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絮语》僮山

39、第 39 章

　　Chapter 39
　　穆寒刚刚写完一篇调查报告，并将其发送给校报编辑部的老师请教。这几天他为了这篇东西，几乎没吃过一顿正经饭。甫一提交至对方邮箱，他才突然觉得胃里空空的，还有些许轻微痉挛。

　　各院系的考试已陆续结束，食堂也关闭了大多窗口，仅仅保留每层的两三处定时开放。可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半，连那些开着的窗口都不在营业中，他便只好走向宿舍对面的超市，打算寻觅一些熟食。

　　他刚进门，就看到了正要离开的彭雨森、许言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短发女生。

　　“师兄，干什么去，”彭雨森问。

　　“吃饭，”穆寒说，“你们都还没回家吗？”

　　两个女生一起点点头，许言道：“期末画室人少，我们就打算再待段时间。”

　　彭雨森抬手递过那杯关东煮道：“要吃这个吗？最后一点都在我这儿。刚刚转过来，其他熟食好像没剩什么了。”

　　“不用，谢谢，我去看看，”穆寒说。话音刚落，胃里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令他面上泛起明显的痛苦表情，人也几乎站不住。彭雨森见状，迅速上前扶住了他。

　　剧烈的痛感潮水般袭来，使他无力推开对方的手臂，只好借着彭雨森的支撑尽量让自己站直。许言和那短发女生赶忙围上来询问情况，商量是否要送他去校医务室。

　　“没事，就是胃病，”穆寒道，“回去吃了药就好了。”

　　“有药吗，”彭雨森转头问那两人。

　　那短发女生很快从挎包里翻出一盒寻常胃药打开递了过来。许言解释：“师兄，栗子也总胃疼，普通胃病吃她这个药就对症。”彭雨森从中拆出一片给穆寒，穆寒冲两个女生道了谢，待到放入口中，才发现水杯被他落在了图书馆。

　　“给，”彭雨森从包里掏出自己库存告急的黑色精钢保温壶，穆寒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喝了一口，将药送下了胃。

　　许言道：“师兄，让彭雨森送你回去休息观察一下，我们就先过去了。”

　　穆寒点头道谢，目送她们离开。他头脑昏沉着听彭雨森在耳旁说：“回我那儿休息一下吧，啥都有，宿舍太寒碜，要不就送你回家。”

　　“不用……”

　　彭雨森也不知他是拒绝去出租屋还是拒绝被送回家，索性不再细问，直接扶他往学校对面走。两人到家后，他将穆寒安置在客厅沙发里，起身给他倒热水。

　　“水杯我回头去给你取，你先在我这儿休息好了再说。”

　　穆寒只得点头。以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硬说离开，一来有些不切实际，二来大概不会被彭雨森同意。更何况……他望着对方微微躬着脊背进入厨房忙碌，不禁想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他们都是真正关心他的人，不应该被随意辜负。又过了一会儿，他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小心放置于柔软的床铺和被子之间，胃里的痛感也渐渐减轻了。

　　穆寒在彭雨森出租屋床上醒来时，胃里那难受的感觉已渐渐消散。窗外夜色深沉，彭雨森坐在一扇玻璃门之隔的客厅画画，门上贴着两片暗黄色的布帘，应该是他自己捯饬上去的。

　　彭雨森戴着耳机，故没听到穆寒起身下床的声音。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近视眼镜，比平时多了几分安静乖巧。穆寒又将目光移至画上，见他正用油画的方式描绘一个长发披肩的弹琴男子。画的背景环境仍是赛博朋克式的，这多重风格杂糅的创作方式似乎备受彭雨森青睐。穆寒指着画问道：“画的是，广陵绝响吗？”

　　彭雨森太过投入，以至于他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穆寒已然来到自己身后。

　　“胃疼好点没？”

　　“已经不疼了，谢谢，”穆寒说。

　　彭雨森便把耳机取下戴在穆寒耳朵上道：“没错，广陵绝响。”

　　但那并不是一首完全的古琴曲，而是如同彭雨森的画作一样，加入了摇滚成分，相比之下，鼓琴反而成为乐曲中的点缀性乐器。穆寒认真聆听，同时欣赏师弟的画作，突然就产生了格外强烈的代入感。

　　彭雨森任他站着，转身进了厨房。电饭煲里温着他做的蔬菜玉米粥。他本想放点皮蛋提味，但鉴于穆寒的脾胃还比较虚弱，于是作罢。彭雨森身量修长、体态匀称，身上还穿着一件被染得五彩斑斓的油画围裙，卡通人物一样端着一小碗粥重新回到穆寒面前。

　　“给，下午到现在不都没吃饭？”

　　穆寒心虚地点头接过那粥，里面浮着绿色菜丁、黄色玉米粒和各种杂粮，着实令人很有食欲。他刚欲道谢，立刻就被彭雨森开口拦截：“谢这类字眼以后就别对我说了师兄，我想听点别的。”

　　“别的？”

