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僮山

45、第 45 章

　　Chapter 45
　　袁行凛打算立刻动身去荣城看看陆一鸣。

　　他趁着第二天的午休时间简单计划了一下，迅速买了周六中午的车票，并用沈捷如给的零花钱订了一间荣城一中附近的宾馆客房。他没把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对父母也只说这周末要到江城散心，顺便逛逛商场。

　　于是周六放学后，他回家放下几本较沉的教材和资料，只带了证件、水杯等必需品和两本小书，便朝高铁站出发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吃个正儿八经的午饭，只是匆忙在路边超市拿了两个面包塞进书包当作干粮。除却上次去覃城乘坐过一次高铁，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感受着正午阳光照耀下快速后退的平原风景。因为是周末，车厢内座无虚席。前排有个三四岁的孩子在大人怀里吱哇乱叫，一旁的男人刚刚坐定就接了滚烫的水泡面，粉包酱包火腿肠鸡蛋放了个遍。斜后方的一位老人在大声播放戏曲视频，列车员经过时嘱咐他关小声音，他昂昂答应着，照听不误。

　　最近半年来每天窝在巴掌大的座位上，埋头在各类习题里，要么就是和熟悉而同样颓废的朋友待在一处叠加枯燥，袁行凛觉得此刻，他的各种感官开始渐渐复苏，头一回感到生活可以这样立体生动。

　　新城到荣城有将近五小时的车程，袁行凛半靠在座椅上，慵懒却没有一丝困意。沿途不断有稀疏的平房飘离视线，他偶尔还能看到孤零零的牧羊人和几只同样孤零零的白色山羊。列车在轨道上平稳地运行，那些散落在绿色地表的各式景物就如同微小的人造模型。

　　田间还有些许错落的土包，这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那些圆形的小丘旁有的种着树，有的立了碑，有的顶端扣着碗，有的上面飘着用砖石固定着彩色的幡，让他不禁联想起覃城那稍显拥挤、疏于打理的墓园。这些景物带着相互交织的淡淡哀伤和闲惬疏然与世无争感，不知为何让他那始终有些迷茫的心灵得到了一点抚慰。

　　从高铁站换乘地铁又倒了几条线路，抵达宾馆楼下时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他订的宾馆就坐落在一中的斜对面。此刻正是饭点，一大波学生聚集在校门附近排队买饼。马力川突然打来电话，问他：“凛啊，去江城怎么没叫着我？去找穆寒吗？我好不容易来趟你家，你竟然不在。”

　　“没去江城，”袁行凛如实道，“来荣城了。”

　　“荣城？！你小子在谋划什么？连我沈阿姨你都敢骗了？到哪了？见了吗？你不够意思啊凛，这种时候你就应该带着我的，我顺便也去找找吴桐。”

　　马力川果不其然叭叭个不停，路人从手机里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观望。袁行凛于是强行打断他，放低音量解释道：“别嚷那么大声，主要这次太仓促，也不确定你有没有时间，我明天就回了。”

　　“这么快？行吧，也是，”马力川问，“那住的地方订没？”

　　“嗯，订在校门口，”袁行凛说，“刚到宾馆外，还没入住。”

　　“校门口？他们今天有课啊，”马力川好奇心爆棚着追问。

　　“嗯，比咱多上半天加一个晚上。”

　　“那你不得等到大半夜？你跟他说一声，大课间先一起吃个饭啥呗。你告诉一鸣了没呢？”

　　当然没告诉，也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原本就只是过来偷看一眼图个安心的，他站在那里纠结。

　　“川儿，”他说，“我不想跟他说我来了，我怕说了我俩又得心烦意乱难舍难分。”他握着电话，用一种优柔寡断的语气道：“这肯定会影响他，我不能再让他继续分心。”

　　马力川道：“我当你是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呢，原来是真的在吃爱情的苦。”

　　“我就想来看他一眼，”袁行凛说，“待会儿我试试能不能进校，不行的话就在外面等他放学。”

