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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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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1
马力川来江大,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陈仲和他们宿舍。这次他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陆一鸣床上的毛绒柴犬。
不久前他曾在袁行凛朋友圈里见过同款。虽然那个货发圈一般就只放图,什么也不会多说,但一见到柴犬这物种,他就条件反射地回忆起两人先前秀恩爱的某些点滴。有这反应的不止他一个,刘昭作为一个尚不知内情的人,也格外积极地艾特他,两人便在评论区你一句我一句说相声一样含沙射影。
眼下的情形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这肥软的玩偶不仅代表着某人受到对象宠爱的、不争的事实,还是一对除颜色外全都一模一样的甜美情侣款。他受到刺激,又要开始嚷嚷,引得陈仲和不得不对他进行捂嘴教育:
“别天天跟个炮仗一样到处宣传,隔壁宿舍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也就人家李扬故作迟钝,但凡换个人品差或者嘴和你一样不把门的,这两个货的隐私都要被你泄露完了。”
“这不有点是情之所至忘乎所以吗,”马力川闻言赶紧放低声音,在一把貌似是张李扬的椅子上坐下。张李扬不在,大概又被叫去开什么形式主义会议了。他问:“一鸣呢?”
“和凛子去图书馆了,好容易才有的时间。估计下个学期他连他们班学习委员的活都要卸任。”
“啊?这么不求上进?世风日下美色误国啊。”
陈仲和道:“早饭吃成语词典了你?这哪叫不求上进,明明就是及时行乐。而且我寻思学习委员这职务不管在中学还是大学都虚得一批,充其量就是个榜样符号,当与不当对自我提升没啥好处。特别是据说学校这几年也开始搞些乱七八糟的杂事,跟专业半点关系都没有,真心不如不掺和。”
他在收拾一只背包,估计又打算和靳峥出门。
话的确是有道理的,兴许就是因为耽误了太多时间,一鸣才果断不干了。马力川这么想着,转而对着陈仲和展开批评与盘问:“你心也挺大的,这才刚开学就三天两头找相好,旷课也要找。话说你俩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一直都这样啊,”陈仲和道,“不然呢?”
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他却视而不见,马力川简直要对这人彻底失望了:“不然?你看看人家凛和一鸣,早修成正果了。也就你,天天散步散步,除了散步,就只会去个博物馆、买个零食,小学生都比你俩玩得花。”
“不是,你是给月老附体了怎么的,不撮合点什么人不舒服是吧,”陈仲和道,“讲真我觉得我俩这样一直下去其实挺好的不是吗,就很亲啊。”
马力川放下二郎腿,开始认真地对着眼下这个普通又不那么寻常的研究对象循循善诱:“不是,那你就不想和他多点肢体接触啥的?比如搂一搂抱一抱?再比如亲一亲?”
陈仲和道:“这不是天天勾肩搭背吗?摸完膀子摸脑壳,四肢都给我锤青了我是真的疼啊。”
马力川听到这里,一口刚喝进嘴的饮料直接喷了出来,简直要被他的直男发言打回世界原初的混沌之中。
至于亲一亲,陈仲和着实走心思考了一下,也不是没有过,但仅限于胡乱玩闹时。而且,偶有的那么一两次真情感发都被对方报以拳脚,以至于他觉得靳峥应该比较排斥亲吻。对方既不喜欢,自己便没有继续朝那个方向试探。现在回想起来,峥的皮肤是真的不错。
陈仲和兀自沉浸,就听马力川在一旁绝望道:“行。理解并尊重。”
马力川擦干喷到身上、桌上的水渍,不再与这人纠缠。他也同样不清楚靳峥的想法,据他与对方的交往体验,那货更是闷葫芦级别的,比仲和还要被动千倍万倍。有了这俩作为陪衬,袁行凛的形象在他心中反而愈□□漫多情起来。
浪漫多情的人此刻正在图书馆和对象组团浪漫。如若不是因为馆内还有其他师生,他绝对要像膏药一样贴在陆一鸣身上学习。
