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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Chapter 60
      一只萌蠢萌蠢的智能机器人巴眨着两盏大如铜铃的银色钢化玻璃眼灯在大堂滑来滑去,由于总被过往游客的小孩拦住去路,它不断用一种感情僵硬的电子音效礼貌地请对方让开。这机器人只在大堂所在的楼里乘电梯活动,外面全是假山和石子路,出了门恐怕立马会被绊个大跟头。而除却这栋楼内的住户,其他区的外卖只能暂时送达前台,由旅客自行前来认领。

      陆一鸣在玻璃窗外的台阶上和杜芮打电话,袁行凛经过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连口型带比划地告诉他自己去拿外卖。陆一鸣点头示意他先去。

      晚风吹拂草叶,一路上竹林、池塘、花圃、围栏一类的人工小景遍布,走在其间感到些许凉爽。袁行凛从前台取了餐,就看到穆寒手里拎着装着水和饮料的袋子,独自一人慢慢踱进大堂。穆寒看到袁行凛,愣了一下,然后朝他走了过来。

      “哥,”袁行凛说,“怎么出去这么久?你学弟呢?”

      “他明天有事,先走了。”

      穆寒伸手,试图分担袁行凛手里的食物,被他拦住:“袋子上都是油,你别碰了。而且你手上那个也不轻。都买了啥?”

      “水,凉茶还有气泡饮料,”穆寒回答。袁行凛和马力川都喜欢喝这种带点酒精的气泡饮料。现在看来,穆寒似乎也被带得入了坑。袁行凛从那塑料袋里提出一桶相对沉的纯净水,督促问:“群收款发了吗?发一下。”

      穆寒说:“不用,你们都还没赚钱。”

      袁行凛说:“你也没赚,快点,哥。”他把东西换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继续去袋子里摸收据,结果摸了个寂寞。

      穆寒道:“真不用,下次再说吧。”

      袁行凛摇头批评加威胁:“你每次都这样,再这样就没有下次了。”

      穆寒对他调皮而寞落地笑了一下。

      “阿凛……”走过大堂那处灯火通明的院子,穆寒顿住脚步,把自己停在长长的石子路上。袁行凛闻言,回头看着他。他早已得知穆寒今晚心情不好,虽然还不确定其中的原因。

      “你,”穆寒不知该如何发问,几经组织,却也没能问出重点字来。

      “你和一鸣,你们……”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吗,看来他还是都看到了。袁行凛调整了一下变得拘谨的情绪,诚实地回答:“或许……是你想的那样,哥。”

      “我喜欢一鸣。我俩相互喜欢。”

      穆寒从未想过自己会从袁行凛的口中听到这样直接而明确的表白,也没有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一时间愣在原地。袁行凛顿了顿,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会比较合适,我真的很喜欢一鸣,这与他的性别无关,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奇怪……”

      “不,我不会觉得奇怪,”穆寒几乎是有些急切但微弱地解释,不知道是否应当在此刻坦然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他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锲而不舍,追问:“那你们……确定关系了吗?我可以这样问吗?”话一出口,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问题竟与除夕夜不请自来的刘莎莎如出一辙。

      “嗯,是恋人的关系,去年就已经是了,”袁行凛回答得异常郑重。他不知道穆寒在想些什么,也不好贸然询问。他考虑了一下,补充道:“我爸妈,还有一鸣的妈妈,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打算等合适的机会,再去跟他们解释。”

      “嗯,我不会告诉叔叔阿姨的,”穆寒说着,脑中飘过彭雨森的话。结束前,是否要把心意说清楚,好不留遗憾?人生中头一次,他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气恼。他轻声喃喃:“阿凛,我其实……”其实什么?在这样一个草率的时刻,在得知他已有归属的情况下对自己珍视的人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喜欢?

