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抵达的台风眼》常俞swift

33、未抵达的台风眼

　　周日的“老地方”不再是图书馆，而是市中心的新华书店。这里比图书馆多了几分烟火气，书架林立，墨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他们依旧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这次是教辅资料区深处，人迹罕至。
　　作业摊开，却更像是摆设。尚雾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厚厚的英语词汇手册，眼神却总往旁边飘。陈屿倒是拿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看得认真，侧脸在书架间漏下的光线里显得格外专注。
　　尚雾起了坏心，伸出脚尖，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陈屿的鞋帮。
　　陈屿没理他，只是翻过一页书。
　　尚雾又碰了一下，这次力道重了些。
　　陈屿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抬头，却无声地伸出左手，精准地捉住了尚雾在桌下捣乱的脚踝。掌心温热，带着一点薄茧，握住他裸露的皮肤。尚雾猛地一僵，像是被点了穴，一股麻痒直接从脚踝窜上了脊背，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想把脚收回来，陈屿却握得不紧不松，拇指还有意无意地在他踝骨凸起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隐蔽又大胆，带着十足的挑衅。
　　“喂…”尚雾压低声音，耳根红透，声音都有点发颤，“放手…”
　　陈屿这才缓缓抬起眼，眼底藏着得逞的笑意和一丝深浓的、让尚雾心跳加速的东西。他非但没放，反而用指尖又轻轻挠了一下尚雾的脚心。
　　尚雾差点惊呼出声，猛地用力把脚抽了回来，心脏砰砰狂跳，做贼似的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看到这桌底下的隐秘调情。
　　陈屿低低地笑了起来，合上手里的书，侧过身看他，压着声音：“还闹不闹了？”
　　尚雾瞪他一眼，脸上热度未退，嘴硬道：“谁闹了？地方小，不小心碰到的。”
　　“哦——”陈屿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小心啊…”他忽然凑近了些，气息拂过尚雾的耳廓，“那我不小心一下？”
　　他的手指悄悄滑到尚雾放在腿上的手边，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却比刚才握住脚踝更让尚雾心悸。指尖相触的地方像有微弱的电流通过，酥酥麻麻。
　　两人就这么靠着书架，手指在书本的遮掩下偷偷勾缠着，偶尔用气声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种咫尺之间的亲密。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舞动，时间变得缓慢而粘稠。
　　直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打破了静谧。尚雾尴尬地捂住肚子。陈屿弯起眼睛：“饿了？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所谓“好吃的”，是书店后面小巷子里的一家小小的糖水铺。老板娘是个和气的阿婆，店面虽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点了招牌的姜撞奶和双皮奶。
　　瓷碗端上来，奶香四溢。尚雾舀了一勺姜撞奶，嫩滑香甜，带着姜汁特有的辛辣暖意，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好吃！”他眼睛亮起来，忍不住又舀了一勺，自然地递到陈屿嘴边，“你尝尝？”
　　陈屿愣了一下，看着递到唇边的勺子，又看看尚雾亮晶晶的、毫无芥蒂的眼睛，耳根微微泛红，迟疑地张开口吃了下去。
　　“怎么样？”尚雾期待地问。 “嗯…甜。”陈屿点点头，目光有些闪烁，自己也舀了一勺双皮奶，顿了顿，递过去，“…你的也尝尝？”
　　尚雾就着他的手吃了，浓郁的奶味和蛋香在口中化开，他满足地眯起眼：“你的也好吃！”
　　他们就这样分享着两碗糖水，偶尔交换一勺，仿佛分享的是世间最难得的美味。糖水铺里没什么人，阿婆在柜台后打着盹，收音机里放着咿咿呀呀的粤曲。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落在木质桌面上，温暖而静谧。
　　吃完糖水，身上都暖洋洋的。推车出来，午后的阳光正好。他们推着单车，也不急着回家，就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漫无目的地穿行。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偶尔传来几声自行车的铃响和老人家的闲聊声。
　　经过一个卖手工糍粑的小推车，陈屿停下来买了一块。热乎乎的糍粑裹着厚厚的花生粉和白糖，被切成小块。陈屿用竹签扎起一块，递到尚雾嘴边。
　　尚雾咬了一口，外层酥脆，内里软糯香甜，满足地嚼着。陈屿很自然地把剩下半块自己吃了。
　　“哎！那是我吃过的！”尚雾故意嚷嚷。陈屿瞥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所以呢？糖水不也分享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屿挑眉，眼里带着笑。尚雾语塞，脸上发热，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心里却甜得像是裹满了糖粉。
　　穿过巷子，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流经城市的河。河堤上铺着草皮，有不少市民在散步、放风筝。他们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和远处起伏的城市轮廓线。
