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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Chapter 37
      高三开学后,袁行凛卷着简单的行李搬进了年级的混合男寝。陆一鸣在袁行凛开学的前两天动身去了荣城。他走之前,两人一起收拾了剩下的行李,相对平静地相处了暑假最后的小半周。

      中学生的闲暇极为宝贵,迫于升学与考试压力,作业之外任何酣畅的娱乐与深度的情感沟通基本都是奢望。可人一旦缺失了某些精神寄托,便又容易把现实过得麻木不堪。袁行凛站在自己卧室望着对面突然空荡的房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与颓废。

      佟致和也住这间宿舍,得知他来,满脸恨铁不成钢地劈头质问:“不是,高三了,你进来住宿了。人家这会儿都是能走读尽走读,能吃好睡好尽吃好睡好。你这愣把自己往监狱送啊兄弟。”

      袁行凛说:“就是两边跑跑,实在想回家再找老马申请,图个方便。”他这情况其实可以被称作“半走读”,他们班有不少家在本地的人都选择这种双保险的方式,这也算是学校为了照顾作息与情绪,对毕业年级开放的一项专属特权。

      “图个方便?你能图到什么方便?钱没少出,地方倒愈发挤得慌了。我就纳闷这里哪点能比得上自家的单人大床房?”佟致和此刻替他不值的样子像极了爹味翻涌时的马力川,他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比以前要作呢?陆一鸣转学倒把你转出孤单寂寞冷了。”

      的确给他说中了。袁行凛不接茬,坐那儿摆放他书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佟致和被他欠了钱似的仍在数落:“你这多少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不跑操它不香吗?一个人住大房子不香吗?你不如让我去你家……”

      袁行凛拍了一下他的肩道:“你少给我添点堵吧,我来都来了。”佟致和便不再说话,却开始拿无奈的眼神看他,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他实在头疼,只好戴上耳机开大音量听文综。

      的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但比起每天面对陆一鸣空置的卧室感伤,他还是更愿窝在生活气息浓郁的宿舍,以为避免夜深人静时独自怅然,陷入无止境的胡思乱想。他隐约感到很多事情一旦深入思考或稍稍勘破一点真相,都有可能颠覆他长久信奉的一系列价值,使他遭到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不过现阶段最让他难捱的仍是对陆一鸣的强烈思念。他还记得自己帮他整理东西时的那种复杂难名的心情,记得一鸣让快递带走最后一箱行李,跟他站在家属楼下的阴影里相顾无言的情景,记得一鸣去他家,把那件白色T恤和一摞笔记交付给他。

      一鸣还要把自己也一并交付给他,被他极尽温柔地哄着劝着才最终作罢。一鸣的眼圈有些红肿,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悄悄哭过,他自己也差不多。两人像一对苦命鸳鸯,面对分别不得不做出暂时的妥协。他封藏着满心难以言喻的柔情蜜意,回忆着离别前的每个瞬间,感到说不尽的苦涩与惆怅。

      一楼夏秋季都潮湿,毛巾、衣服、鞋子根本晾不干爽。入秋后,草丛里的蚊子不仅没有减少,而且嚣张到直接去撞路人的脸。宿舍通往阳台的窗户常年开着,纱窗上是查卫生者不会注意到的凝固粉尘。

      佟致和一在宿舍,就会闲不住一样要么把他的篮球放在指尖旋转,一不小心玩脱了手,砸倒一片桌上陈列混乱的瓶罐,要么在地上咚咚地拍,时常引来宿管阿姨的愤怒声讨。

      另几个舍友也都是不拘小节的性格,随处晾晒的毛巾袜子常被没收,同时成为寝室的扣分点,牵连所有人被阿姨和黄主任轮番责骂。可尽管如此,袁行凛仍然感到一阵安心,这种的嘈杂的环境反而不容易使他陷入失眠的苦恼。

      相较荣城一中,学校一直没有使用手机的绝对禁限,但袁行凛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频繁扰乱陆一鸣的心境与生活。两人分别以后,心照不宣地每一至两周进行一次通话,也都异常克制地尽可能表现得平静自然。

