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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我乘风雪而来 ...

  •   一辆低奢的马车进入宁阳。

      马夫随意打听几句便知道了现丞相的住处,“老爷,夫人,就是这儿了。”

      祝尽意原想装装样子,可惜他夫人不给他这个面子,径直下车,敲门,没一会儿,他儿子和他准“夫婿”就出来迎接了。

      “爹,娘,我和霁之正想去找你们呢,再晚来两天就找不到我们了。”

      “幸好幸好,要不是我催你爹来快点,不然真白跑一趟。”白照裳看着这温馨又雅致的屋舍,还挺喜欢的,“原本我们也不想来,可你升官了,必定很忙,恐怕过年都回不来,与其在家等你,不如我们自己过来。”

      祝夫人音落顿时安静得只有脚步声,此时祝识归停了下来,眼睛无声地看向他们,犹豫不决却坚定异常。
      祝父叹口气,让他们进屋再说,仿佛早料到了一般。

      “想知道些什么?”
      “……雩北帝是一个怎样的人?”
      “皇兄他……”祝尽意有点哽咽,但已没有当年撕心裂肺的痛了,“他温和有礼,体恤百姓,是真正能称得上翩翩君子的人。”他一开始说就停不了,陷入刻骨的回忆。

      “在宁国使臣来之前,我们雩北已经三年没有好收成了。”
      北地蛮荒,又逢大雪三年,饿死冻死的人不计其数,横尸遍野,已是强弩之末。

      “我想着谋条别的出路,就出去闯荡,三年来也小有所成,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在回家途中,偶遇宁国使臣,遂一道回去。知道他们想将雩北并入宁国版图的时候,我竟然松了口气。”若雩北就这样强撑下去,亡国暂且不提,可苦的是百姓。

      “但是皇兄此刻却优柔寡断起来,没办法,他素来如此,仁慈却不果决,其实这并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只有被欺压的份,这些都是我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的道理,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当时就觉得皇兄是天下第一好皇帝。

      “穿着宁国军服的士兵突然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我当时,怒火中烧,被蒙蔽了双眼,恨了不该恨的人十余年,对了,这个人就是宁太祖,安肆。”

      “十多年后,哈刺那边的人忽然找到我,问我是否想报仇,其实那个时候我就该感到奇怪的,哈刺是我们打完后来的,理应不清楚才对,我当时只顾着带你逃跑,是哈刺的人来接应了我们,所以我觉得可以信任他们。”

      “他们给了我毒药,让我借商人之便把它散出去,一开始我很快意,可后来我收到了哈刺那边的雩北子民传来的消息,他们打听到的是哈刺仿制了宁国兵甲,打我们的是他不是宁国,而且宁国还是我们的友军。”

      雩北总是下雪的时候颇多,繁杂的白雪模糊了深绿的眼,看着像墨色。

      “我懊悔又自责,立刻和哈刺翻脸,差点酿成大祸。”直到现在他都有时夜深梦醒,心有余悸地后怕,“皇兄临终前托孤,叫我不要告诉你的身世,不要仇恨,要快乐长大,你的名和表字都是他和皇嫂取的,听完你可怨怼我们没有把真相告诉你?”

      祝识归摇头否认,“未曾,知道了我也不晓得能做什么。”他其实……说句不好听的,他其实并没有对雩北有很大的怀念,生他的是雩北,养他的却是宁国,只叹雩北留在他记忆里的时间太少太短,现在的家国情怀怀的也是宁国。

      “那这便是我们的成功。”祝尽意笑得欣慰,“如此,甚好。”
      “娘,那你和爹就没有别的孩子了吗?”祝识归手指蜷缩着。

      “没有呀,反正我也不想生,要生也不是不行,但娘有你一个就够啦。”白照裳和祝尽意确实恩爱,英年成婚,一起去海角天涯,早将身外之物抛之脑后,两个人都对孩子持无所谓的态度,有了也行,没有也不伤心,直到祝识归的到来,他们便默默把前面那种情况否定了。

      “嗯。”祝识归低头,几缕碎发垂落,叫人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宁国百姓的生活愈发富足安乐,我才知道当年宁太祖的眼光真是长远又毒辣,呃……”其实他一直想问一句话,但不知如何开口。

      “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娘,您也是。”到底和和美美共处了二十载,这点心有灵犀还是有的,祝父祝母的眼眶倏地红了,原来在进门的那一声问候里,就已经包含了他的答案。

      “但也别忘了你真正的父母,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

      “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过日子了,我们这次来还想着把你们的婚事给敲定下来,昼昼,你家人那边怎么说?”祝夫人柔柔地拍着祝老爷的背。

      “嗯,我家那边早同意了,过两天我让他们来一趟。”

      “行,那我们先走了,我们住在红笺客栈。”说完还俏皮地朝祝识归眨眨眼,后者的脸“腾”得红了,在他们走后,连忙找来铜镜对着自己脖子一照——
      “裴!初!昼!你今晚找别地睡去!!”