两人从高中以来就延续着一起自习的习惯,也都保有不去打扰、不被分心的神奇定力。陆一鸣提前检索了几本专业领域的权威论著,用以补充现行教材中相对简略而又没有说清的问题。它们的内容可靠详实,并非如当下某些通行本那样不讲武德,要么一味反刍他人观点,要么直接“借鉴”却不注出处,且流氓一样标价奇高,仿佛自己搞出了什么空前绝后、惊世骇俗之作。陆一鸣慢慢翻阅,不时要为一些早期学者的严谨态度、深厚笔力、高妙见解及朴素可贵的研究方法而深深叹服。
他阅读时神色淡淡,眉心舒展,只在放远视线思考问题时,才透出些许严肃神色。袁行凛有时停下进度,以余光偷偷感受那沉静的侧影,便会生出一股强烈的愿望,想去握他的手,搂他的腰,把脑袋塞在他的颈窝里用力蹭一蹭。
他在翻看穆寒送的那本《恋人絮语》。相比高深晦涩的文学理论,他更偏爱具体作品,对他人的故事与心境无比钟情。
“当恋人看到情偶的兴趣被其他的人、物品或事情——在恋人眼中,这都是他的次要对手——所吸引或转移,不免感到有点醋意。”
他托着腮思考,同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背书包穿短裙的女孩。女孩走近陆一鸣,对他轻声打招呼:“嗨,一鸣。”
那女孩叫何微,是陆一鸣同班的宣传委员。
周遭都是埋头学习的人,并不适合过多交谈,陆一鸣也冲她微笑一下,小幅度地打了招呼。然而何微却不打算离开,指着他对面的位置继续询问:“这里有人坐吗?”
“世上到处都有不知趣的邻居,而我却不得不与之分享对方。……我不断受到一些讨厌鬼的麻烦:一个偶然相逢的泛泛之交硬是要坐在我的桌旁。”
袁行凛垂眸,因这微妙的巧合而极轻地挑了一下眉。
对面的确没人,陆一鸣点点头。何微便把书包轻轻放在他的面前,拿着空杯去接水。
陆一鸣转头寻找袁行凛的视线,由于正处在甜蜜的学习约会中,他并不太想与不熟悉的人同桌,但现在撤退可能会让何微多想。两人只得按兵不动,打算等她回来再走。
何微很快返回,掏出自己的专业课本开始阅读。她曾听说陆一鸣入学时考了全院最高的分数,一个足以去上更好学校的分数,她本人也对陆一鸣抱有极大好感。因此,她不时探头去辨认对方面前的教材版本,观察他的进度,似乎还想与他私语两句。但陆一鸣并无此意,她便只好暂时压下了交流欲望。
陆一鸣坐了一会儿,有点不自在,转头见袁行凛还在沉浸式阅读,便从他桌面拿起另一本书翻看等待。何微立刻抬头望去,这才意识到对面两人是一起的。
袁行凛觉察陆一鸣的动作,也抬头看他一下,然后默契会意,开始收拾东西。离开前,陆一鸣又与何微浅打了个招呼。
两人走出自习区域,袁行凛问:“那是你同学吗?”
陆一鸣道:“嗯,我们班宣传委员,一起开过几次会。”
他们另找了一间阅览室,在两道人迹罕至的书架间面对面坐下来。皮质的立方体凳子格外舒适,相较在自习区域正襟危坐,这样的状态松快惬意,学习调情两不耽误。
然而陆一鸣的手机并未消停,很快又震动起来:何微没话找话地打探刚才他身边那人是谁。
陆一鸣于是简单打字道:“亲友。”
对方回复得极其迅速,继续询问陆一鸣午饭或晚饭有没有时间,仿佛根本没打算认真自习。陆一鸣看着那条信息,不清楚她是想单独与自己约饭还是邀他参加某个集体聚餐。
他打字确认,很快得到一个爽利而活泼的答案:“不是聚餐,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一直都没机会单独约你。”
这下清楚了,陆一鸣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遂把手机伸到袁行凛面前暗示他帮忙。
女孩语言稠密详尽、情意绵绵,陆一鸣的回复则始终格外简短。袁行凛看完,用非常轻的声音逗他道:“这么好的机会,不去一下吗?”
陆一鸣便用膝盖用力顶了顶对方屈放在自己身侧的腿。
袁行凛嘶了一声,故作无辜:“不然怎么拒绝人家?说你中午晚上都和我有约了?”
陆一鸣点头,把这话原封不动发给何微。谁知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回问:“那最近什么时候有空的话,一起自习或者吃饭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格外巧妙,而且是开放性的,让人无法彻底拒绝。袁行凛看完,凑在耳边问自家对象:“打算哪天去?”
