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僮山

48、第 48 章

　　Chapter 48
　　这个五一，高三学生只有三天假期。尽管如此，这在袁行凛班的同学看来，都已算是极其慷慨的恩赐。放假前的下午，晚自习照例取消了，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座位上把行李箱拖得呼呼作响。老马脾气不太好，不过下午没有历史课，他也只能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刻进班宣布放人，叮嘱大家路上小心、不要忘了作业之类的话。不到五分钟，全班的人就走了大半。

　　刘昭在与袁行凛相隔两条走道的倒数第二排整理他胡乱团着的校服外套，没有了陆一鸣的庇护，他只能维持着他边缘的座位，和黄灿灿结成了坚定的盟友。而袁行凛去年虽然有几次成绩冲入前十，与享有挑选周边同学权限的排名存在一定差距，解救不了他俩中的任何一个。本学期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由于大家相互之间已经适应，老马便决定不再采取调换座位的方式，每个人的位置又重新恢复为固定不变。

　　袁行凛走到刘昭旁边问：“放假有啥安排吗？”

　　刘昭垂头丧气道：“我妈找了个同学的朋友给我串讲文综，我这几天本来想要睡觉打游戏解压的，结果还得补习。”他继续说：“要是我神通广大的前同桌在，我现在的成绩兴许还能看。倒是你，考得一次比一次稳，还有继续突进的趋势。”

　　袁行凛便在他面前帅气地抓了抓头发，对他的话表示部分认同。刘昭问：“别是你暗地里还在让一鸣给你补习吧？”

　　“那怎么行？我家一鸣忙着呢，我就是再想开小灶，也舍不得影响他，”袁行凛故作羞涩地回答。

　　刘昭故作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啧道：“哦，给你能耐的，原先还是我家的呢。”他说着，扫了一眼他同桌空荡的座位，袁行凛也跟着看了一眼，黄灿灿桌面的各种课本和习题还没来得及收。他问：“灿灿去哪了？”

　　“厕所吧，”刘昭说，“她妈也让她五一在家学习。她这次考得比我还差，不是很开心。”

　　袁行凛道：“行吧，那你们收拾，我就先撤了。”

　　他还没走几步，手机响了，是佟致和打来的。佟致和有些抱歉地说：“凛，那个，有个事儿。王晓刚给我说她想约你出去吃饭，你去不？”

　　“现在？但我——”

　　“你先别着急拒绝，”佟致和抢道，“你让我把她那段话的意思传达到位，她说她知道你心有所属了，但就只想跟你交个朋友，但她自己又不好意思找你，所以才让我约着咱仨一起吃饭。她说你英语好，她其他功课都不错，你们平时也可以相互辅导啥的。”

　　佟致和背诵一样地复述了一遍王晓的信息，然后似乎提前预知了袁行凛的意思一样又说：“我其实也觉得没必要，但我也没办法直接代你说不，何况那还是我以前的同学。你要是觉得可以，咱等会儿简单吃一顿再各回各家，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忙你的。”

　　相互辅导功课显然是句假话，大家以前就没时间相处，更何况高考已经临近。袁行凛拿着电话，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在收到信件的第二天就已去找王晓礼貌退还并说明想法并表达了谢意与歉意，当时的情形还因为王晓的沉默寡言而一度略显尴尬。现如今，她又提出要请佟致和帮忙组局吃饭交友，使袁行凛感到多少有些突然。

　　他并不想去，因为觉得自己与王晓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同时，大家现下斗忙着备考，此时也并非交友玩耍的合适时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心里除了学业，剩下的全是远在荣城的某人，此刻也正迫切想要回家与他电话聊天，故更不愿把闲暇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致和，晚饭我跟同学有约了，要不就等考完试再说吧？反正都认识，有什么随时可以交流。”他这话说得同样虚伪，交流是大概率不会交流的，他觉得王晓跟自己一块玩估计也不会感到多自在。佟致和在那边应着，就挂了电话传达去了。

　　刘昭一直在旁侧耳倾听，见袁行凛挂断电话，转着他那信息延迟得不是一星半点的脑子问：“佟致和说你心有所属了？属谁了？”

　　“谁心有所属？凛吗，”黄灿灿正巧走进教室，一听到情感话题，子弹一样抵达两人身边。她最近因为成绩没少被她妈训斥，已经持续颓废好几个星期了。

　　“没谁，”袁行凛说，“八卦啥呢。”