      “我……”

      内心有一个严肃的声音在质问自己,像一道咒术封住了他拼命想要说出的秘密。他难于表白,却也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宝贵的独处机会。袁行凛耐心地等他说下去。他看到穆寒脸上带着罕有的紧张与无措,看到他几度欲言又止,脑中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猜想。

      袁行凛曾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自己对穆寒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深深地明白事实上,无论从性格、人生追求还是擅长与偏好上看,他们都不属于一类人。而且,或许因为年龄和学养的差异,他们并不拥有完全平等的精神地位,而常常是一方仰望另一方的关系。袁行凛与他一起,每每谨慎小心甚至精心伪装,担心一旦将自卑与懦弱暴露在穆寒面前,就会让他感到失望。同样地,他也不愿打碎自己对穆寒的滤镜,而是希望对方作为一个善良无邪的榜样,一直存在于自己道路的前方。他承认并接受了这种带着些许偶像崇拜的现实连接,也认识到自己对他,并非对陆一鸣那样满怀疼爱怜惜与柔情蜜意。但这些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与穆寒无关。

      穆寒站了一会儿,终于说:“阿凛,最近或者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你聊聊吗?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事,一直都没来得及跟你分享一下。”他解释得小心翼翼,生怕对方误以为自己要开导他或扭转他的一些既有价值观念。

      “好啊,你想说的话,随时都行,”袁行凛也如释重负。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为自己和陆一鸣的事被穆寒接受而感到坦然。两人走过小竹林,看到陆一鸣从远处过来。陆一鸣先是道了一声“寒哥”,随后走到袁行凛身边欲帮忙拿他手上的外卖。

      “别,太油了,”袁行凛用手肘挡住他。陆一鸣便拿过他另一只手提着的矿泉水,继而转头去看穆寒手里的东西。穆寒也立刻道:“不用,一鸣,我的也不沉。”三人便一道返回住处。

      客厅的几人已将茶几收拾利索,腾了个地方放饭,杯子也都像昨天那样准备停当,就等他们到位。胡茵趁着帮忙倒饮料的当儿小心观察穆寒,见他仍心不在焉,但表情似乎没有先前那么凝重了。几人照旧玩到很晚,快零点时才各自洗漱,回房休息。

      陆一鸣也有些在意。他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询问袁行凛取餐时的聊天内容,但心里始终藏着疑惑,因此玩游戏时掉线的次数都比平时多了不少。袁行凛看在眼里,感受到他与往常相比细微的情绪差异。他当然理解其中缘由,因为如果陆一鸣与一个优秀的男生或女生单独交流,他不仅会好奇他们聊天的内容,而且少不了不问青红皂白地自己偷偷吃顿飞醋,伤春悲秋。

      不过,他还没有主动交代,就听陆一鸣道:“晚上打完电话,跟川儿说了两句才去找你。他有个亲戚也读文科,开学升高三,问我暑假有没有时间帮着提前串讲功课。”

      “川儿的亲戚?”袁行凛想了想,除了胡茵,别的他真不太熟。

      “那你怎么说?”他问,“要是你没空,我可以帮他找别人。附中有个我俩共同的朋友,和我同年转到一中来的,在十九班。”

      陆一鸣道:“说不定是先问过他才来问我的,十九班毕竟是理科班。没事,我说八月以前都可以,这段时间我在新城。”暑假暂时没有什么具体任务,他很想帮袁行凛与好友们多做些事。

      袁行凛撇嘴大言不惭:“哦,我吃醋了。你都没有专门给我补习过。”

      陆一鸣道:“你摸着你的良心再开口说话。”

      “那也不想让你给别人补习,”袁行凛开始耍赖,“你只能是我的专属家教。认识我之前,你给别人补习过吗?那个时候我问你要书要笔记,要什么你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别人问你要的时候你也一样这么慷慨吗?”

      陆一鸣道:“没有,没人问我要过那类东西,基本是直接要作业抄。”他任袁行凛缠着自己撒娇,暗自欣赏对方得到回答后那感动又得意的表情。

      陆一鸣在班上的人缘谈不上最好,但也不差。除了罗峰那类心术不正的人对他颇有成见外,很多人都喜欢不同程度地参考他的作业。回想刚与袁行凛认识那会儿,在学习资料方面他的确予取予求。不过,如果换作同班级的其他同学问他要这要那,他或许并不会把自己的私藏也和盘托出。一中竞争风气挺强,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但也知道稍有些竞争意识的同学便不太会轻易朝他开口,毕竟换作是他们自己,或许也不会把所用的参考资料一五一十交代给其他同学。袁行凛当初那礼貌而有分寸的样子,实在令他的助人情结大肆泛滥:想要帮他,而且是上赶着帮他。或许这就是自己对他充满好感的体现,只是至今才发现罢了。

      陆一鸣回答完他的问题,开始提问:“那我去之前,你和你哥在说什么?”