陆一鸣又踢他一下,道:“不去。”
“哦,”袁行凛不再逗他,低笑着伸手回了句“好的,再约”。
同样是一个开放性的、用于应对陌生人的答案,陆一鸣阅后表示满意。他并非排斥何微,而是实在不习惯与互不了解的人单独吃饭。
不过现下还有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困扰他:从刚才到现在,自家对象始终气定神闲,甚至都没多打听一下何微的底细,这使他感到一丝不甘与索然,当然还有一点不满。他深知自己曾有过多次对吴桐、穆寒等人程度不一的介怀,却从未体味过袁行凛认真吃醋的感觉。
他很想让对方展现出一点明显的占有欲,或者因此对自己发个小火,程度和后果不用像胡茵车文里那样严重,稍有些霸道的意味就很不错。然而他只敢在心里设想,却羞于将这些细致要求有鼻子有眼地传达出来。倒是袁行凛看他坐在那里长时间地愣神,轻问:“想什么呢?怎么了?”
如何开口呢?陆一鸣斟酌了一下,硬着头皮在纸上简要写道:你怎么不吃醋?
看他写到“醋”字的偏旁,袁行凛瞬间会意,顿时感到一阵带着讶异的愉悦。讶异是因为自家对象竟然还喜好这样一口;愉悦则更不待言——小醋怡情。的确怡情,已经开始怡了,早知道就不藏了。
事实上,刚刚何微过来的时候他的确是有些醋劲儿的,他委实是容易吃醋的类型,只是深藏不露,避免自己任性追责,伤及重要的人。更何况陆一鸣在感情上早给予他足够多的安全感,既已明白对方心意,为什么还要心生嫉妒?然而现在这个家伙突然开始为自己的过分淡定而不满,看来还是要偶尔放任一下细微敏锐的感受,好让自己的心境被他完整感知。
“怎么没吃?只是过分懂事而已:吃,但不说,”袁行凛强压着吊翘的嘴茶里茶气地解释,而后凑近对方,用一种霸道总裁式性感又危险的声音投其所好地沉声道:“不过既然某人这么自觉,今晚开房记得自主受罚。”
开房和受罚必然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只是在此之前还得经历一段熟悉而常规的关卡,因为马力川还满怀期待地蹲在陈仲和宿舍。他本打算直接杀到图书馆去,却被陈仲和及时制止了。陈仲和不单是在扮演爱情的保镖,也的确想起一件事要向马力川求助。马力川疑惑地看他,不知道他又要唱哪出。
“帮我出个主意,”他道,“上次阿峥生日我就是奔着请他吃饭去的,啥也没拿,中途被高年级的使唤,还让他替我出了一回头。我倒没啥感觉,他却被那人气着了。你替我想想我这次找他,买个什么礼物表达感谢比较合适。”这人虽然嘴上直男,心里却时刻想着靳峥。
马力川无奈而没好气道:“哦,你不然就送套司法考试题让他早点为大三做好准备。”
陈仲和并未将其中的敷衍与讽刺之意当作重点,而是顺着问:“话说你们那司考题是一套好几门课综合的吗?有卖配套的网课吗?”
马力川听了,很有一种拳打棉花的无力感,先是浅叹了口气,继而崩溃叫嚣:“你这是什么超绝钝感力榆木脑袋顺杆儿爬运动员啊我去!你那聪明的理科生头脑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难怪靳峥要打你,哪有给喜欢的人送全套参考书加网课的!我说这个你还真就打算买啊喂——”
陈仲和无辜道:“不是你@#¥%要推荐这个的吗?让你好好说话你阴阳我干啥?我们理科生很直接的!”
“你管这叫直接是吧,”马力川道,“@#¥%你们理科生的脸都给你丢完了,你活该谈不到恋爱!”
在两人几乎就要扭打起来的时候,陆一鸣和袁行凛出双入对地回来了。袁行凛看到马力川就头大,在他开口之前抢道:“没空吃饭,没空去玩,没见合适你的女生,没收到关于我哥的感情消息,我等会儿有事。”
马力川说:“哦,那你忙你的,我先找一鸣。”
“他也有事,”袁行凛道,“我俩是一个事。”
“什么事?我也能有吗?”