　　刘昭说：“哦，看来是借口。”

　　“什么借口？怎么了？谁找你了吗？”没等袁行凛自己回答，刘昭就小声告密道：“有人约他吃饭，还是个女生，他不去。”

　　黄灿灿听了，立马露出探询的表情。袁行凛便向他解释道：“就是舍友和他的朋友想一块儿约饭，我说我今晚和你们约饭了。”

　　正聊着，电话又响了，佟致和在那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凛啊，那个，她想问问能不能跟你和你同学一起吃……”

　　袁行凛傻了。他开始痛恨自己这张死嘴，就不能直接说不去。现在好了，还把队友一起坑了。他握着电话站在原地，和那俩人面面相觑。

　　几人最后按照佟致和的意思，其实是王晓的意思，约在顶顶香。自陆一鸣转学后，袁行凛就没怎么吃过这家了。此刻，熟人之中突然加入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邻班同学，气氛多少有些拘谨。

　　王晓不爱说话，似乎也不是个喜欢主动开口的人。席间她和袁行凛的交流全靠佟致和，而与另两位则几乎无话可谈。她抿着嘴，不苟言笑地坐在袁行凛对面的位置，一双眼睛不时在袁行凛的脸上探究似的迅速扫过。她虽然提出一起吃饭，但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社交能力和社交意愿。倒是佟致和与黄灿灿，不时聊起一些班上熟悉的话题。刘昭坐在袁行凛身边，主要是闷头干饭。他也是个不太典型的i人，只在熟人局里话多一些。

　　几人各自扫荡餐盘，仍然没有进入王晓所希望的正题。王晓看着自己盘里几乎没有动筷的食物，几经犹豫，终于开口：“以前就和你们班的同学经常碰见，但因为不太熟悉，所以没说过什么话。我其实心里很想和你们一起交流心得，所以才托佟致和找你们一起吃饭。”

　　黄灿灿点着头道：“我们其实知道你是你们班历史课代表，就是平时没有太多聊天的机会。”

　　刘昭说：“话说你们班张宸还是我初一到高一的同班同学，我俩都报的文科，但没分到一块，他成绩也很厉害。”

　　“张宸我也认识，”佟致和说，“住咱宿舍斜对门，对吧凛？”

　　袁行凛点了点头。王晓说：“张宸这个人平时在我们班不够合群，因为成绩不错，所以优越感比较强。”

　　刘昭听了，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所说的和自己发小并非同一个人。

　　王晓转而对袁行凛道：“但你给我的感觉就非常合群，是和同学相处都很融洽的那种人。”

　　袁行凛被这样官方的对比式评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铁粉黄灿灿附和道：“那是当然，不光是在我们班，在我们年级和校外也是如此。我姐妹，也是凛哥铁粉。”

　　王晓似乎是对袁行凛的人际关系网络极为感兴趣，追问：“那是谁啊？”

　　黄灿灿还要继续，袁行凛赶紧道：“是我们在外校的朋友，去年转学去荣城了。”他真心不喜欢让不熟悉的人对自己和朋友知根知底，特别是还有罗峰造谣的事情在先。

　　王晓听了，便不再追问。佟致和突然道：“哎？听咱班人说，一鸣好像也是去的荣城啊。”他转头问王晓：“你认识陆一鸣吧？原来也是我们班学委，成绩嘎嘎棒的。”

　　王晓对此不甚关心，轻描淡写道：“嗯，我知道他，有点孤僻清高。而且他英语成绩和总成绩比起来，也不是特别拔尖。”

　　袁行凛：“……”

　　如果说到刚才为止，他对王晓的态度还是比较无所谓的话，现在他已对她这随意评价别人的性格产生了明显的厌恶。黄灿灿和刘昭小心翼翼地对视一眼，刘昭抬手在袁行凛的肩头拍了拍。

　　王晓不明所以，继续发表她的观点：“反正他整体给我这样的印象，不过单亲家庭的人性格孤僻也挺正常的。”

　　袁行凛压着一股火气问：“你听谁说他是单亲家庭？”

　　王晓答：“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们班好像很多人都知道。”

　　袁行凛道：“你连这事的真假都不能判别，就拿来作为评价他人的依据？更何况谁说单亲家庭就一定孤僻？你压根不认识他，怎么得出的结论？”

