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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雩北旧人 ...

  •   “那年我还是个小官,有幸跟着外交队伍去雩北建交,当时的外交大臣是颜居廉,想必你不知道,也罢,你只需知道这次的外交是个幌子就好。”

      “先帝当时也随队出行,没让太多人知道,他想和雩北帝谈判,大概是不想打仗就直接收了雩北,可人不同意,结果是先帝只得发兵,雩北帝,也就是你生父,亲自率兵出征战死沙场,你的母亲为了护着你死于敌人剑下,你尚在襁褓,就被人带走,不知所踪。”

      “你怎么知道?”
      “呵,这还用问,皇宫大门都是我开的。”

      “那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你带的那枚玉佩,是雩北帝曾用之物。品上乘,质如羊脂,世间难得,老夫绝不会认错。”徐或雍说累了,过了会才继续,“先帝杀伐无度,想必当今圣上也……”他笑笑,没再有后文。

      “你当真这么觉得?”祝识归终于正眼瞧他,“他要真是个不留后患的性子,我家人和我真能活到现在?当时连你都能看见有人带我离开,他会不知道吗?你费心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我投靠哈刺罢了。”

      “哈,说的好,我也很疑惑,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凭你的手段,打听到十八年前的‘翰林事件’简直易如反掌,你可知那支把这毒药带进江州的队伍是谁?呵,你没想错,就是你们祝家!他们和我一起联手将病传了出去,就是为了给他们的国家报仇,还有,你以为你是怎么当上状元的?还不是因为有我!祝家养你这么多年,竟养出个白眼狼,让老夫好生大开眼界。”

      “那你为何要在送亲队伍折返时暗杀我?”祝识归的声音带上轻颤。
      “哼,我思来想去,还是更相信自己,祝家过了这么多年还畏手畏脚,我看不下去。”

      徐或雍看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心中快意万分,杀手锏果然好用,昔日是丞相的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夺门而出,畅快得很,之后,他给来问话的官吏都施舍了几分面子,把自己的罪全痛痛快快地说了,反正自己早料到会死,能在死之前看到这些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死而无憾矣!

      问到最后,文倚贤终于破口大骂,“你个,你个畜生!我呸!你他娘的连个畜生都不如!皇上何时亏待过你?你都当上丞相了你还在不满什么!!”

      “你这话说得真是好笑,未曾亏待过我?那你怎么不去问问他当年为何无故在冬日将我一脚踹到湖里。湖里好冷啊,我从没有这样地感到死亡近在咫尺,明明我和皇帝都差不多大,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是哈刺的人救了我一命。”

      那时,雩北,哈刺,宁国还未彻底交恶,有重大宴席时还会派使臣往来,当时徐氏一家还是有点手段的,费点劲儿,也参加了宴会——那是先帝,也就是宁太祖安肆的三十岁寿宴,时二十七年前,永新十年,安延快十岁的时候。

      凛冬已至,路上多积雪,易滑倒,年幼的皇子自带一种天真的残忍,脑子一热,就想推人下湖,而徐或雍就是那个倒霉蛋。

      小小的一只就像一叶残舟,几下就沉在水中,没了动静,忽然……

      一双手破水而入,死死地拉住了他,明明被握得生疼,可年幼的徐或雍却感到十分安心,只来得及看清一抹绿色就昏了过去。

      安肆将人捞出来,交给随侍,身上湿冷也毫不在意,一双墨绿色的眸子盯着自己的二儿子,“安延,不可胡闹,自行去领罚。”说完便径自离开,只留一个孤傲如松的背影,安延却不敢当做没听见,老老实实地挨了罚,比徐或雍躺得还要久。

      二十七年后的安延推开牢门,说出当年的真相。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哈哈哈哈,狗皇帝你骗我也编个好一点的理由吧,他明明是有哈刺人的绿色眸子!!”徐或雍说完胸口剧烈起伏,喘息浑浊粗重,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安延并不应答,悲伤地看着他,似已经诉尽一切。

      “史官有载,宁国先祖生有罕见的翡翠眸,因为他的生父是哈刺人士,可能和如今的哈刺王是兄弟。”祝识归再度走进来,已经没了先前的慌张神色,直面他充血的眼睛也不畏惧,与之前判若两人。

      “嗬—嗬——那我这么多年…到底算什么……”铐着他手腕的铁链“哗哗”作响,偏偏淳仁帝还给他补了最后一击:
      “朕整理皇考遗物时发现了一条发带尾端绣了一个‘晁’字,徐晁,朕原念有愧于你,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料你竟愚钝至极,让朕心寒。”

      徐或雍如遭雷击。

      论世间谁知道他的本名,除了已故的父母和玩伴,便没谁了,可现在安延却一清二楚,他自诩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当年那场大病之后,徐家耗尽所有法子治他,逐渐没落,所以他把满腔恨意和怨气全都撒给宁国,将自己的忠心献于哈刺。

      灭雩北,对哈刺有利,他做了。攀高位,对哈刺有利,他也做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从头到尾都恨错了人报错了恩害死了人,哈哈,怎么可能呢?他们肯定是在骗人,他们……在骗人!!!

