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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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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2
当胡茵得知自己的cp即将双双为她补课时,委实觉得受到了上天最高等级的眷顾。她早听袁行凛说过陆一鸣讲题如听仙乐,这次终于得以切身体验一把。
最近几年,整个新城都开始响应阶段性的减负号召,胡茵不仅周五没有晚自习,还能享受完整的双休。于是经过商定,三人大致遵循一周一次的计划,每次2-4小时按照课本章节推进内容。由于时间相对充裕,作为讲授方的陆一鸣又功力深厚,胡茵在小题上起色明显。
相比数学,英语则要吃力一些。袁行凛为此还特地回了趟家,把以前的笔记和习题集翻出来复印了一份供她每天浏览记忆。
补习时间一长,胡茵就难免要跑题聊八卦,二人也因此获知了一中前任校长、现任校长、各年级主任、校花校草、校内同学及校外亲友的各类轶事。而曾经担任副校长的罗峰他爸,据说也在前段时间因为贪污遭人举报而停职接受调查。
这些消息中也有王婉婷的。当听到她因为用酒瓶砸人而被拘留并陷入官司时,两人尤其是与王婉婷相对熟悉的袁行凛,均感到异常震惊。
在大家的记忆里,婉婷从来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即使被人有意冒犯也顶多放放狠话,不致发生如此激烈的肢体冲突。她把人打进医院,必然是因为受到什么严重挑衅,或是遭到了某些无法忍受的伤害。
胡茵对此事的了解基本源于他人转述,但结合先前的种种迹象,或许婉婷的骨折也并非她口中的不小心所致。而抛开各种琐碎的细节,她最为担心的还是这暴力记录会对婉婷的学业产生不良影响。至于后续进展,恐怕只得此事彻底平息以后才能知晓了。
他们当然也会聊到彭雨森和穆寒。
胡茵由于处在半闭关状态中,周末在画室至多只能听到一些迷弟迷妹对彭雨森外在条件的夸赞。而袁行凛因为相对尊重他人隐私,帮忙维护还来不及,更不可能上赶着打听穆寒的情感状况。不过穆寒的个人魅力和影响范围属实不小,袁行凛甚至在公共外语课上听到前排心理学院的女生悄悄谈论对方如何温柔礼貌、乐于助人。
他被分在公外A2班,周遭全是同样步入大学没多久的各院学生,聊天时也常会追溯起不太久远的高考经历。有人说到自己发挥失常、以几分之差无缘某所津城名校时,甚至一度有些哽咽。
袁行凛起初并没什么感觉,但那位哽咽的同学大约执念过深,屡屡重复这个话题,说他因这微末的差距,小半年来总是夜不能寐。他还不断向外灌输本科学校对于个人前途极端重要的理念,并获得不少同学的深度赞同。久而久之,这类论断终于将袁行凛的思绪重新拉回那埋藏心底却未得开解的心结之中。
而在他烦躁不安的同时,陆一鸣、张李扬以及何微等人也被卷进一件有些棘手地事情。
江大人才济济,教职人员也各有脾气。然而在某些问题上过于个性,就同时存在着威胁困扰他人的严重风险。
事件的起因是周四上午历史学院的班干部会议延时结束,导致参会成员后两节课集体迟到。几人下会后匆忙赶往教室,立刻遭到一顿劈头盖脸的严厉声讨。
陆一鸣所在B1班的任课老师是位四十出头的男性,据说既愤青又刺头,对待学生的各类违规行为异常苛刻。而且他在当天课前大约还经历了什么不大舒心的事,见后面几排七八个座位都空着,便已然在为大发雷霆蓄力。
这次迟到的后果自然是严重且令人震惊的,因为他对几人的惩处远不止扣分那么简单,而是扬言取消其期末考试资格,责令他们下个学期重新补考。下课以后,无论张李扬带着同学如何解释,他都毫不退让。
张李扬无奈,只得回到自己学院请求书记出面沟通,希望借此使大家免受惩罚。这本就是学院与任课教师之间缺乏沟通的结果,他们全程被动,当然不应被过度追责。
自家书记除了啰嗦,人倒还不错,加上李扬态度诚恳,很快获得了一份签字盖章的集体假条,一行人便重去外文学院公外办公室说明情况,请求老师撤销先前的惩罚。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人类性格的多样性。那位徐老师似乎对行政领导与学生工作异常反感,整个过程油盐不进。张李扬拿着假条说尽好话,甚至表示愿意再提交一份院长签字的情况说明恳请其网开一面,却仍然遭到对方的无情拒绝。
大家听到这样的动静,顿时都傻了眼。他们中的一个学生甚至站出来,当场辩道:“但老师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错并不在我们,而在于决策的冲突。我们自己并不想迟到。而且学校规定一次出勤率只扣除平时成绩的5分,您也无权单凭出勤率取消我们的考试资格。”
他的话虽然在理,但后半段有如声讨,说得那老师听了登时怒火中烧:“我讲过了,我怎么决定是我自己的事,不管是什么样的领导出面都无权对我合理惩罚学生进行过度干涉!而且别以为我看不到,你们几个好几次都是第二节上课了才到,难道那也全是学院会议导致的吗?你们这么肆无忌惮,我不惩罚你们,难道对其他同学就公平吗?”
