了周方的脸，疑惑地摇摇头，“大哥的样子跟刚才没有什么区别。”

　　“重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

　　“怎么说？”

　　周元叮嘱，“仔细看。”她将周方身上的符纸调换几遍，“看清楚没有？”

　　周三灵光一现，悟道，“原来如此。瞪眼闭嘴符是先瞪眼，再闭嘴。闭嘴瞪眼符则是先闭嘴，再瞪眼！”他从周元手里拿过符纸，将周方身上的符纸调换，“这是瞪眼，闭嘴符。”再调换过来，“这是闭嘴，瞪眼符。”

　　周元赞许地点点头，“聪明！”

　　周三由衷感叹，“不愧是术法大师！”他又端详起周方来，为难地道，“两张符都不错，用哪张？”

　　周元提议，“大哥现在话太多，最重要是闭嘴，我看就用闭嘴瞪眼符。”

　　周三想了想，摇头道，“既然最终目的是闭嘴，就该以闭嘴收尾。”他将周方身上的符纸调换，“用瞪眼闭嘴符。”

　　周元抢过符纸调换，“最重要的事当然要放第一个做。”

　　周三一把抢过符纸，“你就是把最喜欢吃的东西，最先吃掉的那种人吧？”他揭开周方身上的符纸，将另一张一巴掌拍上去，“最喜欢吃的东西，当然要留到最后吃了，没品位！”

　　周元抢过符纸，“最喜欢吃的东西不第一时间进肚，难道要等肚子里填满了其他东西，影响口感吗？”说罢揭开符纸，将闭嘴瞪眼符一巴掌拍到周方胸前，不屑地道，“肚子里越是空空如也，吃到的第一口食物就越美味，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没常识！”

　　周三不甘示弱，“如果先吃喜欢的东西，那整顿饭的口感就会越来越差，越来越难吃。相反，如果把喜欢的往后留，那前面吃的每一口，都是为了后一口做准备，整顿饭就会越来越美味，可谓其乐无穷。这种循序渐进，先苦后甜的朴素情感，我看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周元，“怎么不见你把这种朴素的情感带到生活中呢，赌场散财童子？”

　　周三，“谁能跟你比啊，人形铁公鸡？”

　　周元、周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两张符纸也被揭了贴，贴了揭，上面的血都干了，又把周方的手指割破抹了两次血，终于符纸也在来来回回的拉扯间不堪重负，破成几片，变成了废纸。

　　周元、周三直愣愣地盯着符纸碎片，周三惋惜道，“多好的符，就这么烂了......”

　　周元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始在身上翻找，“稍等，我记得还有一张闭嘴抽筋符。”

　　周三的双眼又亮起来，“好样的，小妹！”

　　此时终于摆脱了符纸控制的周方慌忙喊道，“够了，别找了！瞪眼符，就瞪眼符，瞪眼符挺好！”

　　周三无奈地摇摇头，“不行啊，大哥，我们是想让你闭嘴，不是瞪眼，这两者......”

　　不等周三说完，周方便急忙打断，“不就是闭嘴吗？我不说话就是了，还需要用符吗？”他朝周元挤出一个笑，“是吧，小妹？”

　　周元点点头，停止了翻找，“大哥说得在理。”说罢取出瞪眼符，抹上血往周方胸前一贴。周方也确实闭了嘴，三人无言，约莫过了两个钟头，周方问道，“还有多久到？”

　　周元询问车夫，车夫答道，“回小姐，还有十里路，快了。”

　　三兄妹又是无言，周三突然道，“这不行啊，小妹。把符纸拿出来，大哥说话了。”

　　周元闻言开始翻找符纸，周方急道，“两位仙人！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就是问个路，我马上闭嘴，马上闭嘴！”

　　周三见周方真的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周元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周方舒了口气，他的胸口横着几道红手印，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双眼也因为长时间干瞪着不住地流眼泪，心道这两个天杀的，再不到，别说婚宴，恐怕得办葬礼了！

