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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冒险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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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应和方让约在中心城区一家有名的饭馆,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侍者引至最里间的包厢门前,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清雅的熏香和与世隔绝的安静。
方让早已等在里头,一见傅应进来,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阿应!”
傅应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是那脸色着实算不上好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连勉强牵动嘴角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
等到菜上齐了,方让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阿应?不开心吗?”
傅应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把早已在心中编辑好的话从嘴里吐了出来。
他的表情配合着话语,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几分焦虑和疲惫。
“没有,就是最近不太顺利。”
“怎么不顺利?”
傅应没有立刻接话,他垂下眼睑,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犹豫该不该说,最终迫于方让的追问下,愧疚地开口:“最近有批货,砸手里了,金额比较大。”
“什么货,你说说看,没准我有办法。”方让的神经似乎也绷紧了,
傅应凑近过去,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仿佛怕被空气听去:“是……‘那个’。”他做了个隐晦的手势,“从天相星系弄过来的,纯度极高。”
方让的瞳孔骤然收缩,理解了他的意思。
天相星曾以其特产的一种名为“幻”的烟草而一度风靡整个星际。“幻”并非普通的烟草,它拥有一种奇异而危险的特性,只需吸食一次,便能让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沉溺于它所带来的虚幻快感之中,难以自拔。在那段疯狂的时期,星际间嗅觉敏锐的商人几乎无人不涉足此道,利润之高,堪称暴利,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然而,繁荣的背后是触目惊心的代价。吸食“幻”的人,整日整夜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世界中,精神迅速萎靡,身体机能衰退,食欲不振,最终成为行尸走肉般的“瘾君子”。
更可怕的是,这种风气如同瘟疫般蔓延,甚至侵蚀到了联盟政界的高层,导致许多重要人物耽于幻境,对工作懈怠,联盟秩序一度濒临崩溃。从那之后,联盟便禁了“幻”,也就是联盟大改。
傅应适时地、沉重地叹了一口长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追悔莫及的味道。
“唉……都怪我,好几年不碰这类生意了,消息闭塞,光想着以前的暴利,没留意到联盟的风向已经彻底变了,禁令下得这么死……等货到手,才发现已经是烫手山芋,想脱手都找不到敢接盘的人。”
他故意将这批货说成是令人致幻成瘾的烟草,一是想进入那地方必然要使些手段,二则是想测试方让的底线。
方让闻言,眼神有些吃惊,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打住打住!阿应,这东西可碰不得!在联盟这是犯法的!”
他的反应激烈而真实,不像是伪装,傅应的心放下一点。
“我知道,就是我购买的数量金额太大了,一时半会难以缓过来。”
方让陷入了沉默,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傅应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最终,方让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蚊蚋:“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联盟境内……的确还有一个地方,可能……可能还敢收这东西……”
!
傅应的心猛地一跳,笑意几乎要从他脸上滑过。
上钩了。
“真的吗?方让!”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惊讶与希望的的光芒,这句话问得急切,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期盼,真假难辨。
“是的,只是那个地方比较隐蔽,不好找,也不好进。”他有些忧心忡忡。
“不好进?”傅应佯装头疼,掐了掐眉心,显示出内心的焦灼和无助。
方让看着他这副样子,再次犹豫了一下,最终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带你进去。”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但是,阿应,只能就这一次!”
“方让,真的太谢谢你了,不会了,下次一定不会。”傅应看起来非常高兴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明天,”方让看着他,低声说出了时间和地点,“下午六点,还是我们常去的那个酒吧见,我带你进去。”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当晚,傅应精心准备了一番,确保身上没有任何能联系到他议员身份的物品,再次以落魄商人“阿应”的身份,来到了酒吧的单独包厢。
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包厢门,一股异常的安静感率先包裹了他,仿佛门内是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这种过分的寂静,让他心头莫名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妙预感,如同潮湿的藤蔓,悄然攀附而上,层层包裹住他的心脏。
往更深处走了进去,忽然,一股浓烈的烟味和酒气扑面而来。
包厢里,并非只有方让一人。
包厢很大,里面坐了整整七个人,除了方让,其他都是生面孔。
他们的目光,在傅应进来的瞬间,便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傅应的心猛地一颤,如同被一块无形的巨石悬在了头顶,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放缓,变得小心翼翼。
主位上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精瘦,眼神锐利如鹰,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看似随意地靠在宽大的沙发背上,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气场,却牢牢掌控着整个房间的氛围,他是这里的绝对核心。
“方让……”傅应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颤抖,他看向方让,眼神里传递出询问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
“阿应,没事的,你过来吧。”方让对他招了招手,“这是我老大,其他人都是我朋友。”
傅应听他的话走了过去,“老大”率先向他伸出手,“我叫严争。”
“阿应。”
傅应也将手伸了过去,和一个粗糙宽厚的手掌相握,只是对方似乎并不友善,看似随意,实则刻意施加的、迟迟不肯松开的力度。
半晌,傅应脸上的冷漠快要藏不住,严争才把手松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听小让说,你有批货,是——”严争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圈,缭绕的烟雾后面,他的眼神更加模糊难辨,说着,看了向一旁的方让,方让立马补充:“幻。”
傅应眼神在两个人一来一回中流转,心中不由得冷笑,他以为骗到方让了,却不曾想大概是他栽在方让手上了。
“是的,严大哥。”傅应压下心头的翻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着点急于脱手的迫切。
“货呢?”严争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他脸上来回扫视,淡淡地问。
傅应脸上滑过一丝皲裂,要是这个时候把一盒普通的烟拿出来,那将是重大事故现场。
傅应歉然道:“严先生见谅,我今天本来想的只是看看情况,这地方人多眼杂,货我没带在身上。改天……”
“没关系。”
话未说完,便被严争平淡无波地打断。严争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陪你去取。”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其他人都停下了交谈和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傅应身上。
傅应背后瞬间沁出冷汗,他意识到,严争根本不信他有什么货,这是在试探,甚至可能是摊牌。
他强作镇定,脸上笑容不变,但语气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愠怒:“严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强人所难吗?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信不过我,那今日就当交个朋友,这生意不做也罢。”
“哈哈,”严争忽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声干涩而短促,丝毫没有传入他那双冰冷的眼底,“阿应兄弟别动怒,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他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放松,“改天取就改天取,规矩我们懂。”
他话锋一转,拿起桌上的酒瓶和一个干净的酒杯,亲自斟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烈酒,递到傅应面前:“来,刚才是我唐突了,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罪。喝了它,就当刚才的不愉快没发生过。”
傅应心中警铃大作,但此刻形势比人强,他若是不喝,恐怕立刻就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他只能接过酒杯,硬着头皮,在严争和其他人看似热情、实则压迫的目光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带着一丝奇异的苦涩,但很快被烈酒的味道掩盖。傅应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接下来的谈话,严争不再提货物的事,只是天南海北地闲聊,然而傅应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思维变得迟钝,四肢也逐渐无力。
他想找借口离开,但刚站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重重地跌坐回沙发上,最后的意识里,是严争那张带着冰冷笑意的脸,和方让有些慌乱又夹杂着愧疚的眼神。
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涌了上来,将他所有的意识,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