      马力川也迎来了关键的一年,开学后来找袁行凛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但他却没把心思收拢到学习上,而是爱上了漫无目标地四处游逛。他曾引以为傲的单词拓展计划早已放弃,偶尔探监一样拎着一袋小姨店里的蛋糕,一见袁行凛,就忍不住唠叨他注意管理个人形象。

      现在外人被允许入校的时间只有周二下午这个大课间,但马力川即使进了学校也没处可去。校园里哪哪儿都是捧着书本背诵知识点的学生,他们过于聚精会神,以至于常常是一脸自己意识不到的困顿憔悴或苦大仇深,看了容易让人在感同身受的同时压抑翻倍。

      两人蹲在学校的栅栏围墙下面聊天,都不同程度地感到了一点物是人非。不过还是马力川心态稍好些,他说:“不就一年吗?一年后还不是又都聚集到江城浪啊。你没事也多想想江城哪类大学适合咱俩,还有刘昭灿灿不也半瓶子晃荡着吗,到时候没准又是一个山头的匪。”

      袁行凛安静听着。一年后,即使情况真如对方所言,陆一鸣还会和他们继续待在一处吗?他在新城考江大已是轻而易举。杜芮安排他转学,一定像他们班其他家长一样存有更为高远的目标。而他必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与打算。

      马力川望着人来人往的校园继续唠叨:“你说说你,以前不是特讨厌拥挤热闹、喜欢私人空间吗?现在竟然会去集体宿舍主动规律作息,我是真的想不通。”

      “还有啊,不是劝你玩物丧志,但咱也别憋在学校天天看书谁也不理,咱这脑袋瓜随便一看就能提升几十分是经过了验证的。周末多去跟人家刘昭和灿灿到校外玩玩,多回家跟叔叔阿姨聊聊天,再者去附中找找我,咱俩约一约。你看你这半年不到,活脱脱给自己整成半个哑巴了。”

      “哪儿那么夸张,也就懒得说话而已,”袁行凛说。

      “那一鸣在那会儿,也不知道谁天天跟哈巴狗一样贴人家身上,还故意朝我炫耀,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咱俩从小玩到大我都没见你对我这么亲昵讨好过。”

      袁行凛听他这么描述自己,不由笑了一下。

      马力川突然问:“那啥,你俩……是真的吧?”

      袁行凛闻言转过脸来看他,然后道:“嗯,真的。”

      “果然,”马力川弹指,一副释然的表情。

      袁行凛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马力川道:“也不算太确定吧,就是觉得你对你们学委跟对我不太一样,”他揉了揉鼻子,“对我是肆无忌惮呼来喝去,对他却是体贴。而且之前一起玩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俩动不动就要拉拉小手对视一下。还有上次过年,忘了没,在他家腻歪了吧?”

      袁行凛说:“你怎么这么敏锐?”

      “我也是回想起来,琢磨了一下,觉着有这个可能,”马力川说,“不是,所以怪不得你之前都没啥这方面的兴趣,原来如此啊!不过也是我跟强的姿色和学识没一个够的,不然你也不能开蒙这么晚。”

      “别扯,”袁行凛一掌拍在马力川背上,把他拍得诶呦了一大声。

      “那你俩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异地恋着?”

      “嗯,”袁行凛故作轻松,“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不能急在一时?”

      他不禁再次想起陆一鸣离开前一晚来找他的情景。陆一鸣把那件白色T恤放在他手里道:“这是你的,上次在新都买了两件。”

      袁行凛接过,把人和衣服一起搂入怀中:“当时就看见你拎着,开始穿了吗?”