　　马儿疾驰，刚过晌午，便到了无稽山脚下。车夫放慢速度，行经一间周氏杂货铺门前，特意拉缰驻足，店内的伙计伸头往外看，车窗大开，一眼便见到了车内的周三和周元，他急忙行礼，兄妹二人点点头，而后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杂货铺的伙计立即放出苍鹰送信，待到马车停在“周吴山庄”门前时，已有仆人等候迎接。周三扛着周方，同周元一起径直往偏门走去。

　　这座位于无稽山脚下的“周吴山庄”，内有亭台楼阁数间，湖泊园林多处，丫鬟仆人近百，与寻常山庄无异。

　　而他们今天要去的，是位于无稽山脉间，鲜为人知的，周氏家族作为杀手家族的真正大本营——另一座“周吴山庄”。

　　无稽山脉由五座高山，数十座小山组成，最高的一座名曰无稽山，山脚下数间村落街市，山脉间却是陡峭难行，猛兽横生，杳无人烟。两座山庄一座位于无稽山脚下，一座位于群山之间，除了名字相同以外，余下各处可谓天差地别。

　　位于山脉间的“周吴山庄”，与其说是山庄，不如说是村落。群山环绕间的数间房屋，便是全部的建筑，是周氏家族门下所有杀手的住处，其余庄内风光，皆是造化钟神秀，自然巧雕琢。没有栅栏围墙，院门铁索，到处都是出口，四面皆可进庄，只有一正对无稽山的大石块上挂着“周吴山庄”的木板，算作正门。虽然看上去满是破绽，但周家家主常常得意地对众人道，“有群山为阻，诸位作障，我周吴山庄，可谓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周氏三兄妹从偏门拐进无稽山脉，走过山间小路，穿过密林，来到开阔地带，山花遍野，杂草丛生，往前走不多时，前方又是树林，树木高大茂密，一眼望不到尽头。再走几步，林间忽钻出一只猛虎，咆哮嘶吼，拦住了三人去路。猛虎吊睛白额，嘴边一圈血色，像是才刚茹毛饮血，正兽性大发。然而三人却没有丝毫惊慌，只见兄妹二人在老虎面前停住脚步，周三朝林中喊道，“铃铃，还不出来？”虎儿闻言立刻收了凶相，朝着三人摇头摆尾起来。

　　胡铃铃人如其名，周三话音刚落，便从林间传来一阵笑声，声如银铃悠扬，婉转动听，笑声刚落，只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由远及近。林中又钻出一只猛虎，背驮一赤脚女子，跳到拦路的虎儿身旁，朝它颈间蹭了蹭。那女子长发及腰，一身白衣，双手有铃铛手串，双脚有铃铛脚链，十四五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儿，跳下虎背朝周三笑吟吟地道，“恭迎少爷回庄。”

　　周三也弯起眉眼，从背后掏出一个花环给胡铃铃戴上，“果然衬你。”

　　胡铃铃脸上泛起红晕，摸了摸花环，“风铃草花，像一个个小铃铛。”她的一双大眼睛由于惊喜仿佛又大了一圈，忍不住手舞足蹈，转起了圈，身上的铃铛随风而动，叮铃铃响成一片。

　　待她转上几圈，忽瞥见周三背上扛着的周方，以及站在一旁的周元，惊觉三人都在看着自己，连两只虎儿都挨在一起，歪着头看她，立刻慌了阵脚，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西红柿，踉跄着站好，朝周元、周方行了一礼，“见过小姐，少庄主。”

　　周三摸摸两只虎儿的下巴，一边逗虎一边道，“虎大，几日不见，虎二怎么成了大花脸？”

　　胡铃铃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吓吓你们，谁知道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周三哈哈大笑，“都认识多少年了，画成王八也认得出来。”

　　胡铃铃惊道，“少爷！老虎怎么可能画成王八呢？”

　　周元闻言拍拍肩上人的背，“大哥能画。”

　　胡铃铃将两只虎儿护到身后，“就算是少庄主画了，我也不会客气！”

　　周方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周三揉揉虎儿的头，“谁敢欺负虎大、虎二，我第一个不饶他。”

　　胡铃铃又笑起来，摸摸两只虎儿的后背，它俩便甩甩脑袋，乖顺地趴好。虎大驮着周元、胡铃铃，虎二驮着周三、周方，在山林间腾跃穿梭，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