　　“等他放学看一眼他们校门口的景象是吧，”马力川噼里啪啦接茬道，“不是你脑子秀逗了小苦瓜？放学人潮那么汹涌，而且还是晚上，没有半点实操性啊兄弟，你是去画清明上河图的？你要不要找吴桐帮忙？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俩的事呢？”

　　“她不知道，而且她今天也得上课。不行的话，我就明天去一鸣家附近看看，我有他地址。”

　　马力川道：“哦，这会儿又不怕被他妈撞见了？更何况你去他家附近也不能进屋，想看他一眼估计横竖都要联系。你问问吴桐，让她趁大课间带你溜进去看一眼，她一准儿答应，这年头谁想大周末上课啊。要不然你等着我给你问。”

　　他不等袁行凛说话就挂了电话，五分钟不到又打了回来：“凛啊，发定位给梧桐，她说她要来找你，逃课也要来。”

　　袁行凛扶额，这下搞得人尽皆知了。

　　吴桐的语音很快打了进来，她像马力川一样叫嚷道：“凛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要来！你现在在我们学校门口了吗？我这就去接你！”

　　“嗯，我……来得有点突然了，你方便吗？忙的话就明天趁你的时间再约，我下午才走。”

　　“怎么可能不方便！我才不忙，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无聊死了！你去那个咖啡厅的灯牌下面等我，能看到吗？我马上就出来！”

　　“好，看到了，不着急。那待会儿见，”袁行凛感到有些抱歉。

　　不到三分钟的工夫，吴桐就出现在校门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马路向袁行凛跑来。

　　“妈呀，这是刮的什么风，”吴桐道，“川儿说连他都不知道你来的事！”

　　她在袁行凛面前站定，一边弯腰顺气一边接过袁行凛递来的一瓶果茶：“不过我想着反正肯定不是为我来的，是来找一鸣吗？”

　　“嗯……嗯，”袁行凛有些不自然，“你们几点上晚自习？先请你吃饭去。”

　　吴桐道：“六点，还早。你住的地儿找了没呢？”

　　袁行凛指着学校同侧的一个酒店说：“找好了，就那家，还没来得及上去。”

　　吴桐说：“正好，不着急办入住，先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我请吧，”袁行凛说，“本来就是我来打扰你，而且我还有别的忙需要你帮。”

　　吴桐狐疑：“凛哥，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你有事瞒我？”

　　“嗯……其实算是有一点。”

　　吴桐上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两人走进咖啡厅选好套餐，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吴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走读卡说：“喏，先拿上这个。”而后她金蝉脱壳一样脱下外层校服也递了过去：“再套上这个，直接套外面就行。”

　　她校服里还穿着一层校服，里面那件略小，应该是她自己的。袁行凛乖乖接过照做，把走读卡拿在手里端详，那上面是个挺帅的男生的照片，姓名一栏写着：吕坤。他道：“这男生人还怪好的。”

　　“我同学，”吴桐无实物地对着假想的吕坤嗤了一声。吴桐道：“马力川在电话里二倍速告诉我了，而且他留了个悬念让你自己跟我说。”

　　袁行凛道：“对不起，我原本没打算故意隐瞒的。”

　　吴桐道：“别，你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前段时间我还偶然得知了一鸣在恋爱的事。”她说着，指了指咖啡厅的桌子：“我在这儿见过他妈妈了，她说她也知道一鸣在恋爱，问我清不清楚对象是谁。那时候我还对她说，我根本没有感觉他有任何恋爱的迹象啊。”

　　“之后我把咖啡厅的事告诉了一鸣，他说等找个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们。我当时只是为他早恋的事实而震惊，后来仔细一盘，就想到他们经常在群里起你俩的哄。还有之前的剧本杀那次，你俩也蛮亲密的。虽然其他时间我基本没在吧，但马力川一说留悬念，我好像就有了一点这样的预感。”

　　她歪头确认道：“所以，是吗？一鸣的对象，是你吗？”