      “唔,正要跟你讲这个,”袁行凛道,“我哥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估计真的看到我俩的亲密举动。然后我就说,我们相互喜欢,是恋人关系。”

      陆一鸣脸颊微红。尽管他们确定关系已久,但听到“恋人”这样直白的词汇,他仍会产生心跳加速的感觉。不过,他也很有些吃醋,因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穆寒还有什么话一直没说出口,穆寒对阿凛似乎的确不只是普通的关照。

      “之后,我哥说以后有机会想和我聊一些他自己的事,我答应了他,然后你就过来了。”

      袁行凛讲完正事,还不忘继续逗他:“我记得之前一提到穆寒,有人就会情绪激烈,今天看起来好像也有那么一些,”他把自己贴近陆一鸣的脸,观察他的表情,“是不是,这位同学?”

      陆一鸣拍打他故意缓缓伸过来要挠自己的手,没拍开,便与他角力起来。

      “你看看,都不理我了。”

      “我只是觉得穆寒好像喜欢你,”陆一鸣钳制着对方的手,忍不住说出内心的想法,“今天他给我的感觉是他想跟你表白,但没说出口,因为我刚好来了。”

      袁行凛顿住了。说实话,经历过那时的情景,他也有些怀疑起来。穆寒是真的打算和自己表白吗?穆寒对自己竟真是那种喜欢吗?如果一鸣说的是对的……他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丝奇怪的受宠若惊感,但更多的却是茫然与负担。

      反观陆一鸣,虽然他那淡淡的别扭感被隐藏在客观分析事实的情态之下,非常不易察觉,但还是被袁行凛精准地捕捉到了。

      “我哥后来跟我说话支支吾吾的时候,我的确也有这样的猜测,我不知道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袁行凛说。他把脸送到对方面前,用力攥他的手指:“但我喜欢的人是你,一鸣,我们俩才是一对儿。”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近距离地认真看进他的眼里:“看清楚,认领一下你家对象,和你最最亲密的人,别老确定别人对我的意图然后吓唬自己。”他像一只拼命摇着尾巴寻求主人拥抱的大狗。

      “嗯,必须是我的,”陆一鸣捏着那近在咫尺的脸说。对方越是温柔坦诚,他就越感到一种与幸福相互参半的不安。毕竟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优点或引力足以维持两人的关系。正如杜芮遇到现实的工作因素,会毫不犹豫地暂时舍弃自己一样,时间久了,阿凛会不会对迟钝而又无趣的自己产生厌倦?会不会有一天,他会因为穆寒的不懈示好或其他任何更为重要的事情而选择与自己渐行渐远?

      他知道是自己又犯了无中生有的毛病,前段时间对方明明信誓旦旦地要和他去往同一个城市,是被自己狠心批评劝阻后才听话选择江大的。可他就是无法不去担心袁行凛会渐渐变得不喜欢自己,担心这样一个他如此宝贝的人,也被别人当作宝贝虎视眈眈想要抢走,担心自己作为这一珍宝的暂时拥有者,在被抢夺之际毫无招架与竞争力。

      袁行凛看他愣神儿想事情,便去吸引他的注意,把他扑在床上观察。两人动静很轻地玩闹一通,又拥着待了一会儿,而后他替陆一鸣盖好空调被,起身定好制冷时间,并关灯安静地在他身边躺好。他知道在对方缺乏安全感的时刻,用身体表达原始的爱意或许是最直接的安抚,然而此刻无论场地还是时间条件都不大允许,他也担心两人次日的体力状态,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阿凛,”陆一鸣在黑暗里叫他。

      “嗯?”

      “我想弄。”

      袁行凛笑他,道:“幼稚鬼,明天还得跑一天呢,弄太晚该睡不好了。”

      “不释放一下醋意才睡不好,”陆一鸣答。不过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是一热,袁行凛已经翻身上来把他搂紧了。他给彼此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轻问:“开始吗?指哪打哪,小宝贝。”

      “嗯,开始,”陆一鸣憋着笑,体育老师一样发令,然后把手圈在他的腰间,满意地接受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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