　　微风拂过，带来河水的湿润气息和青草的香味。单车靠在一边，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尚雾有点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陈屿悄悄坐近了些，肩膀抵着他的肩膀。尚雾迷糊中，下意识地把头歪了过去，靠在了陈屿的肩上。
　　陈屿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尚雾靠得更舒服些。少年的肩膀不算特别宽阔，却足够踏实温暖。发丝蹭着他的脖颈，有点痒，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敢有大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风轻轻晃动。
　　时间仿佛又一次慢了下来。河面上的游船拉响汽笛，声音悠远。有孩童笑着跑过，风筝在天上变成一个小小的彩点。
　　尚雾其实并没睡着，他只是贪恋这份温暖和依靠。他能听到陈屿清晰有力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肥皂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种感觉，安全，踏实，又带着令人脸红的悸动。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渐渐染红了天边。尚雾才假装刚睡醒，揉着眼睛抬起头，嘟囔着：“我睡着了啊…”
　　“嗯。”陈屿的声音有点哑，他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肩膀。 “没流口水吧？”尚雾故意问。 “流了。”陈屿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多。” “胡说！”尚雾笑着捶了他一下。
　　两人笑闹着起身，推车沿着河堤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明天又要上课了。”尚雾叹了口气，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嗯。”陈屿应着，侧头看他，“下午放学，器材室好像轮到我们班打扫。” 尚雾眼睛一亮，看向陈屿。陈屿也正看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同时弯了起来。
　　周一总是格外难熬。但一想到某个约定，连最枯燥的政治课都变得有了盼头。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终于响起，尚雾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
　　等他磨磨蹭蹭地拿着扫帚来到器材室时，里面已经有人了。陈屿正拿着抹布，装模作样地擦着一个鞍马。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变得有些粘稠。夕阳透过高高的气窗，将器材室分割成明暗交织的方块，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就你一个？”尚雾走进去，反手带上了门。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仪式。 “他们去还球了。”陈屿放下抹布，走向他。
　　没有多余的话。尚雾刚放下扫帚，就被拉进了一个带着汗味和阳光味道的怀抱。陈屿的吻落了下来，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急切和热烈，带着一整天的思念和压抑的渴望。尚雾愣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应，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这个吻充满了青春蓬勃的力气和不管不顾的热情。他们靠在冰冷的器械上，交换着彼此灼热的呼吸和心跳。器材室的门并不隔音，偶尔能听到外面走廊里学生跑过的脚步声和笑闹声，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危险感让每一次触碰都变得更加刺激，更加令人沉溺。
　　直到远处传来同学隐隐约约的呼喊声：“陈屿！尚雾！打扫完没？锁门了！”
　　两人才猛地分开，气喘吁吁，嘴唇都带着水色和红肿，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对方，忍不住又凑上去飞快地亲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整理弄乱的衣服和头发。
　　“来了！”陈屿扬声应道，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拉起尚雾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松开。两人拿起清扫工具，一前一后走出器材室，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却努力装出一副刚刚认真劳动完毕的样子。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长长的走廊墙壁上，靠得很近，偶尔会重叠在一起。
　　明天，后天，大后天…日子还长得很。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的暗号，他们共享的糖水和糍粑，他们藏在桌底下的手指勾缠，和器材室里带着灰尘味道的亲吻，构成了这个夏天最甜蜜的、永不褪色的底色。
　　风里传来的，是夏夜将至的温柔气息，和少年们压抑不住的、欢快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