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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未抵达的台风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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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会前的日子,空气里都仿佛漂浮着躁动的因子。课堂纪律明显松散了些,老师们也带着几分宽容,连最严厉的数学老师看到底下学生偷偷传阅运动会项目表,也只是敲敲黑板,无奈地笑骂一句:“心都飞了?等比数列的心可不会自己跑进你们脑子里!”
尚雾倒是难得地没在数学课上走神——因为陈屿就坐在他斜前方隔两排的位置。他能看到陈屿微微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专注的弧度,笔尖在草稿纸上流畅地演算。阳光透过窗棂,刚好落在他握笔的手指上,干净又修长。
忽然,陈屿的笔尖顿住了。他像是思考难题般微微蹙眉,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左手垂到了课桌下。手指看似随意地屈伸了两下,做了一个只有尚雾才懂的小动作——那是他们昨天在忍冬花丛里约好的暗号,意思是:“放学老地方见。”
尚雾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同桌用胳膊肘撞他,压低声音:“傻乐什么呢?老师看你了!”尚雾慌忙绷住脸,却感觉那点笑意从眼睛里漏了出来。
下午的体育课,直接变成了运动会前的热身和项目练习。操场上一片生机勃勃的喧闹。尚雾报了三千米,被体育老师抓着去跑耐力圈。陈屿作为班长和学生会干部,忙着协调各个项目的练习场地,身影穿梭在人群里。
尚雾跑得肺叶发烫,汗水糊了眼睛。又一圈经过起跑线附近时,他感觉有人飞快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冰凉的,小小的。他下意识攥紧,继续跑步,直到拐过弯道,才悄悄摊开手心。
是一颗被透明糖纸包裹着的薄荷糖,和他上次在器材室偷吃的是同一个牌子。糖纸上似乎还用极细的笔划了个小小的笑脸。
根本不用回头看,尚雾就知道是谁。一股清凉的甜意仿佛直接从手心窜到了心尖,连沉重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些。他剥开糖纸,将糖粒塞进嘴里,清凉辛辣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独一无二的、属于某个人的秘密气息。
练习结束,众人散场。尚雾故意磨蹭到最后,去器材室还号码布。刚推开门,就被一股力量轻轻拽了进去。门在身后合上,光线昏暗。
陈屿背靠着堆放软垫的墙壁,脸上还带着忙碌后的薄汗,眼睛却亮得惊人。“糖甜吗?”他问,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
尚雾嘴里还含着那颗没化完的糖,薄荷的清凉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还行吧,”他故意咂咂嘴,“班长大人以权谋私,公然给运动员塞糖,影响比赛状态怎么办?”
陈屿低笑,向前一步,将他困在自己和软垫之间。“那怎么办?我检查一下,看看状态被影响成什么样了?”他的目光落在尚雾汗湿的嘴唇上,意图明显。
器材室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尚未平复的呼吸和心跳。外面隐约传来其他班级上体育课的哨声和笑闹,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尚雾没说话,只是微微仰起了脸,闭上了眼。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陈屿的吻落了下来。这个吻带着薄荷的清凉和少年汗水的微咸,比在忍冬花丛时多了几分大胆和急切。他一只手撑在尚雾耳侧的软垫上,另一只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拇指摩挲着他微微发烫的皮肤。
唇齿交缠间,全是薄荷糖的清甜气息,分不清最初是来自谁的口中。偶尔换气的间隙,两人相视而笑,鼻尖蹭着鼻尖,呼吸灼热地交织。
“三千米…”陈屿抵着他的额头,气息不稳地叮嘱,“量力而行,别硬撑,听到没?” “嗯…”尚雾含糊地应着,追过去又亲了他一下,“…有班长大人的糖,肯定跑第一。” “谁要你跑第一…”陈屿无奈,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平安完赛就行。”
腻歪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传来解散的哨声,两人才迅速分开。陈屿熟练地帮尚雾理了理被自己揉乱的头发和衣领,尚雾也伸手抹去陈屿额角渗出的一点新鲜汗珠。眼神拉丝,黏糊得几乎化不开。
“晚上…”陈屿刚要说什么。 “知道,老地方。”尚雾抢答,眼里闪着光。
运动会当天,天气好得不像话。天空是澄澈的蔚蓝,阳光灿烂却不毒辣。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各个班级的方阵穿着统一的服装,喊着口号走过主席台,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屿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蓝色校服裤,身姿挺拔,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操场的每个角落,清朗沉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尚雾站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抬头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人,心里涨满了骄傲和一种隐秘的欢喜——这个被所有人仰望着的优秀少年,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会偷偷在课桌下做小动作、会在器材室吻他的陈屿。
三千米项目安排在下午。检录时,尚雾做着热身,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陈屿作为工作人员,正在起点处协助裁判老师。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陈屿对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和关切。
发令枪响,一群少年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长跑考验的是耐力和节奏。尚雾调整着呼吸,混在队伍中段。一圈,两圈…阳光越来越晒,肺部的灼烧感逐渐加剧,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每当经过起点附近的弯道,他总能听到一个清晰又冷静的声音混在嘈杂的加油声里:“调整呼吸,注意节奏。”那是陈屿的声音,不大,却像有魔力般穿透喧嚣,精准地落在他耳中。偶尔,那声音还会简短地报出他的圈数和大概排名,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最后两圈,极限来临。喉咙里泛起血腥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加油声变得遥远。就在他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尚雾!最后一圈!冲过去!”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陈屿不知何时站到了跑道内侧线的边缘,几乎是违规地紧贴着跑道,跟着他跑动的节奏快步走了几步,嘴唇紧抿,眼神专注地只落在他一人身上。
