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温玉翳 ...
-
“徐大人,外面有大夫求见!”楼阴缺“噔噔”跑上前,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见什么见,本官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推了吧,不见。”徐或雍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要不是外面浮尸遍野、民不聊生,还真有点岁月静好的意味。
彼时还是个芝麻绿豆官的楼阴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大人,那名大夫说,自己有治疗疫病的方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或雍的笑声打断了。
“那你还愣着作甚,赶紧把人请进来!真是没个眼力见的。”
楼阴缺心情复杂地去请人,不久,一个身着朴素干净的布衣男子跟着他走了进来。眉尾微弯,眼睛有神,嘴角不动时,也始终上扬着,一副和善模样,看着就心生好感,让人不由自主卸下些许心防。
普通百姓见到官员还是会紧张的,温大夫也略显拘谨地行了个礼:“草民温玉翳,见过大人。”
徐大人虚扶一把,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药方。
温玉翳大方的拿出来,徐或雍看是肯定看不懂的,顺手就给了刚进来的太医,原本呢太医不到难以解决的境地是不会从宁阳出来的,可问题就在于当今的景宣帝也疑似染上了这种疾病,这就不得了了,太医院的人只好“倾巢而出”,就留几名在宁阳,以防意外。
结果那名秋太医拿来一看,眉头皱成“川”字,这药方上明显有两味药的药性是相冲的,还有其他几株组合在一起更是前所未见,他属实不敢用在皇帝身上啊!
“你确定这药方有用?”秋鹤兰难免迟疑。
“确定!不过草民一开始写的也不是这份药方,草民是看到一个妇人用它真的药治好了一个患上疫病的孩子,这才斗胆向她讨教一二,若不是亲眼所见,草民也不敢把方子献上来,诸位大人如果不信,可随草民亲自去看看。”
秋鹤兰欣然应允,徐或雍也在屋子里闷了许久,想吐出去透口气,楼阴缺当然没有拒绝他的权利,两位大人都去了,自己却推辞,这不是嫌命长是嫌什么?
几人都做好防护来到了疫病区,温玉翳当着他们的面抓了药方上的药材,慢慢用小火熬着,温夫人就在一旁照看,腼腆地朝他们笑了笑,楼阴缺眼神难免有些发直。
药煎好了,温大夫舀起一碗,走向一位病人,将药喂下。
众人耐心等了约莫一炷香,只见那原本高烧不退、浑身颤抖的人,奇异一般安静了下来,面色也好上许多。秋鹤兰一把脉,暗自心惊,这药效……真有可能这么好吗?!
他又耐心的等了两天,期间病人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宁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已经不能让他在此地久留了,必须尽早回去复命,皇帝的情况可耽搁不得。
“徐知府,温氏夫妇就先请你看着,在陛下没有彻底好转之前,不行让他们擅自离开。”临走前,秋太医这样对彼时还是江州知府的徐或雍说道,后者自是应下。
目送秋鹤兰离开后,徐或雍迫不及待地吩咐楼阴缺。
“你去打听打听温家是否还有旁支,能详则详,万一给皇上的药有问题,他们都难逃一死。尽早全部接到官府里好生看管,去吧。”
楼阴缺有些纳闷,秋太医现在都可能还没出江州地界,至于这么急吗?表面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了。他也有心借此表现自己,想升个官什么的,于是干得特别卖力,三天不到,就把温家人大部分都接到官府里住了。
“大人,那对夫妻育有一子,现正随他的师傅云游四海,据温大夫说,每年的这个时候,他的儿子差不多也会回来看看他们,应该不日就能接过来。”
“嗯,知道了,做的不错,先退下吧。”徐或雍淡淡地写着字。
楼阴缺直起腰准备离开时,无意中瞥见了他的手背和颈侧可疑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挠过似的,平白惹人无限遐想。他不敢多看,连忙退下。
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相反的方向发展,皇上驾崩死因竟是被刺杀,温大夫的药确实有用。可不知最后为什么传成全是徐或雍不辞辛劳访遍民间大夫这种传言。他是觅得高人才得到这一药方。许是老天,都在帮这个爱民为民的徐知府,让他为天下百姓谋太平……
一夜之间仿佛天地都变了颜色,叫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眼前这个徐或雍他只觉得陌生,偏偏本人还装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他“传道受业”:“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说对么?”