他愤然握着无盖的玻璃茶杯,短短几分钟内,唾沫星子飞进去好几滴。
不过,他的表述多少带有夸张成分,因为自开课以来,几人在外语课上迟到的情况并不超过三回,也并非如他所言真的在第二节课才抵达班级。同时,尽管他不相信,但这群人的每次迟到的确都与院系安排直接相关。院会负责人正是因为知道新生周四早上前两节没课,才总是将一些会议和集体任务安排在这期间,导致他们常常因为应付工作而无法及时脱身。或许英语老师对此已深感冒犯,才会做出如此严苛而不容置疑的决定。
张李扬与那出声辩驳的同学站在几人最前面,一时无言。何微眼眶发红,手指一个劲地攥着外套边缘,身体因委屈无力而轻轻颤抖。
陆一鸣在旁沉默不语,对此感到一阵无聊与厌恶。许是由于此前过分专注手头眼下的具体任务,同时享有选择共事伙伴的充分自由,他几乎从未卷入类似的麻烦之中。
在这件事上,如果惩处相对轻微,他也丝毫不会介意。但取消末考资格的做法的确缺乏客观、有失公允。更为重要的是,被要求补考并非因为能力不足,这对于几位成绩一向优异的学生而言,无疑是种莫大的耻辱。不过他也并未开口,打算继续等待官方之间的沟通。
事情至此似乎暂时停滞,涉事者个个面色阴郁。不过鉴于学院已经答应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妥善地解决问题,后续结果似乎也无需过度担心。
由于陆一鸣暂未将此告知袁行凛,他从陈仲和那儿得到确切的消息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据李扬说他们事后补了假条,还找书记签了名都没给算数,说是还愿意去找院长签字开证明,都被那老师否了,这也太狠了,”陈仲和啧道。他与同学刚从地质博物馆出来坐上回校的地铁,一边和那边聊着,一边对袁行凛感叹:“英语差劲倒是拯救了我,我可不想和那种脾气的老师相处两整年。”
袁行凛与他潦草结束了对话,便赶去陆一鸣宿舍询问情况。
“这么大事儿怎么也没及时告诉我一声?”他的语气里带着徒劳的焦急与轻微的埋怨,不只在于问题本身的麻缠,而且因为陆一鸣报喜不报忧,既不向他透露困难,更不与他商讨解决办法。较之自己不时交代困惑、直抒胸臆的习惯,一鸣则更多倾向独自消化。他这脾气的养成绝非一天两天,此前的每个重要决定,都是他一声不响做完之后才让袁行凛知道的。
陆一鸣道:“想着目前还在解决,觉得没必要让你担心。没关系,应该没那么严重。”他把手放在袁行凛的脸上捏捏,神色中看不出特别明显的烦闷。
袁行凛便问:“是谁在解决?”
“李扬已经反映给书记和导员了,他们说会尽快帮忙。”
袁行凛听后,这才松了口气,但仍旧不大放心,开始飞速运转大脑思考如何提前掌握一些详细信息,以免陷入被动。
这位老师的脾气到底如何?是否刀子嘴豆腐心?能否通过求情解决问题?所教授的学生是否有过类似被处罚的先例?他在外文学院没有认识的同学,便掏出手机打算首先问问穆寒。
陆一鸣见状,伸手将他拽住道:“先等等,总要有个具体说法,你好好回去上课。”他知道对方这天下午到晚上都是满课。
可袁行凛那复杂的心境却不允许他坐视陆一鸣的任何困难。他揉着对方的肩膀安慰:“好,那你也别太担心,认真上课。”而后他走出313,又避开历史学院的楼层,仍旧回寝拨电话。
穆寒很快接起来,听那边有些严肃地问:“哥,你认识外文学院的人吗?”
“不太认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陈斌,怎么了?”
袁行凛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复述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穆寒听后,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处理未免太过情绪化了,那你知道这位老师的名字吗?”
