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苍生不为主》不周到

2、第 2 章

　　在少爷跟小姐争吵之际，方才被他们五花大绑的青年正一声不吭地卧在原地，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待他们慢慢走远，青年的耳朵紧紧贴着地面，他们每走一步，青年的心就往上提一点，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微乎其微，最后完全听不见时，青年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回头一瞧，果然没有了两人的踪影，他屏住呼吸，留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真的确定二人已经走远后，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忍不住笑道，“两个蠢货！”

　　他哑着嗓子笑了一阵，便开始寻找锋利之物，好割断绳索。只见他用手肘撑地，使劲摆动两条被绑起来的腿，昂着头在四周艰难地搜寻，像条半死不活的鱼，在陆地上一个劲儿地扑腾。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扑腾一阵之后，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块碎石片，断口处呈锯齿状，看上去十分趁手，正好切割。于是开始全身发力，边滚边挪，好不容易将它拿到手中，正准备切割之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马儿的嘶鸣，心想估计是少爷小姐要打道回府了，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绑在他身上的绳索竟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应，突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而后骤然绷直，说时迟那时快，带着青年就骨碌碌朝前滚了出去。

　　此时的少爷小姐，因为嗓子都吵干了，一人端了一杯茶，喝完又相看两厌，少爷支起车窗望着窗外发呆，小姐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少爷发了会儿呆，隐隐像是听到什么声响，便开口问道，“喂，周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周元睁开双眼，“这条路不好走，车轮碾过乱石的声音？”

　　“不是，”少爷竖起耳朵，“骨碌，骨碌碌......”

　　周元也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好像是有什么声音。”

　　二人仔细地听，少爷边听边学，“骨碌，骨碌，啪......骨碌碌，骨碌，啪啪......骨碌骨碌骨碌，砰......砰砰砰......骨碌骨碌，砰啪......”

　　周元思索片刻，感到有些不妙，“这么大动静，野猪？”

　　少爷紧张起来，“不对劲啊，好像一直跟在我们马车后面！”

　　周元，“不好，声音越来越近了！”

　　少爷见状立刻吩咐车夫，“你们两个，跑快点！后面有野猪！”

　　车夫闻言赶紧松缰绳甩长鞭，马儿当即迈蹄加速，飞驰向前。然而车后的响动依旧紧追不舍，丝毫没有被甩掉的迹象，少爷只能不停地催促，“快点！再快点！”直到两位车夫应道，“少爷，不能再快了！”他才停止催促，又去听声响，听着听着突然惊道，“你听，是不是在嚎叫？”

　　周元点点头，“看来块头不小。”

　　二人屏声息气，越听越觉不安，甚至渐渐感到诡异，异口同声地道，“在叫我们的名字！”

　　少爷侧身靠着车门，捏紧腰间的短刀，“不可能吧，野猪怎么会说人话？”

　　周元也靠到门边，手伸到怀里摸符纸，“不是野猪成精，就是歹人上门。如此速度，二哥，不要大意。”

　　少爷点点头，大战一触即发，二人屏息凝神，对视一眼，而后猛地拉开车门，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野猪，也没有预想中的歹人袭击，而是一个不明物体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朝他们滚来。

　　少爷眯起眼睛，努力识别，却只能识别出个大概，“是不是一个人啊？周元，你眼睛好，你看看。”

　　周元仔细一瞧，忽然瞪大双眼，朝车夫喊道，“快停车！”

　　车夫赶忙拉紧缰绳，马儿驻蹄刹车，少爷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疑惑地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停车？”然而当他望向周元时，周元的眼神竟变得有些空洞，他还想继续追问，只听周元轻声说道，“二哥，是一个人......是大哥。”

　　少爷的耳朵刚听清周元的话，下一秒，就冲进了一连串声响，是边滚边骂的大哥，“周三！骨碌碌......砰......周......砰啪......元！你们两个......骨碌碌，骨碌碌......砰砰......啪......混账！天杀......啪......的！啪......砰......骨碌......砰......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三瞬间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周元赶忙解开还绑在右手指节上的一根黄线，青年身上的绳索当即断裂，然而为时已晚。二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哥一路从乱世堆里磕磕碰碰滚过来，边滚边骂，然后砰地一声，一头撞到车轮上，没了动静。

　　二人因为震惊呆愣了片刻之后，赶忙跳下车，周三伸出手指在大哥的鼻前探了探，松了口气，“没事。”

　　周元也松了口气，他们将大哥扶上车，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便又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大哥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惊醒后发现被五花大绑着躺在马车里，身上盖着件黑色外袍，一偏头，他的一对弟妹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发现他醒了，都关切地上前，然而只听弟弟问了一句，“怎么样，要喝水吗？”他就将头转到了另一边。

　　周三有些受伤地道，“大哥，这不能怪我，我也着了小妖婆的道。”

　　周元叹了口气，“大哥，这也不能怪我，是爹要我们绑你回去。”

　　周三表示赞同，“其实说到底，都是大哥不好。爹本就在气头上，你还要畏婚潜逃，爹能不绑你吗？”他看着大哥头上缠着的纱布，不免担忧起来，“搞得头破血流的，三日后还怎么上门提亲......”

