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僮山

51、第 51 章

　　Chapter 51
　　今年的试题不是很难，因此很多人对自己的大致评价是不好不坏、发挥正常，估分现场的气氛亦算不上沉重。老马的御用课代表在讲台发放参考答案与评分细则，台下很多人的心已经飞到了全国各地的旅游景点。

　　袁行凛仍然坐在他原先那个靠窗的位置估分。各门成绩大致算下来，他的总分竟然高出一本线几十分。他又以最为保守、最为严苛的扣分方法重复计算了几回，总分最低的一次也仍可触到江大去年的调档线。

　　虽然进入汉语言文学或者教育学、历史学那些江大相对厉害的学院或许仍然存在困难，但大学里既能选择辅修或双学位，又能申请转至相同类型的专业，让他在报志愿时勾选服从调剂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全部计算停当之后，他产生了一个有些大胆的猜想，或许自己今年真的有可能考入江大了。

　　他把这个分数先跟父母报告了一声让他们放心，随后决定多算两遍，稳妥以后再与陆一鸣商量。他也想先行筛查一下报考指南，看看这一分数段的其他学校都有哪些，心里好有个底。

　　快中午时，穆寒主动打来询问情况，得知了袁行凛的大致分数后，声调都切实可感得上扬了许多：“阿凛，恭喜，感觉你这次考得真的不错，应该很有希望选报我们学校的不少专业。”

　　“哥你又吹捧我，现在只是估计，”袁行凛说，“虽然我也算了几次，而且答错或不完善的地方我其实都多扣了些分，但说实话我还是担心实际分数与这个相差太大。”

　　“也有可能是你过于保守了，那是否需要我也帮你算算看，”穆寒半是认真半是逗他问。

　　“不不，这事怎么可能麻烦你？而且你也不知道我那些主观题到底写到什么程度，我还得在旁边把答案全部回忆起来重写一遍卷子给你邮寄过去呢，”袁行凛说，“反正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我趁着记忆相对清晰，再多算几次。”

　　“嗯，听你描述，真实分数或许与估计分数差不太多。这样的成绩即使江大不够保险，江师、江财也都是可以的。”

　　“唉，不管怎样我已经满足了。想到我以前不爱学习、不思进取，现在这个结果简直是种恩赐。”

　　穆寒笑了，说：“哪有，这两年可以明显感觉到你特别努力。阿凛，我帮你先找几所江城较好的学校作为参考。你自己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我再帮你问问认识的同学。”

　　“好，那谢了哥，”袁行凛道，“我自己查，有不太清楚的地方再向你请教，不过得是在你不忙的前提下，你们应该也快期末了。”

　　“完全不忙，”穆寒说，“而且你上大学的事对我来说始终都是更重要的事。”他毫不掩饰地表达关心，使袁行凛在感到温暖的同时，也突然产生出一些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压力。

　　下午仍是集中估分的时间，但鉴于最为重要的考试已经结束，各班老师也都不再强行要求大家严格守时。本周之内填报完估分表格和一张相对次要的报考意愿调查表后，没有什么问题的人就可以先行收拾行李、办理退宿或暂时回家简单休整并等待成绩了。

　　班级里的人零零散散地扎堆坐着，还有一些邻班学生预测完自己的分数，跑来帮朋友出谋划策讨论去向。王晓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主动出现在袁行凛他们班级的门口朝里面张望，试图在一片杂乱的环境里寻找袁行凛或佟致和的身影。有人出去上厕所，问她找谁，她只是礼貌摆手，并不答话。

　　黄灿灿趴在桌面，说不出地颓丧。她这回数学估了90分，其他成绩也都一片参差不齐的惨烈，没有一门可以帮着提分，她已经做好了于她而言最坏的复读打算。她这几天在家估计也没有少哭，两只眼睛看着都有些肿。

　　刘昭超出二本线几分，这是他集中精神算了七八遍的结果。他坚决不想再来一次，打算不论如何一走了之。黄灿灿哭丧着脸道：“老师们都说这次的题目并不难，我自己也觉得不难，可为什么我还是考不了更高的分数？昭，你真算准了吗？要是你没法去上二本，咱俩相约复读一年行吗？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刘昭道：“简单那都是对成绩稳定的学生而言的，跟咱这样的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且我是真心不想重过一遍每天五点起床十二点睡觉的日子了。你多往好处想想，再算几遍。”

　　“那你要是没去成二本也打算走吗，”黄灿灿执拗询问，“你爸妈会同意你这么草率地做出决定吗？”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刘昭道，“不过我待会儿回去的确是得问问，中午我妈没在家。”他拿着一本志愿填报指南，正在集中检索新城江城以及全国的二本院校。