“我可以找到,我等下发你,谢了哥,”袁行凛道。他翻出陆一鸣的课表,很快将那个陌生而偏执的名字发了过去。他不确定穆寒能打听到多少内容,也不知道自己能继续做些什么。随后,他又询问了李宁,希望他也可以给予一些有效消息或建议。
他坐立难安,仿佛面临补考的人是自己。不过,要真是自己摊上这种事,他反倒不会那么介意,也一定敢于态度直接而强硬地表达不满。
吴昱嘉坐在桌前预习课本,听到袁行凛的通话内容,当即也开始在电脑上查找。
“课程教学大纲,”他搜索了一会儿,转头道,“大学英语的教学大纲好像登录自己的账号就能看到。可以查查看缺勤这块儿的具体规定是怎样的。”
“机智了,”袁行凛感激地拍拍他,“而且我还想知道非学生个人原因导致的旷课或者迟到,是不是完全不应追究责任。我觉得一鸣他们根本就不算迟到。那老师大概就是纯纯发泄情绪。”
“按理说的确如此,应该不碍事,只是处理的时间久了点,”吴昱嘉道。
袁行凛飞速打开电脑,去查吴昱嘉所说的大纲,吴昱嘉则继续在校园网首页一通翻找。他们都还是稚嫩的新手,却多少知道借助网络自主寻求某些通行规则的支撑与帮助。
果然,本门课程的大纲对缺勤的要求完全没有那么变态,其中的“考勤”条明确写着:“无故缺课达总学时的1/5(约6次),可取消考试资格。迟到或早退2次折算为1次旷课(若迟到或旷课时间超过20分钟则按旷课处理)。请假需提前提交辅导员签字的假条,否则视为旷课。”
既然如此,目前对张李扬一众的惩罚就是程度失当、不合规定的。他立刻抬手拍照,也把这一条款发给了陆一鸣。陆一鸣可能正在上课的路上,简单回复并叮嘱他不要迟到走神。
但袁行凛显然不想止步于此,他一方面期待历史学院能迅速摆平此事,一方面还想陆一鸣保有完美无缺的平时成绩,因此在吴昱嘉旁边盯着他检索到的校规,一字一句毫不遗漏地看。
遗憾的是,校规并未对如何应对不合理的惩处进行详细规定,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若教师行为不当,学生可通过申诉、举报等渠道维权,学校需调查并追究教师责任。”
吴昱嘉道:“这大概就是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时需要用到的了。回头可以找找具体的申诉办法浅浅了解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他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对规章制度、风俗习惯一类东西兴趣狂热。袁行凛点头,心道真要到了申诉才能解决的地步,就更加不能轻言放弃。毕竟对于占理者而言,一分不扣才是最为公道的结果。
鉴于马上就要上课,两人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先去教室。
下午课间,穆寒又打来电话。据他询问了解,B1班那位叫作徐长江的老师也教过陈斌的舍友。这人是近几年大学外语任课教师中挂人最多的,脾气也出了名的差。但他在江大教龄不短,早几年没什么负面新闻,性情遽变只是近期的事。至于具体发生过什么,穆寒则表示等陈斌忙完手头,亲自对袁行凛电话说明。
袁行凛道:“我明白了哥,我就是害怕他会恶意判低一鸣的成绩,毕竟英语得上四个学期。”
听上去不论师生,与这种老师交涉都很麻烦。穆寒对此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安慰:“别太担心,如果一鸣的学院已经答应出头解决,可能只是时间的问题,应该困难不大。”
袁行凛点头答应,并向对方道谢。他刚与穆寒结束通话,陈斌就打来了。
“弟,”陈斌那边吵吵嚷嚷,“听说你问徐长江?我舍友之前就是他们班的,还差点被挂,”陈斌道,“我把电话给他让他给你讲啊。”
陈斌舍友听声音就知道是个不拘小节的,接过电话便开门见山大声道:“弟,你朋友也被徐长江放狠话了?”
袁行凛答:“嗯,师兄,他昨天课上说要取消我朋友和他们班同学期末的考试资格。”他说着,又将情况简要概述一遍。那边道:“艹,这人吧,怎么说呢,我上大一正赶上他婚姻破裂,给我打了全班最低分。其他班的人也轮番旷课,但只要完成小组作业就不会被追究。”
他压低声音道:“就……那会儿他老婆跟学院一个领导跑了,当时闹得挺大,出轨记录都扒出来了,俩男的还在学院公开干过架,弄得他们全系人都知道了。后来那领导去了其他院,好像就是历史学院某个副院长还是啥的,而他一直留在公外部,可能就是那时起连带着还跟搞行政的犯了冲,估摸着你们同学的行为外加这专业,又刚好撞他枪口上了,才会被他不依不饶地这样处罚。”
他这故事讲得声情并茂、滔滔不绝,内容有如一篇高质量的世情小说。袁行凛问:“那师兄,你觉得历史学院的老师们出面说情的话,他会网开一面吗?”
“嘶——”那边忖度,“我是感觉,怎么也不置于真不让考吧。顶多算成旷课扣点分,但他报复心还蛮重的,我这情况要在别的班兴许都不会被发现。但他每次课前甚至会挨个辨认学生的脸,真的很奇葩。”
也就是说扣分或许大概率无法避免,袁行凛想。他放下电话,站在窗边看着远处一排开始落叶的黄色杨树陷入忧郁。
下午的课已经过半,文学概论老师依旧热情饱满地发表着晦涩超前的观点。袁行凛不出意料地又开始跑神,在脑内开启了一场徐长江与历史学院的模拟辩论,几乎要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将双方谈判的每个阶段、每个场面以及细致台词刻画清晰。
要是对方不依不饶,坚持以扣分的方式了结此事怎么办呢?或许正如陈斌舍友所言,他们这类受到惩罚的学生在很大程度上是被私人恩怨殃及的,但大家却对背后的复杂脉络毫不知情。
他无法接受这样公私不分、随意归咎的行为。但他作为局外人,如果贸然发表什么支持投诉的观点或忤逆师长的言论,大概会给一鸣增添更多麻烦。他长长叹了口气,事实就在眼前,竟然没有一人能站出来果断收场,简直诡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