      “另外,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哈刺帝驾崩,新皇是他的三儿子,怎么样,开心吗?”裴初昼匆匆从军营赶到,听着的不多,却也基本明白了,觉得此人真是可恨可悲。

      徐或雍万念俱灰,眼里彻底没了生气,被当成死狗一般给拖了出去,等待他的将是温家后人的无尽折磨。

      回到祝府,祝识归转身便搂紧了裴初昼的腰,而后者早有预料般回搂,气氛一时间静谧。

      “你觉得我该信他的话吗?”
      “你想不想回池苑?”

      祝识归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意思很明显,就算徐或雍所言实真,可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自己的父母对自己这么好,不是亲生的又何妨?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去见一个人。

      徐府男丁全被流放边疆,女眷一部分跟着去了,还有一部分去了九流烟花之地。
      “大人,这就是花夫人。”
      “好,麻烦你了,不会耽误你们很多时间。”
      “不麻烦不麻烦……”

      款款走来的正是多日不见的花朝槿,虽然面容是遮不住的憔悴,但一双眸子却十分灵动,像春日充满生机的蝴蝶。

      “你怎的入了徐府?”
      “奉淮王之命,亦顺自己心意。主子料到你们缺少契机,便帮了你们一把。”

      “那你日后该如何,就这样了吗?”
      “心愿已了,就这样吧。”

      祝识归点点头,又同她随意地聊了几句就放人走了,此时的花朝槿是绝对想不到自己以后竟是给祝家“打工”的。

      眼下,她只是释然一笑,像生于高枝的山茶花,终于迎来她的落幕,整朵整朵傲然落地,凄美又果决,不回头,亦不留恋。
      ——
      “这淮王好生奇怪,无私奉献和他的性格不怎么搭边吧?”裴初昼边走边说。

      “确实,可能他不想太张扬吧,引人耳目可能就过得不快活了?”
      ……
      因为皇帝的“竭力”挽留,想赏完他们再让他们两个回去。

      徐或雍一倒台丞相之位,便有所空缺。最佳人选是谁,早已不言而喻,祝识归本欲推辞,奈何民之所向,圣心所至,遂祝识归于正月十七日册封为丞相,紫袍加身,头戴纱帽,风光无边。

      裴初昼御敌有功,卧薪尝胆数月,智勇双全,杀敌数计。帝心甚尉,封其为凌鸿将军,五千轻骑尽数纳于他的麾下。

      两人是一起受封的,一紫一黑,宛若晚霞伴乌云,瑰丽又肃杀,奇诡之景,堪称登对。

      淳仁帝乐呵呵看着他俩,心中却腹诽这两人怎么天天都黏在一块儿,还没成亲呢,就给如胶似漆上了。

      仪式结束,他们被召入御书房。

      “两位爱卿何时动身回去呐。”安延看向他们的眼神愈含“器重”和“慈爱”。
      祝识归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如实回答:“再过两日,打点好了就走。”

      “哦~那何时回来呐?”
      敢情这才是重点吧。

      “回陛下,能早自然会尽早回来的,可是我同庭清许久未见,又尚未成亲,您看这……”

      “行了行了行了,朕不催你们便是,只要你们给朕培养出下一个将军和丞相,朕就准许天高海阔任你们双宿双飞,这总行了吧。”

      “陛下,你这想的未免太远了吧。”裴初昼试图挣扎。

      淳仁帝佯装怒目而视。
      “……”

      继续怒目。
      “……臣遵旨。”

      皇帝心满意足,又望向祝丞相,“还有一事,朕想听听祝卿的想法。”他把文倚贤查到的东西复述给他们听。

      “你觉得,朕想得对吗?”
      “甚之有理,臣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裴祝二人顺利出宫。

      此时天又下起了鹅毛雪,纷纷扬扬,像仙女的轻抚,连脆弱的孤叶都不舍压得太久,眨眼间便消融在空中,做了一场盛大而无声的告别。

      几辆马车从不同地方启程,目的地都是宁阳,车辙在雪地里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荒唐剧终是渐渐步入尾声。

      故人似归去,又似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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