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僮山

53、第 53 章

　　Chapter 53
　　考完试以后，马力川悄无声息了几天，终于给袁行凛打来电话。

　　袁行凛道：“呦，神游回来想起找我了？也不知道是谁在群里说估完分要挨个询问成绩的。你知道谁说的不？”

　　马力川有气无力道：“你快别讽刺我了，我感冒呢，可能是紧绷太久把自己透支了。”

　　“哦，我还以为是考砸了不愿说话呢，”袁行凛逗他。

　　“唉，不算太砸，一般砸吧，”马力川云淡风轻地说，“反正估计是所不太好的二本吧，你要报江大，我就找个江大周围的学校报了得了。”

　　袁行凛道：“真草率，那我报津城的话你来不来？”

　　马力川听他这么问，有点惊讶：“胃口不小啊，春风得意呢吧？把你意向的那些学校发来让我看看那些学校附近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袁行凛便拍下了陆一鸣和老袁告诉他的几所学校给他发去，继续问：“那你打算学什么专业想好了没？”

　　“不知道，我妈同意我学英语，但我姥觉得英语不专门报也能学，想让我走个法律。”

　　“感觉你姥说得也蛮有道理，而且法律好像真挺适合你这种能说会道的人，”袁行凛说。

　　“是吧，我也这么想的，就是听我小姨说法学专业还得考个什么司考，本专业的人考那个通过率巨低。但过了以后，拿完毕业证，再考个律师资格证，就能去律所啊公司啊开启电视里的那种职业生涯了。”

　　马力川带着鼻音描画理想蓝图，转而督促袁行凛：“所以你接下来主要就是看的时候顺便把看到的二本告诉给我，我相信你的高质量选择。你现在但凡做出个选择，肯定是经过你、一鸣、寒哥，还有叔叔阿姨集体深思熟虑的。我去哪都一样，有个学校过渡一下就行。而且我感觉我好像真的志不在此，上大学似乎没有我原先想得那么有意思。”

　　“怎么觉得你从去年开始就把对自己的要求降低不少呢，”袁行凛道，“反正有意思没意思也都是必经之路，我先把我这几所学校发你，你自己看看，然后让你小姨帮着参谋参谋，好好选选，别跟撂骰子似的啥也不当回事。”

　　马力川说：“我发现你现在愈发有担当了凛。要搁以前，我刚才那些观点就是在演你，如今有了对象就是实现了蜕变，啧啧啧。”

　　“哦，是吗，”袁行凛听到他的后半句，禁不住嘚瑟道，“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那顺便一提，我对象周六要来找我，你当天记得不要给我发信息打电话什么的，不要打扰我俩过二人世界。”

　　他多少有点得意得忘了形，不提还好，这一提的后果简直是自我毁灭式的。因为马力川这把着实是臭不要脸了一回，他周六起了个大早，背着他那本砖厚的志愿指南，非要跟着袁行凛到车站去接陆一鸣。袁行凛几次三番想要把他在半路处理掉，他都膏药片一样贴着。他毫无羞耻心地嚷道：“凛，现在还没到你俩蜜月的时候呢，得先替大家参考一下各自的前程。”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袁行凛不断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择开，“赶紧走，可别把感冒传染给一鸣。”

　　“四五天了，早好了，昨天那是最后的挣扎。你俩待会儿该怎么就怎么，把我当空气就行，让我多少听听讨论。”

　　“我俩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讨论呢，”袁行凛搡他，“而且你和空气能一样吗？走走走回家自己看志愿。”

　　“不要！不要嘛！我要留下！”马力川用力抓紧袁行凛，像一个被家长硬逼着去幼儿园的儿童，浑身写满抗拒。不过他最终还是被强行分配了一个临时任务，那就是去给穆寒开门。因为两人刚到车站外的广场，穆寒的电话就跟着来了。

　　穆寒问：“阿凛，你在家吗？我早上回来给姥姥办点手续，然后带租客看一下老家的房子。现在事情都办完了，想着如果可以，也找你一趟聊一下志愿的事再回。”

　　“哥，我在车站等一鸣，我让马力川先回去给你开门。我俩待会儿就过去。”

　　“你忙的话，我也可以改天再来找你，或者电话联系，”穆寒说。

　　“诶呦喂一点都不忙啊寒哥，你来得可太是时候了，”马力川劈手夺过袁行凛的电话就是一阵热情问候，“我们仨都还没决定报什么学校，凑一起就是准备讨论这件事的，现在急需你指导啊哥！”他因为穆寒这根救命稻草加入阵营，激动得立马又要开始东拉西扯。袁行凛在旁及时给了他一脚，却对着听筒道：“是的哥，你不忙的话来给我们讲讲，我们真的很需要。”

　　挂断电话后，马力川摊手故作无奈道：“你瞧，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搅乱了你们的甜蜜计划，这都是天意。”

