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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   Chapter 68
      八月末的一天,刘昭打电话给袁行凛,告知他一件令人震惊的事:黄灿灿没去成大学。

      据刘昭说,蓬城科技其实是所野鸡学校,甚至都不能算作是一所大学。起初,黄灿灿妈妈听介绍人说压线或者分数低点也能被这所学校录取,就花钱买了个指标,希望女儿也能有个听着不错的二本着落。后来通知书也收了,学费也缴纳完了,只等着按照规定时间去学校报到。结果前一阵有被录取的学生按照提供的地址信息组团过去踩点参观,才发现那块地方就只有几栋半新不旧的写字楼,根本没什么完整的校园。

      “那事情是怎么解决的?灿灿现在人呢?”袁行凛顿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灿灿之前没和大家一起填报志愿,却还是赶上了录取。现在想想,那完全就是一场骗局,由于母女二人强烈的成功意愿、匮乏的常识与淡薄的警惕意识,才让对方得逞了。

      “不知道解没解决,只听说灿灿复读了,但没回咱学校,”刘昭说,“去的西苑路那个私立的瑞丰中学。”

      袁行凛追问:“为什么要到其他学校复读?那儿的师资力量和学习氛围更好吗?现在还没到九月,一中不是什么时候报名插班都不晚吗?何况灿灿原先就在一中,即便晚点也应该可以的吧。”

      刘昭说:“有可能是想换个环境换换心情,要不就是她妈觉得有点丢面子,灿灿以前老说阿姨嫌弃她。具体我也不大清楚。”

      袁行凛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一会儿,道:“不然我去找她问问。”

      “现在去会不会唤起她的伤心事,”刘昭说,“等过段时间她情绪和学业都稳定了再去是不是好点。”

      他说得确有道理,袁行凛于是同意道:“好吧。昭,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高一同学跟灿灿是邻居,说也就是上半个月的事。灿灿她妈知道后气得要去找那个中介闹,结果人家的电话和微信号都换了,根本查无此人。”

      “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样明目张胆的骗局,而且真的会有一堆人受骗,”刘昭说,“简直太坑了,钱货两空还欺骗感情。看来的确应该学好法律。”

      “关键是这种骗子机构能一直运转,就很离谱。我还是觉得应该去找她一下,”袁行凛说,“吴桐知道这事儿吗?”

      刘昭道:“我也不清楚,不知道灿灿跟她说了没,反正我除了你谁也没说。现在她们应该已经开始上课了,你要坚持打算近期去,可以找个周末。”

      袁行凛听着,点开黄灿灿朋友圈,对方的状态已被设置为三天可见,空间背景图还是东明谷的滨海建筑物,图片经过轻微滤镜加工,梦幻唯美。他问:“你呢?你那儿怎么样?”

      刘昭是一个星期前出发的,因为路途遥远加上学校所在的城市景点较多,他联系了几个搭子,准备先在周围旅游一番。

      “我最近跟同学住学校附近,可能过两天就能提前办理入校了,”刘昭道,“你以后有时间过来我带你玩。这边空气贼好,饭巨好吃,量也很足,还有各种民族风情的建筑,就是来一趟比较费劲,动车飞机大巴来回倒,我再回家估计得到春节了。”刘昭说到后来,语气明显变得有些低落,叮嘱袁行凛:“你啥时候去过了灿灿那儿,也跟我说一声。”

      挂了电话,袁行凛决定先给黄灿灿发条微信询问近况。他郑重编辑了好几次都不太满意,最终只好全部删除,单问:“忙什么呢?”如刘昭所言,如果灿灿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此事,他贸然行动,或许只会事与愿违。而且他去或不去、早去或晚去,都不能帮着改变什么。

      对方可能因为上课或意志消沉,一直没有回复,袁行凛便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还有十天左右就也要开学了。由于江大和津大的报到时间几乎重合,他与陆一鸣这次便没法陪伴对方上学、围观对方的开学典礼了。他装完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几本没读完的小说,又把床头柜上与一鸣的合影都收进包里拉好拉链。它们将是他接下来四年里最为重要的情感安慰与精神食粮。

      黄灿灿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复了他的微信:“凛哥,我回去复读了,中间发生了一些复杂的事。”

      袁行凛立刻打字道:“需要去找你聊聊吗?”

      黄灿灿没有拒绝,回道:“你知道瑞丰吗?新都十字往南一点的中学,我现在住校,周末都在,你来的话,请你吃食堂的蟹煲。”她打字的语气正常,虽然兴致并不那么高涨,但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明显的消极情绪。

      袁行凛:“那我明天上午九点去找你行吗?你们周六有课吗?”

      “没有,九月才开始有,”黄灿灿打字道,“那明天见。”

      第二天,黄灿灿一早就等在学校门口。袁行凛在门岗处登记完,便与她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听她把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重新讲述了一遍。黄灿灿看起来异常平静,她最近放假都不打算回家,因为不想面对她妈妈那幽怨的眼神。

      “我就是一个笑话,一心以为自己要去上大学了,以前学过的东西都忘了大半,课本和参考资料也都低价处理了,现在还要重新买。”

      “反正你一开始也想过复读,不是说过对成绩不太满意吗?复习一年应该会比现在好,没准还能实现更大的突破呢,”袁行凛说。

      黄灿灿道:“谢了哥,虽然我感觉我现在大概率已经泄气了。我这一个月在家的时间因为这件事情没有少哭,来了陌生的学校,反而觉得轻松。这里都是和我水平、经历差不多的人,我多少会平衡点。”