　　王晓听他的话里突然带着质问的语气，吓了一跳，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佟致和见气氛不太对，赶紧出来打圆场。他知道袁行凛和陆一鸣关系亲近，此前就一直替他打抱不平，只是没想到陆一鸣转学后，他还会如此在意与其有关的任何不实评判，坚持为陆一鸣说话。此时此刻，他突然对袁行凛生出一丝钦佩之情。

　　“凛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传的，不能信。而且你知道我们班罗峰那德行，”佟致和立刻解释道，“爱到处散布别人的谣言，爱没事找事，这事儿就是他先说的，凛还因此和他发生过口角，所以一听到相关内容就容易爆炸。对吧凛？”他朝着袁行凛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不要动怒。

　　袁行凛只好点头，尽可能维持着平淡的语气对王晓道：“嗯。事实和你的印象截然相反。”考试在即，他也不想因此惹得大家，尤其是王晓不愉快，影响后续学习。但他也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因为那些关于一鸣的评论尽管出于无心，却足以表明她的某些难以扭转的偏见。

　　王晓听了这番解释，又得到袁行凛本人的确认，这才明白自己是无心撞上了枪口。她带着一些讨好意味，继续把话题转移到袁行凛身上：“之前英语老师在我们班还表扬了你的作文，说你写的东西原汁原味，不是那种机械的中式英语。我也想有机会能够跟你探讨一下英语的学习方法，我们可以共同进步。”

　　这下局面转为学业互吹。全场其他三人仿佛又置身一个高攀不起的世界，一时间只能相互对视，低头炫饭。袁行凛尽力维持着足够的礼貌道：“只是写得顺眼，没有方法。你应该比我更懂。”

　　两人又浅聊了一些和学习有关的事，也基本是相互客气，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刘昭吃空了餐盘，坐在那里消化着愣神，许是因为刚才吃得又快又多，困意袭来，一句话也不想说。佟致和同样没什么存在感，低头不知在跟谁发微信。王晓却似乎越聊越起劲，甚至开始人口普查一般询问一些诸如家庭地址、父母职业之类的问题。

　　终于，袁行凛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关键时刻还得是马力川。他接起来，就听对方以惊天动地的嗓门嚷道：“凛啊，哪儿呢？放学半天了没回常春苑？找你有事儿！快点，急！”

　　王晓显然听到了这句话。袁行凛便起身往餐厅外走，边走边问：“你去找我了？”

　　“没有，”马力川这才压低嗓子道，“你们跟谁吃饭呢？看来这人不怎么受待见啊。灿灿说她对你穷追不舍，拒绝了也非得做朋友，还说了一堆一鸣的坏话差点被你怼了？卧槽这是个什么角色啊？他俩说再不打电话你都要把饭碗捏碎了小可怜！”

　　袁行凛说：“别扯，给我说个理由能让我现在直接回家。孤僻？我还没说她脑残眼瘸呢，也不知道是谁碍着她了，评价别人就没什么好词儿。”

　　“看出来你是真急眼了，这骂得，”马力川道，“你就说我找你去车站接胡茵。”

　　“胡茵在哪呢？”

　　“车站啊，放学一个人坐车来了，还一会儿才到呢，我正接她呢，”马力川道，“包严谨的，专治各种奇葩，实地勘察都经得住。”

　　“行，”袁行凛说，“主要快考试了不想节外生枝，而且她还托的我们班人约我，那人还是我舍友。”

　　“也是。凛啊，你长大了。不过咱都是有对象的人了，不用对追求者过度诚实和礼貌，”马力川语重心长开始劝导，“这种人你不能给她一点曲解你的机会，我感觉她多少还是有点这个意思的。你要不然直接说有对象了。”

　　袁行凛的怒意未消，道：“之前拒绝的时候说有喜欢的人了，下次再说。”

　　“你知道就行，反正别那么好说话，”马力川像爱情的纪律委员一样叨个不停，“而且你们家一鸣知道也是要吃醋的懂吗，不要让人家有任何不开心的理由~”

　　怎么可能会让一鸣不开心？敢随便说一鸣半点不好的人都被自己在心里彻底拉黑了。罗峰如此，这个王晓也是。他要火速收拾东西回家，如果一鸣喜欢，他可以待在书桌前对他说一晚上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