      “嗯,学你穿着睡,”陆一鸣抬手揉搓对象的后颈。

      “那我想穿你穿过的那件,”袁行凛道。

      陆一鸣答:“好,那我也要你以前穿的那件。”

      两人开始幼稚地各自提着要求,把对方的所有贴身衣物据为己有。过了一会儿,陆一鸣感到脖子湿湿的,知道是袁行凛在默默流泪。袁行凛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克制着不去发出抽泣的声音,然而与眼泪同时产出的鼻涕二度出卖了他:他舍不得松手去擦,又怕弄脏陆一鸣的领口,于是用力把它们往回吸出一声巨响。

      “阿凛,”陆一鸣感到酸楚又心疼,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道,“就像你跟我说的那样,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不论我去哪里,这点始终不会改变。”

      后来,他们在地板上有些狂乱地拥吻彼此。陆一鸣说:“我洗过澡了。”

      袁行凛的手被他握着,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要涌出来。他知道陆一鸣为什么这么说。他把头埋进陆一鸣颈窝,贪婪却克制地呼吸:“嗯,好香,我的宝贝。”

      陆一鸣继续明示:“阿凛,我想。”他暗自做过了某种决定,希望以此消除双方的不安。袁行凛想:傻瓜。谁家傻瓜这样不计后果地安抚对象?原来是自己。

      他强行屏住随时可能肆虐的感动与脆弱情绪,带着一点鼻音逗他道:“想?但那天不知道谁,始终不让我帮他脱掉短裤洗澡,后来还吓得几天都不见我。小孩子不可以揠苗助长知不知道?”

      陆一鸣一边被说得耳根红热,一边却并不打算罢休,试图用实际行动邀请袁行凛,被他捉住作乱的双手放在颊上柔声哄:“乖,现在不能,你还没过十八岁生日,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好不好?”

      他又俯下身来亲陆一鸣的耳垂,继而抬头望进他的眼里认真说:“反正我永远都是你的,等过了十八岁生日,等完成了高考,我们认真地、好好地来,好不好?”

      他的脸上还带着刚刚胡乱擦掉的泪痕,人也透出些许狼狈,却说着极端理智的话语,给人一种幼稚又成熟的迷人感觉。他一向避讳使用“永远”这个词,但面对自己珍惜的人,他要给出最充足的安全感。他再次下定决心,以后的任何时候,只要一鸣愿意,他的心门都会为他敞开。

      马力川的一串夸张的掌声将他从回忆深处重新拉回了现实。马力川嚷道:“你这话是我听到过最为开明的早恋发言。不过,就是有点太苦你俩了,感觉是在热恋期强制冷却,好比毛孔大开着被劈头浇了一盆冷水,想不难受都难。”

      他站起身,揉着被拍得生疼的背说:“你看着吧,回头要是我口一松告诉了胡茵,她一准儿彻底疯魔。我可以用这件事指使你帮我干各种离谱的事了凛,别高估我的本性。”

      袁行凛听他这一威胁,突然就想起上周沈捷如给他拿了单位发的新都附近的糕点券来,便从口袋里掏出一股脑塞给马力川道:“那您行行好,赶紧给姥姥叔叔阿姨或者胡茵和你自己买点吃的。”

      马力川道:“这还真就立马贿赂啊?你不用吗?”

      “你给我带这些我一周都对付不完,”袁行凛说,“赶紧走,去上晚自习。”

      “我懒得去了,”马力川摆摆手,“待会儿到我姥家溜达一圈,看看俩小金毛。看到了没,这也是走读的好处。”

      袁行凛说:“什么走读的好处?这不是逃课?”

      附中不知为何在这节骨眼上大肆减负,可能是在率先试行什么即将普及的新政策。各年级学生都可以在晚自习时间申请回家,如果留在班上接受管理,则需向特定任课教师缴纳延时指导费。

      马力川在昏黄的天幕里骑上他的小电驴,不忘回身安慰:“凛啊,年纪轻轻别一天天儿胡思乱想,不管哪方面,该冲冲就完事儿了。”

      袁行凛说:“知道了。没事回学校静静心,别老到处乱——”

      他还没说完,马力川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梧桐叶子簌簌地往前滑。他想起去年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陆一鸣眼圈通红地经过他身侧,还把他的包子撞掉一地。他们那时一定都没想到会与彼此产生如此深刻的联系,发展出现在这段于二人而言非同寻常的难忘经历来。他提着那袋补给,缓缓朝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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