      袁行凛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宽心,便从身体和心理状态方面安慰道:“要是学累了就多睡睡觉,悠着点。有些东西到了时候,自然而然就得到了,循序渐进。”

      黄灿灿道:“嗯。但我可能真的不太行,你知道的,我不是这块料,你们每个人都比我要好。”

      “你们身上多少都有闪光的地方,也有主见,桐桐,川儿,胡茵,昭,个个都是如此。只有我,哪方面都平庸得很。我妈每天都数落我就知道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瞎玩,到头来什么收获都没有,她这点的确没说错。”

      她坐在那里,带着一点委屈与伤感低声诉说:“就比如桐桐,性格、家境都好,人也好看,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有人喜欢她、愿意帮她,亲友成群结队全是自愿去认识她的。可我这类人大概永远都只能是那个主动去结交别人的人,我自己默默地待着,是不会引来任何朋友的。”

      “又比如你刚转来那会儿总去找一鸣请教问题,你们的关系就很快变得肉眼可见地要好。可我天天都借他的作业抄,也常主动找他聊天,他对我也没什么成为密友啊、铁子啊之类的想法。在学习上也是这样,你们多少都有一个大致的目标,而且都达成了。昭摸的鱼、划的水不比我少,却还是可以考上一个二本。可我不论怎样,我就是追不上你们的步伐,我就是这么普通、一无是处。现在同样是没有考好,桐桐还可以和她同学结伴出国,叔叔阿姨也都全力支持着她。可我妈就只会责怪我。那些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在我这里却总是遥不可及,所以有些愿望,我真的连想都不敢往那儿想。”

      黄灿灿红着眼圈仰头看天,颤声出了一口气:“所以我有的时候,是真的很羡慕你们每一个人。”

      袁行凛坐在一旁默默听着,见她难过,便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找纸巾。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些什么,都极有可能表现为一种事不关己的无病呻吟。而黄灿灿口中的这些比较,是他以前从未考虑过的。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关系网络,而黄灿灿除了因为成绩不如别人而垂头丧气外,或许也异常渴望能够融入一段亲密无间且能给予她足够自信的理想关系。

      黄灿灿在一边黯然落了会儿眼泪,接过袁行凛递来的纸巾擦了把脸,又擤好鼻涕,然后有点自嘲地对他笑了一下:“凛哥,我这些不平衡的心态有没有吓到你,我主要是太委屈了。其实事情的结果也是我自己不努力学习,净抄作业导致的,我这两年但凡上进一点,也不至于让我妈这么焦虑,也不至于被骗。”

      袁行凛道:“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想太多了。而且你也根本不是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性格活泼,心态一直都很乐观,人很善良,还有亲和力。现在你是被打击到了才看不到这些优点,每个人多少都要经历一些离奇的打击。”

      “你总这么会说话,真的安慰到我了,”黄灿灿道,“那你有过吗?至暗时刻?”

      袁行凛道:“有吧,但估计不能算作至暗,因为后面可能还会有更暗。而且有可能不是那种犀利的暗,而是偏向持续的失落无力?就相当于你总在强化自己消除不掉的心魔,然后整个人将麻未麻、时麻时不麻。”

      黄灿灿听得有些迷茫,但又多少能够揣摩到一点意思。袁行凛看着她这样认真思索的表情,忍不住问:“就比如,吴桐转学的时候,你会产生颓废的精神状态吗?会担心你俩以后渐行渐远吗?”

      黄灿灿道:“情绪低落肯定是有的,你是没看到我俩抱头痛哭的时候,我那会儿比你们知道得早一点吧,而且我一直知道桐桐有转去外地的计划。但颓废倒不至于,因为我俩只要想联系就能联系上的啊。渐行渐远我觉得也不一定,只要两个人一直都有共同语言……”

      她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有点不那么确定起来,她也回想起在东明谷时彭雨森谈及的经历,同时联想到两人现在明显稀少且迫于距离而无法高度走心的信息往来。

      黄灿灿道:“你这问题难度属于是人生级别的了,可能都是必经的考验。你要是一直想着这些,那可不至暗时刻了吗,越来越暗,暗无天日。”

      袁行凛说:“嗯,日薄西山,山穷水尽。”

      黄灿灿道:“可不吗。”

      两人聊着,都开始嘿嘿地笑。黄灿灿继续发表她的观点:“不过我至少知道桐桐虽然朋友多,生活丰富,但也是真的对我很好。每次她一发现什么好吃的零食、好听的歌、好看的男生,都会跟我分享。她转学前,我一和我妈吵架就会给她打电话,她每次都无条件收留我,替我宽心。所以,即使我俩很久不联系了我也不介意,她什么时候找我都好,我心里一直都有她的位置。”

      黄灿灿把袁行凛说得产生了些许豁然的感觉,也把自己说得乐观起来,她意识到自己并非先前抱怨的那样无关紧要,也被自己无意识表露出的友情观给感动到了,她带着一种坦然而幸福的心情,一挥手道:“走,请你去吃蟹煲,我们食堂的金牌菜品。”

      袁行凛与黄灿灿吃过午饭,又一起坐了一会儿,便分开了。他站在食堂外的一段楼梯上目送对方走回宿舍,不时回头跟他招手。

      也许自己原先的那些想法的确过于悲观与被动,也许偶然与变动才是人生的常态,接受常态,做想做的事,等愿意等的人,虽然不足以一劳永逸地消除困境,却多少可以充实认识与感悟,让自己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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