　　放在以前，穆寒或许会假装无视他这种带着玩笑意味与引导意图的话。现在他在接受了彭雨森的帮助、了解了这人的行事风格后，对他产生了不少耐心、好奇与好感。

　　“嗯，具体些的，比如汤的味道，或者随便聊点什么话题，拉个家常之类。”

　　穆寒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光是闻起来就觉得好喝。”他说着，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感受到一丝食堂无法给予的温馨，于是由衷赞美道：“真的很好喝。”

　　他继续问彭雨森：“上次在咖啡厅你画了一幅赛博朋克的创世纪，现在是一幅类似风格的广陵绝响，你是不是比较偏爱这样的混搭方式？”

　　“厉害了，”彭雨森讶异地睁大眼睛，“这幅和之前那幅的确都是我最近喜欢的同风格变体，我有时候也会在公共平台上发些类似的图。师兄对它们有什么感受或评价吗？”

　　“觉得很有创意。从我这个门外汉的角度看，同是描绘嵇康弹奏《广陵散》，但相比法场的真实背景，这种虚拟的宇宙环境则更加凸显一种神性。而且这浓烈的笔触在一定程度上把嵇康不羁的性格体现得很棒。整幅画给我一种突破现实世界、直抵本质世界或者说穿越时空的感受。特别是那段音乐与作品的意境也格外相融，我是真的被震撼到了，”穆寒轻轻地由衷赞道。彭雨森在一旁认真体会，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师兄，”他说，“作为一个美术生，我突然感觉到了学好文化课带来的巨大魅力。”

　　穆寒笑了，他问：“可以有机会欣赏膜拜你那些作品吗？真的很厉害。”

　　“真官方，不过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开始对我产生了好奇吗，”彭雨森道，“给我吊成翘嘴了。”

　　两人便在小沙发上坐下，彭雨森拿了平板，把个人空间展示给穆寒。但他马上发现穆寒看得认真而忘了喝粥，便催他先吃。

　　穆寒有些沉迷地翻阅彭雨森所有的状态，这些状态除了完成度不一的画稿，也偶有不带图片的心情流露。彭雨森的每条状态基本不超过五六字，语言表达带着浓烈的个人风格。彭雨森在一旁托着腮一起看，他没摘眼镜蹲踞在穆寒身侧，像极了一位性格严谨的年轻艺术家。或许在大多数穆寒还未了解的时间里，在他的创作时刻，他会变成一个这样气质的人。

　　穆寒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已是上午九点半。昨晚他醒来得太晚，学校的东门与宿舍均已关闭，他便接受彭雨森的建议，在出租屋住了一夜。他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彭雨森在厨房倒腾早饭。

　　彭雨森见穆寒也走进厨房，便问：“胃舒服点了吗？”

　　“已经完全好了，”穆寒说，“以前也有过类似情况，没事。”

　　“以前频繁吗，”彭雨森顺嘴问。

　　“还好，大概半年一两次，”穆寒说，“吃饭不太按时的时候偶尔会疼，吃了药就会很快恢复。”

　　彭雨森笑他心里有数却知错不改，把粥盛到小碗里递过去，又问：“什么时候回家？”

　　穆寒道：“还没决定，可能最近两周暂时不回。”他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便解释说：“我有篇论文想要尝试投稿，如果需要，我打算去几趟学校编辑部问问那边老师具体要求。”

　　彭雨森说：“江大学报据说因为规格较高，不刊本科论文，你要是想发大概率要让老师带。”

　　穆寒问：“你知道这个？”

　　“嗯，认识的一个姐在隔壁读研，听她说过，”彭雨森说，“我们系高年级的投作品，都往低端杂志上投，稍好点的一般刊物也基本不喜欢收本科生的东西。”他虽然年龄比穆寒小，社交范围却显然要广泛许多，除了同高低年级的人接触，也会像之前那样各处接稿，认识大小经营者和打工的同行。

　　穆寒点头道：“那我先问完，然后同时考虑怎样请学院老师帮帮忙。谢谢师弟。”

　　彭雨森道：“能别一口一个师弟吗？这太官方了。”

　　穆寒便改口说：“嗯，谢谢雨森。”

　　对于“谢谢”二字，彭雨森仍然有些不满。不过他心情不错，端着煮熟的鸡蛋对穆寒挑眉道：“别客气。”

　　穆寒来接他手里的盘子，彭雨森见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某个购物平台的主界面，便问：“要买东西？”

　　穆寒说：“嗯，想给一个马上生日的朋友看看礼物。”

　　“你们专业的人吗？”

　　“不，是一个外地的朋友，”穆寒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彭雨森问：“那他喜欢什么？动漫？游戏？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大概最喜欢小说吧，古今中外的都喜欢看，”穆寒说。

　　彭雨森道：“唔，蛮有文化气息的。”他继而从一种帮忙挑选礼物的角度发问：“那这人是不是对你挺重要？”

　　这个问题把穆寒问得有些沉默与纠结，彭雨森对此表示理解，两手一摊回归建议本身：“那要不就送本最能代表你心意的小说给他。就像我们同学不论表白还是生日、节日、结婚场合之类，一般会送描摹一方或双方的画作。如果对方也是本专业的，可能会赠送送他喜欢的画家作品，总之想说的都在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