　　袁行凛非常想把他团成个团儿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他有点暴躁地把钥匙扔给马力川，警告道：“要是想留这儿听讲，就赶紧回去给我哥开门。”

　　“行行行知道了，见色忘友吧就，”马力川指指戳戳唠唠叨叨地先回去了。

　　袁行凛站在出站口望夫石一般等待陆一鸣，不停按亮屏幕查看时间，又频繁抬头在人群中筛查，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动向。他同时感到忐忑，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形象不够整洁、缺乏魅力，状态颓废、面容憔悴。不过，当他终于看到陆一鸣从电梯下来，抵达检票口向他快步走来的那一刻，这些想法突然又全都不再重要了，因为他满眼都是对方冲他勾唇微笑的样子，一阵熟悉的温馨感蓦地涌上心头。他想：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和一鸣相处几天。

　　他们放松投入地拥抱了一会儿，放手前还留恋又默契地蹭了蹭彼此的颈窝。陆一鸣仔细观察袁行凛，从他身上敏锐地嗅到一丝颓靡委顿。他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了？”

　　“嗯，本来要从头到尾只和你一起过的，可马力川那个二货非要跟来问报志愿的事。后来到了高铁站，我哥突然打电话说他今天上午也来新城，要来找我，”袁行凛贴着陆一鸣控诉马力川的恶劣行为，发泄他那满腹的委屈与牢骚，“过一个完美的二人世界怎么这么难。”

　　他继续问陆一鸣：“什么时候回家？能不能多待两天？等决定好了志愿的事情再回去好吗？”

　　陆一鸣说：“好，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回都可以，开心了没？”

　　“嗯，”袁行凛扁嘴道，“不过还不够，因为等会儿也不能和你抱着翻书选学校了。”他在陆一鸣面前不知不觉又撒起了娇，陆一鸣的嘴角就悄悄弯了起来。他心情很好，但此刻仍不忘询问正事：“让你看的东西看完了没？”

　　“看完了，找了几所相对适合的，待会儿正儿八经拿给你看。”

　　“好。”

　　四人一聚头，便围在袁行凛常春苑家客厅的饭桌上开始研讨。除江大以外，袁行凛筛选了五所外省的学校，按照倾向程度的高低依次排了序。陆一鸣的备选中除了排名基本垫底的江大，也有其他几所，其中坐落在津城的有三所，都是全国数得着的名校。陆一鸣想进文史类院系，和袁行凛的意向非常相似。穆寒则根据他们提供的学校名称电话询问了自己的一些同学，帮他们挨个分析了各所学校的利弊，几人听后都有不少启发。

　　他们一直讨论到晚上八点多，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学校的相关情况分析完毕，穆寒打开购票软件，查看返回江城的票务信息。袁行凛道：“哥，太晚了，那边没什么着急的事情的话明天再回吧？”

　　穆寒听后显然有些迟疑。倘若今天来的只有自己，他或许就会直接答应下来，但这次陆一鸣也在，一来在房间安排上可能存在不便，二来或许是因为前年除夕的事，他总觉得自己留下来大概多少有点搅局。

　　马力川倒是完全不想走，考完左右没有半点事情可做，而且他还想抓住穆寒再专门请教一下自己的情况。四人里面，除开穆寒这个辅导者，其他两个都是确定要走一本的，自己这儿就显得有些惨淡。更何况他本来很有些破罐破摔的念头，但听了穆寒的分析，觉得似乎还能继续挣扎一下，于是迅速提议道：“哥，咱俩睡他家，让他去睡一鸣那儿，今晚拜托你也帮我开开小灶，分析分析我应该考虑哪些因素，我也想争取和你们靠拢靠拢。”

　　这货推波助澜，总算是做了件两全其美的好事。穆寒实打实地忙了一天，理应好好吃饭休息。袁行凛点头附和：“是啊哥，就在这儿吧，让马力川也在这，床铺都是现成的。而且你都把他心里的死灰讲复燃了，回头等他顺利忙完了录取的事，还得让他管你一个月的饭。”

　　穆寒望向一脸真诚的三人，目光在陆一鸣脸上停留时，看到他也在由衷点头。袁行凛继续宽慰：“那我先和一鸣回去收拾一下房间和床铺，等会儿回来一起吃晚饭。”

　　“然后顺便就可以计划计划毕业旅行去什么地方玩了，”马力川坐在袁行凛的旋转椅里转来转去地接茬。一说到组团娱乐，他比谁都上心。

　　穆寒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你们回来。”

　　袁行凛又叮嘱马力川把冰箱里的冻饺下锅，四人便暂时分头行动。

　　马力川轻车熟路来到厨房开火做饭，在等锅中水开的间隙，从袁行凛的零食盒子里找东西垫肚子。穆寒问他：“一鸣是今天才回来吗？”