      裴初昼灰溜溜地被赶出来了,不过遇到这种事他也算一回生二回熟,当即就抵在门口说些没羞没臊的话,听得人耳热。

      “识归~庭清~宝贝~真的不放我进去嘛,外面好冷啊~”门内没动静,裴初昼吸吸鼻子,“想来相处久了,清清对我早已厌倦,也对,是我死缠烂打,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我不烦你了,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想下定了某种决心,可惜无人能欣赏他此刻的演技。
      迈出第三步时,屋里传出一声“进来吧。”那语气颇为无奈,裴少主一向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只见他的背影都写满了隐忍和委屈,死倔死倔的,就是不肯回头。

      祝识归轻倚门框,正想着怎么哄,忽然一阵风过,惹得他不由打了个喷嚏,裴初昼“唰”一下就飞过来把他拥入怀中。
      “还没入春呢,这时候最容易着凉了。”说完就赶紧进门把人给往床上推,娴熟地为他宽衣。

      “庭清,成亲那天,你穿新娘装还是同我一样的?”他的薄唇贴在他耳边说,低沉又迷人。

      “自然是同你一样的。”祝识归觉得痒,不自在地偏头,“难道你想看?可我是个男子,穿女子的衣裳不好看。”

      “还行,就是有点好奇你穿嫁衣的样子,毕竟我看过你的女装了,好看的,你穿什么都好看!”裴初昼想了想,补充,“没关系,咱到亟州那边我为你穿嫁衣,浑身都是亮晶晶的,可漂亮了。”

      到时候再哄你和我一起穿,你穿肯定更好看。
      “哦,好。”祝识归不知在想些什么,随意应声。

      裴初昼有些难过,还是没说什么,抱着他睡了。
      桃影斑驳,风移影动,一切都向着美好走去。
      ——
      几天后,宁阳来了辆朴素的马车,下来的赫然是裴初昼许久未见的奶奶。

      施期似乎总是这样,不愿引人注目,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躲进角落,默默注视着繁华。
      车水马龙在她眼前滑过,她看着头顶的衙门,心中却罕见地迟疑。

      那颗干涸多年的心被二十二年来积攒的亲情所化成的一滴水滋润了一下,虽然微不足道,可施期还是慢慢收回脚步,让马夫打听裴初昼现在在哪儿。
      ……
      “大人,裴将军今早出去没多久就回屋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饭都没吃,滴水未进。”婢女对晚回的祝识归说。

      他当即皱了皱眉,心中逐渐涌出不安。
      很快,他来到黑漆漆的屋前,眉头皱得更深。
      怎么连灯都不点?

      祝识归愈发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轻叩房门,唤他:“霁之?”
      嗓音温柔有力量,又饱含他人不曾听过的绵绵情意。
      许久不见回应,他也不恼,只是靠坐在门前默默数着天上的星星,数到第五十五颗时,门里传来闷闷的“嗯”字。

      祝识归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反手关上,视线一时陷入黑暗,他有些不适应,仅看得清月光洒出的一隅,它覆过那人微屈的长腿,上半身隐入墨色,像藏匿着危机。

      可祝识归又不怕,镇定地走过去,气音都还没从口中漏出就被人一把攥住手腕,给拽得跨坐到那人的双腿上。

      他劲瘦的腰被裴初昼两双铜浇铁铸般的小臂锢着动都动不了,他很少被这样抱过,因为觉得很羞耻。遂不自在地扭扭身体欲稍作调整。

      没想到却被抱得更紧了。
      谁也没说话。

      裴初昼感到脑后传来的温度,终于忍不住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急切地蹭着爱人温暖的肩窝,当听到那声温和的“怎么啦?”的时候,泪如泉涌。

      祝识归懵了,肩窝处又湿又热,反应过来是什么后,他想托起他的脸颊给他擦泪,裴初昼却死死不肯抬头。

      “…别……看,不好看的……”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细听还是能听到点哽咽,连手臂都极力忍出了颤抖,青筋毕显。

      “我看看怎么了?你都看我哭了那么多次,我却没看过你的,亏大发了。”祝识归戳他的侧脸无声催促,感觉埋在肩窝里的力道没那么大时,他顺利捧起了他的脸。

      裴少主连鼻头都是红的,像是喝醉了酒,可他眼底清澈如溪,又感觉没喝。

      “这哪里难看的?我就觉得挺好看的,还怪可怜。”祝识归珍重地吻了吻他的眉心,“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不如给我个机会,哄哄你,我应该算得上是近水楼台吧?”

      “我……”裴初昼又忍不住流泪被祝识归用干净的内袖拭去。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静的语气提起今天发生的事。

      “我奶奶……今天来找我了,她说……她跟我说十八年前的那个‘翰林’是她给哈刺的,我的爹娘……是她杀的,因为他们察觉了她做的事,还有前个把月在宁阳发生的疫病之源……也是她造成的。”他说得颠三倒四,咬字却还算清晰,“可是十八年前的解药药方,是她给温玉翳的,我…也被她照顾得很好,这一次的疫病和十八年前的大相径庭,她……还杀了哈刺帝。”

      裴初昼深深地望向他,眼里充满迷茫,“我到底……该如何待之?”

      “你这人素来重情重义,霁之,你发现没?其实你一开始心就有些偏了。”他见他点墨瞳孔猛得一缩,继续说道,“无法真正怨她,又无法像从前一般心无芥蒂地对她,若换作是我……”

      祝识归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后也许会更冷淡一些,少联系,偶有过问。”他晓得他父母在他为期不长的童年里有多重要,看名字就能窥见一二他们对他的爱,也晓得施婆婆对他的人生启蒙,所以他说不出让他放下或忘却的话,那未免太冷情冷性。

      “嗯……”他抱着他不动了。
      祝识归任由他抱着,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她为何来宁阳,只是单纯地想找你吗?”

      “不是,她是来…她要将自己的罪状上报官府,奶奶不想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我求她能不能不要这么着急。想让她看看你的家人,她同意了。”裴初昼的眼里虽含着碎碎星点,但此刻他却是微笑着的,“丈人丈母何时有空?”

      “明天就有,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裴初昼点头。

      “清清,我饿了。”
      “好,我叫人去备菜。”

      “庭清,你好香。”他从耳畔蹭到了细颈,祝识归都贴到他胯骨上了,很快就感受到了什么,有些羞恼,“裴初昼,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怎么,你以为我不行了吗?”

      “我没……唔。”最后,裴初昼在各种意义上都吃饱了,祝识归也撑得不行,草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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