那股力量又回来了。尚雾咬紧牙关,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开始加速。超越了一个,又一个…终点线在前方模糊地晃动。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他几乎直接瘫软下去。早有准备的同学立刻冲上来扶住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发黑,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混乱中,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指尖温热地擦过他的手腕。尚雾贪婪地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他抬起头,在攒动的人群缝隙里,看到陈屿正在不远处和裁判说着什么,侧脸线条紧绷,似乎还在处理公事,但那只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尚雾靠在同学身上,低头看着手里的水瓶,无声地笑了。
运动会结束后是周末。周六一大早,尚雾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吵醒。他难得没有赖床,利落地爬起来,对着镜子仔细抓了抓头发,换上一件看起来最顺眼的T恤。
和陈屿约好了去市图书馆写作业——当然,写作业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在公交站牌下等了没两分钟,就看到陈屿骑着单车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有些乱,阳光落在他身上,干净清爽得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上车。”陈屿单脚支地,拍了拍后座。那里细心地垫了一件叠起来的薄外套。
尚雾笑着跳了上去,手自然地扶住陈屿的腰。少年的腰身精瘦而结实,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肌肉的线条。陈屿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脚下一蹬,单车便轻快地滑入街道。
周末的早晨,街道上车流人流都不多。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夏清晨特有的凉爽气息,拂过两人的发梢和衣角。尚雾看着街道两旁不断后退的梧桐树,感受着掌心下的温热,心里满得快要溢出来。
“喂,班长,”他忽然起了玩心,手指在陈屿腰侧轻轻挠了一下,“骑稳点啊。” 陈屿车把猛地晃了一下,赶紧稳住,耳根却红了:“别闹!摔了怎么办?” “摔了就摔了呗,”尚雾笑嘻嘻地,得寸进尺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反正有你垫着。” 陈屿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扬得老高。他能感觉到尚雾脸颊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还有那细微的呼吸起伏。单车骑过一段略有颠簸的路面,身后的人抱他抱得更紧了些。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落针的声音。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摊开作业本和习题集,两人并排坐着,肩膀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一开始还真的认真写了一会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渐渐的,心思就有些飘了。
尚雾咬着笔杆,假装思考一道数学题,目光却偷偷瞟向身边的陈屿。他正垂着眼睫,专注地演算着什么,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认真的样子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忽然,陈屿像是遇到了难题,轻轻蹙起眉。尚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在他紧皱的眉心上轻轻点了一下。
陈屿一愣,转过头来看他,用眼神询问:“干嘛?”
尚雾没说话,只是对他弯着眼睛笑,然后在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勾住了陈屿放在腿上的手的小指。陈屿的手指动了动,随即反客为主,将他的整只手都握进了掌心。
十指悄悄交扣,藏在桌子的阴影之下。谁也没有再看作业,只是假装看着各自面前的书本,嘴角却都挂着压不住的、傻乎乎的笑容。掌心相贴的地方,温暖而潮湿,像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夏天。
阳光缓慢地移动着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的清香和窗外传来的隐约草木气息。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浸泡在无声的甜蜜里。
直到管理员过来提醒他们保持安静(虽然他们根本没出声),两人才像被惊扰的鸟儿般迅速松开手,正襟危坐,假装认真看书,只是通红的耳朵出卖了彼此。
中午,他们在图书馆附近的小面馆吃了碗面。陈屿习惯性地把碗里的煎蛋夹给了尚雾:“补充蛋白质,你昨天跑累了。” 尚雾心里一甜,也把自己碗里的几片瘦肉夹给他:“班长日理万机,才该补补。”
简单的食物,因为分享的人不同,也变得格外美味起来。
下午,他们没再回图书馆,而是推着单车,沿着林荫道漫无目的地闲逛。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偶尔肩膀碰撞一下,手指勾缠一瞬,又因为路人的经过而迅速分开,像玩着一个乐此不疲的游戏。
夕阳西下时,陈屿又把尚雾送回了公交站。这次,尚雾跳下车后,没有立刻离开。
“喂,陈屿。”他叫住正准备调转车头的人。 “嗯?”陈屿回头看他。
尚雾飞快地扫视四周,趁没人注意,迅速凑上前,在陈屿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立刻后退两步,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奖励你的…车夫当得不错。”
陈屿愣在原地,脸颊被亲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瞪了尚雾一眼,那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怒气,只有满满的羞涩和纵容。
“明天…”陈屿的声音有点哑,“还出来吗?” “出来啊!”尚雾答得飞快,“老时间,老地方?” “嗯。”陈屿点点头,用力蹬了一下单车,骑出去老远,才抬起手,像是擦汗,又像是摸了摸刚才被亲过的地方。
尚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忍不住蹦跳了一下,哼着不成调的歌。周末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
属于他们的夏天,还很长很长。每一天,都充满了新的、甜蜜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