“不能,赶紧收拾东西回你学校。”
马力川的确有正经事要麻烦他俩。胡茵自打升上高二,各门课程学起来都肉眼可见的费劲。她此前没怎么用功,导致该掌握的内容有如新课一样陌生。他姨在更换了一轮无效家教之后,终于想到了他那几个神通广大的朋友。
补习一定是长期且稳定的,因为除了高一的内容,还有高二一年的新课。他姨承诺了费用,只要能尽量打牢基础,怎样都可以接受。
袁行凛一边匆忙帮陆一鸣收拾东西一边道:“这事你用得着专门来吗?答应你了。但我感觉我只有英语有点把握。”
陆一鸣问:“阿姨和胡茵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比如大致在什么时间,每次多久,线上线下这类?”
马力川道:“因为她知道你俩,所以没有要求,她说每次俩小时一百四,让你俩半年二十五周任意发挥,问你俩成不成。”
见那两人都盯着自己,马力川继续补充说明:“不是我给,我姨要给。前面几个不如你俩水平的都给了呢,义利并举嘛!而且你俩好歹得补个一年半载,每周耽误点约会时间,不得补钱开房?再说这亲情价也不够你俩开房,有时候还有来回车费呢。当然你俩也可以把钱全部用来请我吃饭。”
袁行凛:“……”
陆一鸣:“……”
陈仲和:“……”
陈仲和问:“为啥有他俩的好事却没有我的?”
马力川拍着他的肩道:“你们那理科数学太难她整不懂,政史地你又不会,安心琢磨自己的事儿去。”
陈仲和:“我不就是地理与遥感吗?地理我不会?”
马力川问:“你好意思说吗?才开几周课,你学明白了没都还不知道,天天参观地质博物馆,你会的那些人家幼儿园的小朋友也会。”
他俨然一个培训班老板,数落完这个,又转身朝那俩补充:“主要是数学英语两科,其他科心情好了也可以来点。具体时间跟上回一样怎么变态都行,你俩最好一顿输出直接给她送上通往名校的列车。”他说着,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挥手吻别众人,婀娜地扭出了寝室。
休息日的超市人山人海,沈捷如拎着买好的菜结账时,队伍前面的两个姑娘正热情谈论什么。她俩毫不避人,以至于“谁谁和谁谁搞同性恋爱”的信息清晰传入沈捷如耳中。
沈捷如最近正被类似事情困扰,故极为灵敏地竖着耳朵,将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
她们都是师大新生,其中一个在高三时,班里两个男生处对象被同学撞破。然而高考在即,校方和家长怕影响最终成绩才没有公然采取措施进行阻挠。然而,据说两人毕了业还是遭到强拆,那女孩讲述着双方家长的种种举动,一阵唏嘘。
另一个女孩则明确表达了对干涉行为的不满,认为类似情况无可厚非:“我们学校也有,师大也有不少,只要不影响自身事业干嘛要管?我闺蜜说隔壁学院有个她关系很好的男生上周才跟他妈出的柜……”
沈捷如听得认真,结果排至收银台附近,两个女孩忙着拿东西结账,便都腾不出嘴来继续这个话题了。沈捷如很想上前与她们交流,却又担心引起对方戒备,刚要放弃,忽而又听其中一个道:“说到这儿,看《风筝》了吗?里面的双男主一个比一个帅,我妈甚至问我他俩之间是不是爱情,倒给我整不会了。”
另一个道:“更完了吗?我受不了等待。”
“早更完了,上周一就大结局了。”
此刻的沈捷如仿佛一个迷路乱转的游客突然找到了景区入口。《风筝》是吧?对,春天要放风筝,很好记忆。她一路上默念着这个名字,回家便打开了老袁的电脑。
据袁建廷观察,最近的沈捷如实在有些陌生。问她时,一句“没事”答得流利而轻松,但就是让人觉得形迹可疑,心里藏事。而且她一改往日不常看影视作品的习惯,认真追起了剧,老袁带电脑去单位时,她就转移到老旧的台式机上,后来索性成为书房的主人,生生挤走了那屋原先的常客。
《风筝》她熬夜看了几天,每天都在为那朦胧又真切的兄弟情谊感动,流了好多眼泪,继而彻底提升了接受的阈值。她也终于想通了。不过与其说是想通,不如说是从来就没反对过。全剧追完以后,她意犹未尽地关掉电脑,王婆卖瓜式骄傲地想:“自家儿子和一鸣可比这俩演员好看且真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