　　“其实提亲本只需要媒人上门，只是爹对这门亲事很重视，一定要大哥亲自到场。”

　　“但愿没有误事。”

　　周元安慰道，“莫慌，干我们这一行的，受点小伤在所难免。于家也是杀手世家，会理解的。”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大哥是气血上涌，怒不可遏，恨不能将这两人踹翻在地，再一人赏两个大嘴巴子。可惜现在手脚都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便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俩道，“这叫受点小伤？！你们两个混账，老子差点死在路上！”

　　周三闻言赔笑道，“大哥身强体壮，哪那么容易死？这马上要办喜事了，可不兴说什么死不死的。”

　　大哥听不进去一点，直接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嘴巴一张就放屁！什么叫都是老子不好？老子的婚姻大事，老子还不能做主了？什么畏婚潜逃，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你个文盲！”

　　周三本来还心怀愧疚，被这么一骂感到不爽，“哎哟，还得是大哥有文化啊！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读书，写诗，逛青楼！我看你不是不想成亲，是不想只跟一个人成亲吧，文化人？”

　　周元见状忙劝道，“大哥，二哥，都少说两句。成亲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大哥，你就不要再逃避了。听说大嫂也是个文化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舞乐唱曲，你肯定喜欢。”

　　周元不说还好，一说正撞大哥枪口上，“他大爷的，八字还没一撇，你叫谁大嫂呢？”

　　周元，“爹说了，就是绑也要绑着你拜堂。既然让我跟二哥逮住了，就认命吧。”

　　“我认你爷爷的脚后跟！你他娘的也知道是来逮我的啊？真他娘的废物，把逮的人撂路上，自己先走了？！你怎么不把自己也撂那？”大哥见周三在一旁嬉皮笑脸，怒骂道，“你笑什么？你比她好？俩清明上错坟，除夕回错门的玩意儿！一个比一个废物！”

　　大哥狂轰乱炸了一通以后，三人都安静下来。马车驶上平路，大哥瞧了一眼弟妹，弟弟趴在另一边的车窗上，看着窗外发呆，妹妹双手抱肘，闭目养神。他冷哼一声，“还说什么同生死，共进退。没义气！”

　　周元闻言冷冷地道，“同生死，共进退。你跑什么？”

　　周三附和，“就是。说好了一起想办法，你一声不吭就跑，叫我们怎么办？”

　　大哥，“还能有什么办法？好求歹求，都求多少回了，有用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样行得通？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逃出来，才他妈第三天，就被绑了。”他怨愤地朝弟妹翻了个白眼，“这么拼命干什么？爹给了你俩多少好处？个没良心的！”

　　周三，“大哥，你错怪我们了。我们只拿了路费，完全是真心想绑你回去。”

　　“什么？”大哥不敢置信地坐将起来，看着两弟妹坚定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真是白疼你们了！两个叛徒！”

　　周元，“大哥，我跟二哥商量过了。都觉得这个亲，你应该成。”

　　周三诚恳地道，“我跟小妹本无心干涉你的私生活，但作为少庄主，未来的庄主，还是要检点些。”

　　周元补充道，“那些地方鱼龙混杂，若有歹人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爹的考量不无道理，你也该收收心了。”

　　周三，“男大当婚，既有婚约在身，应当负起责任。”

　　周元，“何况这还是娘在世时就定好了的，不能反悔。于小姐品行，你我不是没有耳闻，确是良人。”

　　周三，“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你就别再死脑筋了。”

　　大哥渐渐没了脾气，感到空虚，他透过车窗静静地望着夜空，突觉往事如烟，后日无望，叹息着有感而发，“真是......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呐！”

　　周三闻言感到不可思议，“大哥你说什么？春梦？刚刚？”

　　周元摇摇头，“大哥，整日泡在女人堆里，你便开心了吗？做梦还想着女人。”

　　大哥才滚着追过马车，又朝着弟妹大发雷霆，已用尽了所有力气，听到这样的发言，只冷笑一声，也不反驳。

　　周元，“大哥好像还说穿得薄了。”

　　周三脱下外袍给大哥盖上，“冷就说冷，说什么穿得薄。怎么样，好点没？”

　　大哥看着两弟妹关切的脸，心里无端升起一阵笑意，然后竟放声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骂了一句，“文盲！”便背过身去，不愿再搭理他们。

　　弟妹俩面面相觑，周三困惑，“大哥怎么突然笑起来了？”

　　“身体暖和了，自然就开心了。”周元对周三竖起肯定的大拇指，“外袍盖得好！”

　　周三闻言得意得摸了摸鼻子，他忽然想起什么，收了笑容，撇着嘴道，“你不知道，刚才大哥搂着几个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就要行污秽之事！”

　　周元惊道，“有这事？”

　　“千真万确！那么多人都在，大哥捏着人姑娘的下巴就要亲嘴，辛亏我及时赶到！”周三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这马上就要成亲了，要是跟别人有了孩子，可怎么得了？”

　　周元挑起眉梢，一时无言。周三则开始说教，“大哥，你平时喝喝酒，听听曲子，搂搂姑娘就算了，但亲嘴这种事，可万万做不得啊！虽说亲个一两次不一定能怀上，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可是少庄主，未来的庄主！”说着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道，“你难道想以后有人带着孩子找上门，让我们整个山庄都遭人笑话吗？”

　　周三喋喋不休，周方回头瞪了他一眼，而后嗤笑两声，鄙夷地道，“说你是文盲，都是抬举你了。”

　　马车疾驰百里，又到了一处街市。夜已深，与先前那条热闹的街道不同，这条街上偶尔才能碰见一两个醉酒的行人，商贩都收摊回家，店铺也基本关门，除了赌坊、青楼还有人聚集，也只有零星的几间酒楼还有人声。

　　既已夜深，周元一行人便找了间旅店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