　　“嗯呐，来跟我们商量报学校的事来着，”马力川说，“一鸣分数高，他妈估计希望他多考虑荣城或者更好的城市。”

　　马力川看着玻璃锅盖凝结的细密水珠，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语无伦次：“哥啊，其实我也蛮向往省外的，我想和凛上一个学校，这样相互有个照应，我是不是特幼稚？讲真他俩都比我强太多了，我多少有点拖了集体的后腿。”他用手揉了揉鼻子，道，“但我还是觉得，大家一起就会更开心。”

　　穆寒说：“从我跟你认识以来，还没见你这么认真地伤感过。”

　　马力川说：“唉，也就一会儿一会儿吧，反正现在估计是因为成绩不太好。”他打开冷冻层，拿出那两袋水饺撕了口，准备将它们下锅。

　　“不是不好，”穆寒说着，在存放厨具的架子上寻找漏勺，“要看个人看重什么、怎么选择而已。”

　　马力川听得有些出神。他们一家以数落家庭成员健长，虽然那些并非真心的否认与打击，但当他听到穆寒对自己发出一些客观中立的肯定评价时，尽管他知道这之中多少包含一些语言的艺术，还是会异常感动。或许真的不是他不够优秀，而是他关注的点，如他自己所言，自始至终都不在这个方面。每个人对自己都有比旁人更为清晰的认知，不过是被各类琐碎的现象暂时蒙蔽而已。

　　于是他真诚开口，试图为穆寒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感谢：“寒哥，我也没什么特长，但唯独性格这块比你稍微e那么一些，你要有喜欢的或者你想追的人，你如果拉不下脸或者怎样，我随时都愿意帮你。”

　　穆寒就笑了，问：“我是不是总是给你一种会拉不下脸追人的感觉？”

　　马力川：“唉，讲真，你给我的印象主要是不食人间烟火。而且不管多么熟悉，你始终和人保持着一种礼貌的安全距离。这样其实的确不太容易跟心仪对象有进一步发展。”

　　“你喜欢就得行动起来，勇敢表达，否则别人不好知道你的心思，万一对方是个内敛或者大条型选手，那可能你们就错过了。”马力川聊到自己在行的话题，理论一套一套的，听得穆寒真的开始安静反思起来。

　　陆一鸣家的地板上落了一层薄尘。半年前的春节，他们还曾回来过一次。水电是陆一鸣来之前在线支付完毕的，房间里恢复了从前夜晚时静谧的明亮。陆一鸣把沙发、饭桌上的防尘罩一一取下放在一边，又进卧室把床单揭下叠好，暂时放进洗衣筐。

　　袁行凛见他忙着，便也拿起扫把打扫浮灰。他最近心思一直放在择校方面，脑中还在部分地回味刚刚的讨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期盼已久的二人世界已近在眼前。

　　他扫完客厅的地板，又把电水壶清洗了一下，烧上一壶热水，这才停下手中的工作。他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卧室里弯腰整理床头柜的陆一鸣身上，在产生一种恍如隔世感觉的同时，也突然开始幻想起步入社会后两人的生活来。

　　陆一鸣将落灰的物件移至写字台上摆放停当，转头看到站在身后安静望着自己的袁行凛，便走到他面前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倚在门框上，从刚才的恍惚中暂时回过神来，道，“看你收拾。”

　　陆一鸣伸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向他展示自己满是灰尘的手心，说：“先去洗手，再回来抱你。”

　　“那我也去，”袁行凛听了这句哄，便迅速跟上对方的脚步，从背后拥着他同去洗手间。两人的手在涓细的水柱下相互纠缠，用香皂揉搓彼此。最后，他们很快冲净了泡沫，袁行凛把陆一鸣的手拉在自己T恤上擦水渍。

　　“傻，”陆一鸣说着，任他动作。

　　“嗯，”袁行凛回答，而后把那双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目光深邃地望着眼前人。陆一鸣用带着点潮湿的指尖揉捏袁行凛的脸，然后就被拥入一个久违的、温热的怀抱里。他们抱着彼此，均感受到了对方炽热而有些凌乱的心跳。

　　陆一鸣说：“晚上在这儿吗？”

　　“必须在，”袁行凛在他的唇上轻啄，道，“吃过饭就回来。”

　　两人情意渐浓，却再度被马力川的电话叫停。前年春节，他们也是这样在陆一鸣家拥抱彼此时被那货打断的。唯一不同的是，马力川这回没有一如既往地在电话里嚷嚷，兴许是旁边还有穆寒的缘故，他特别自觉地礼貌地问道：“凛啊，饺子好了，你们那边还有多久？需要帮忙吗？”

　　袁行凛只好道：“不用，我俩也快好了，这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