　　她看到袁行凛微微害羞，老实地对她点头，立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甜笑，道：“这真的很不错，不得不说你们两个超级超级配，我入股也绝对不亏。”

　　“谢谢，”袁行凛道。给自己人交了底，他更加轻松起来，也对吴桐这番评价感到异常开心。他这才意识到胃已经无声抗议了许久，中午那两个面包早消化得分毫不剩，他于是埋头连炫了好几口黑椒牛柳，又把紫菜鸡蛋汤喝了一半。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迅速解决了晚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利混进了学校。

　　吴桐问：“川儿说你想来看一鸣，却不想让他知道？”

　　袁行凛说：“嗯，想来了解一下他的近况。”

　　“唉，这该死的温柔！你想知道近况，明明可以直接问我的，”吴桐道，“那你先跟我回班，快上课再去找他，不然容易被发现。虽然被发现就是另一段佳话了，但你的苦心就落空了。”

　　的确如此。袁行凛顺从地点点头，跟着吴桐走向他们班的走廊。

　　这里的教学楼间距很大，视野开阔，校园也更加气派，整体环境和设施配备要比他们学校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想到一鸣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袁行凛顿时安心了不少。

　　毕业班的情绪大约都是相对压抑的。不过，由于明天是周末，不少人的精神已经开始涣散，吴桐班上后排的几个都在趴着睡觉。

　　梧桐说：“以前我也经常这样去你们学校，我一度觉得自己也是一中的一员。”

　　袁行凛道：“嗯，而且老带慰问品来，后来还被某个傻逼的造谣波及了。”

　　“是吧，其实都还蛮有趣的，就是太便宜他了。说得我又开始怀念了，”吴桐感慨，“现在我想玩都没什么人可以一起。”

　　袁行凛问：“说到这儿，你知道一鸣班上有没有罗峰那类人吗？”

　　“没有吧，这边管得贼严，即使有也不敢那么猖狂的，”吴桐说，“而且我听说一鸣他们班很多人崇拜他，你完全不用担心谁说他的不是。”

　　两人很快走至吴桐班级外的走廊上。吕坤正侧身靠在栏杆上吹风，看到他俩，自来熟一样地走过来道：“嗨兄弟。”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转头去问吴桐：“这是哪位？”

　　吴桐说：“是我双胞胎的哥哥。”

　　袁行凛在旁低笑，对吕坤道：“兄弟，感谢你的雪中送炭，太及时了。”

　　“哎，别客气，”吕坤又走近点儿，把袁行凛和吴桐挨个仔细观察了一遍，道：“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像嘿。”

　　吴桐对袁行凛道：“等会儿看过一鸣，你就来我们班后面坐会儿，然后我趁课间把你送出去。要不然你今晚去住我家吧，还不到八点，赶紧先退房，我也跟老师说声提前回家。”明天是周末，他们今晚只有两节自习。

　　袁行凛道：“不用，我就在这块儿住一晚就行，已经打扰到你跟你同学了。明天你们要是有空，我请你俩吃顿饭，然后就回去了。”

　　吴桐道：“凛哥，你要是觉得我家不方便的话，就去吕坤家，他就在这附近那个花园小区，他一个人住。”

　　吕坤说：“没错，没必要去宾馆。这边宾馆没多舒服也不怎么干净，去我那儿还能撸狗。”吕坤在他租的房子里养了一只哈士奇。

　　两人一左一右督促袁行凛退房，终于盯着他把订单取消了。吕坤看了一眼时间，突然问：“你们去看谁来着？快上课了啊。”

　　吴桐道：“去看他表哥。”

　　袁行凛：“……”

　　吕坤：“……”

　　吕坤道：“你就不会跟我说句实话？不是说看那个你同学一鸣吗。”

　　吴桐说：“你知道你还问？”

　　吕坤表示服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办正事。班上有人叫他，他应了一声，扭头先回去了。

　　吴桐说：“走，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