楼阴缺冷汗涔涔,已记不清自己发过多少毒誓才乞得徐或雍的刀口留情,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差点跪都跪不稳了。
当他被吩咐为温家人收尸的时候,才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如蒙大赦。
土地吸饱了血液,变成深褐色,地上的衣服破破碎碎,拼不完整,看不出个人样。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楼阴缺偷瞄了一眼温家众人的死状,连温家夫妇的孩子都被弄得面目全非,自此之后,他对徐或雍是又吓又怕,对他言听计从。
徐知府也凭自己的手段一跃成为徐丞相,受万人敬仰,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过上富贵日子。
“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能不能……”
祝识归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连徐或雍都不敢信誓旦旦的保住你,本官只能尽地保全你的家人,如果猜的没错,他应该不会帮你,毕竟,他不是更喜欢死人吗?”他说得不以为意。
楼阴缺刚因最后一张罪证被烧而落下的心,此刻又高高悬起,徐或雍长年累月对他的威压,已经让他的骨子里都浸透了恐惧,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急火攻心,竟是昏了过去。
别看他这副可怜样,其实背地里做的坏事不比徐或雍少。
“自作孽啊。”祝识归叹气。
裴初昼离牢门更近,立马去叫太医。片刻间,太医便赶到,给他扎针灌药,当温锦枫扎入最后一根针时,楼阴缺突然浑身痉挛,似是痛苦到了极点,随即就“哇”得吐出一大口黑血,再度昏了过去。
裴初昼和祝识归两人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是之前在洛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后者显然没认出他们,只是公事公办地说:“犯人被下毒,目前已无大碍,再躺半天就可以继续审问了。”
“好,辛苦。”
目送温太医离开后,祝识归上书请求皇帝悄悄派人来增援,以防楼阴缺被暗杀。
裴初昼托腮,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待在一旁,借着微弱的烛光,温柔地在心里描摹着爱人清冷严肃的侧颜,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欢喜,一闪一闪的,像能灼到人的骨子里。
“庭清,这儿环境不好,当心累坏眼睛,我给你揉揉。”裴初昼把他带到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到他身后,开始给他按摩。
祝识归配合闭眼,完全放松的靠在他怀里,从裴初昼的角度看,只看得到挺秀的鼻、如同蝴蝶般时而扑闪的睫毛和微微上勾的嘴角,揉着太阳穴的手忍不住蜷了蜷。终于还是伸出一根,先是撩了撩他密而软的睫羽,后又戳了戳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把那份清冷给抚碎。
祝识归被搞得有些痒,头微微侧过去躲开,不解地仰头看着他。
“没事,觉得你好看而已。”说完,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耳朵有些热,祝大人为了两人不朝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一本正经地分析起刚刚楼阴缺的供词来:“他知道的还是有限,但八成都是实话,只是关键还在徐或雍身上,想扳倒他可不容易,和楼阴缺有书信往来的并非徐丞,另有其人,楼阴缺被误导了,一直坚信是徐丞相在和他联系,等他醒来我们再问问细节吧。”
——
徐府书房。
徐或雍等到纸上的墨迹干了之后,把纸小心翼翼装在了信封里,密封得严严实实:“察努儿,拿去吧,尽早送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个长相颇有异域风范的矮小男子接过,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远处。
在哈刺和宁国交界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客栈里。
身着太监衣裳的人坐在一间包厢里,肚中已经灌下三杯酒了,还没见到对方。由酒壮大的胆子又没出息的缩了回来,就在此时,一个黑袍人推门而入。看不出是男是女,姑且当他是男子吧。
黑袍人浑身上下都裹满黑布,像是阳光下最刺目的黑影,宽大的帽兜遮住他的上半张脸,还带了张漆黑的面具,连头发丝都看不到他,落座后,手也没搭在桌上,而是一直的垂着。也不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那名太监。
“您……您好。”太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皇上让咱家问您东西准备好了没?”
黑袍人突然意味不明的哼笑出声,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雌雄莫辨的声音冰冷的说:“出来。”
太监还正疑惑着,屏风后却真走出来一个人。太监一下子瞪大双眼,下意识就想跪下去,却被尉迟拓——也就是当今的哈刺王——挥手赶走了,只怕他出门了都还是蒙的。
“巫师,这次哈刺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十八年前的那次只是个意外,这次绝不可能再发生了,您再帮朕……帮我一次吧。”
黑袍人不语,只是沉默着,屋内的气氛逐渐冷凝,像随时都可能结冰。
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尉迟拓也搞不清他在想什么,甚至连性别都不知道,回想到当初,大概三十多年前吧,他和安肆还是志同道合的好友的时候,对了,当时他这位好友身边跟着个女子,样貌十分出众。
他对她心生好感,可在他眼里,始终只有安肆一人也,不知道安肆称帝之后她去哪儿了,竟一点踪影都找不到,像人间蒸发一般,感觉这世间根本没有过她的存在。
想来也是唏嘘,之后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分道扬镳了。自己一心想打败这个铁血皇帝,养精蓄锐十余载后,他对宁国发起了试探般的进攻,当然,很快就失败了。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眼前这个黑袍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寻到自己,并和自己做交易,交易的内容简单到令他匪夷所思。
黑袍人会给自己毒药以试探宁国的实力,至于能坚持多久他管不了。而自己只需允诺他一个不会危害自身利益的要求,这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于是他欣然答应。
尉迟拓拿到药后,千方百计地挖出了雩北的后人,毕竟有共同的敌人,就算成了朋友,他把药给那个商人后,果然没多久就传来好消息,可惜仅持续了两年。
不过安肆居然也死了,对他来说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唉,可惜,当年安肆好像发现了他的阴谋,不过也是,他要是发现不了,这世上也就没人能察觉了,这个家伙不顾众臣反对,力排众议硬是调出军队杀了他元气大伤,真是好手段,害他缓了十多年才缓过来。
好在,如今世上再无他,这次,他一定能拿下宁国!
就在他神游的时候,黑袍人颔首,这就算同意再度合作了。
他衣袍一挥,顷刻间,桌上便出现了一个小瓷瓶和一张药方。
“我还会联系你。”说完,他便走出厢门,没入这昏沉天地。
“呱呱——”
是乌鸦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