　　事实证明，一旦缺乏专业指导，他们这种目标模糊的应试机器极有可能陷入一种茫然与盲目的状态，造成选择的偏颇。事实上，许多家长对于此类问题同样毫不了解，而任课老师们除了推荐一些与估算分数相互对应的学校，也通常无法面面俱到地给出诸如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具体差异、各个学校的专业分布与专业侧重这类细节信息。相比之下，反而是在外上学的亲友的建议相对清晰，至少可以结合亲身经历帮助排除一些隐藏雷点，扭转一些潜在误区。

　　远在荣城的杜芮作为前述家长中的一员，脑中除了全国数一数二的知名院校，便没什么其他有价值的选项了。她已得知陆一鸣估算的分数高出一本线将近一百分，在任何地方都毫无疑问地足以使他获得进入较好学校的准入许可。

　　她当然希望一鸣能够报考津城的院校，以便毕业后的深造条件和工作选择能够更加丰富。不过，荣城作为地方一线，同样具备较为雄厚的教育资源和教育实力。自己在荣城的人脉关系或许亦能为陆一鸣提供一点什么保障。因此，她在荣城与津城的高校之间举棋不定，决定把最终的选择权交给陆一鸣本人。

　　然而，她尚不清楚陆一鸣的心仪备选，也格外担心他会不计后果地去往江城，浪费如此宝贵的机遇与才华。关于此事，她一直想找个时间跟对方好好谈谈，可好不容易打算商量着在本周末开启话头，却再度收到了他要回趟新城的消息。

　　陆一鸣这几天已经开始在房间里收拾成堆的资料和书籍了，杜芮走到门边，试探询问：“志愿还没有决定，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考试结束后到成绩出来前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回以前的学校征询一下相关的报考意见。而且，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完寄走，房子也能尽快退租。”他的回答倒是非常理智体贴，杜芮却无法理解儿子这样三番五次因为私人感情的问题，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过格举动。

　　“邮寄不着急，”她道，“回头可以直接拉到新家，或者等我在单位附近看好了换租的房子再一起搬过去。你现在的重点应事学校的选择。”

　　陆一鸣于是抬头答应：“我会认真考虑，我回去也是为了讨论、思考这件事。”

　　可他仍是打算先回新城的，先是儿女情长、后是前途与学业，杜芮想。她一着急，话语中又透出些许较为明显的反对情绪：“新城是家没错，但眼下成绩还没有完全出来，决策时间甚至还有点紧，你们学校的咨询会议还有很多场，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听听吗？你这样着急回去，是不是多少对自己有些不负责任了？”

　　陆一鸣转身看她，那带着些许抵触与边界感的眼神使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又说重了。
　　陆一鸣不去理会她的批评，只道：“宣讲会都是程式化的台面宣传，如果学校不合适，花多大力度宣讲，不想去的也仍然不会去；如果学校很好而考分不够，就更没必要听了。”

　　如果陆一鸣是自己的下属或者其他公司员工，杜芮简直要为他这段思路清晰的话拍手叫好了，但出于实实在在的担心与害怕，她还是直截了当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所以你是打算回江城读大学吗？”

　　“我没想好，”陆一鸣如实回答。

　　“你回了江城，将来我在工作方面可能难以帮到你。而且如你所见，津城、荣城不论哪一个，发展都比江城更好，”杜芮提醒。

　　“我知道。”

　　“而且津城名校云集，适合你这样有实力的人。这样好的城市，你应该纳入首要的考虑范围。”

　　“嗯，我知道。”陆一鸣明白杜芮的话意。他虽不爱竞争，却并非不想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对于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而言，毕业院校越好，将来找到好工作的可能性就越大。他没有显赫的背景，就更需要以自己的努力来换取更加稳固的前程。更何况他也的确想过要给袁行凛带来更多安全感，想为两人的未来努力尝试。

　　杜芮看他语气认真严肃，那些因为惧怕不确定性而产生的专制意味与警惕心理也就释散了许多。她试探道：“不然，你跟你的……女朋友，聊聊，如果你们都有可能到荣城或津城上学，其实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这两个地方学校都不少，平台好、机会多不是吗？”

　　陆一鸣收拾东西的手暂时停了下来，杜芮便不失时机地继续规劝：“那么回去的几天，刚好可以把这件事一起探讨探讨，大致规划一下未来的方向。”

　　她最终放弃了过度干涉的念头。她的确没这个资格，只能尽可能从旁提示他避免陷入自己曾经遇到的理想化陷阱。人生虽然短暂，但也没有短到让人随意放任过程和终点，她怕陆一鸣会因未能尝试更好的机会而后悔。

　　陆一鸣抬头与杜芮对视，然后认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妈。”

　　陆一鸣在她面前极少这样直接地表达感情，即使曾经表达过，估计也大都被她忽略或回避掉了。杜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呼与道谢弄得有点不适应，她先是有些感慨，随即陷入一种自责与自我安慰：回趟新城、谈谈恋爱有什么问题呢？自己从前疏于与他沟通，现在反而借助地利开始对他进行有些独断的规约，这并没有任何道理。想到这儿，她怀着愧疚与感动交织的复杂情绪，对陆一鸣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转身回客厅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