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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锦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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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太医能光临寒舍,简直蓬荜生辉啊!”洛扶宜赶紧出来迎接。
温锦枫颔首,“我吃杯茶就走,莫要声张。”
“不多待会儿吗?”洛扶宜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惹他不快,见温锦枫不语,他也跟着讷讷闭嘴。
不敢多叨扰他,很快远去,只不过等他回头时,那位置上已经没了人。
“洛叔,方才那人是?”一道声音把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洛扶宜回道:“刚才那人是个太医,姓温,字锦枫,锦绣的锦,枫叶的枫,以前遇上些困难,念柔怜他还小,收留了他几年,在府上跟大夫学医术,后来念柔去了,他也告辞离开,去宁阳当上了太医,现在过得可好了,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呢!”
念柔是洛沅的亲娘,洛宅以前的当家主母。
祝识归惊讶,那人看上去病殃殃的,居然是个太医。
洛扶宜:“你俩啥时候成亲?讨论出来了吗?洛叔我去讨杯酒吃啊。”
裴初昼:“还没定,长辈们都还没谈完,不过一旦定下,马上就来告知您。”
——
另一边,温锦枫不知不觉踱步到了瑾院,他来之前就打听到了洛家如今的状况,做人要知恩图报,他虽是个性情凉薄之人,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若恩人的女儿过得不好,自己就在暗中帮扶一二……
湘珑。看着自家院口站着个人,出来询问:“公子找谁,可是走错地方了?”她瞧着有些眼熟,但却忘记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记错了吧。
“欠洛家一个恩情,洛家主托我来看看洛小姐身体是否抱恙。”
湘珑不敢擅自做主,说:“您先稍等片刻,奴婢去问问小姐。”
屋内。
“欠了恩情却来找我,我身体挺好的呀。”
“小姐,好歹是老爷的一番心意,奴婢瞧着那大夫长得十分高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医术了得,要不奴婢请他进来吧。”
洛沅无奈点头。
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男子,高瘦如枯松,手持一药箱,规矩地朝她行了一礼。
温锦枫一见到洛沅,眉头便拧了起来,像是要把脸上最后一滴血色给挤出去,但稍纵即逝,像被一场大雪掩埋。
“洛小姐,请把左手伸出来。”温太医在她腕上放了张帕子,开始把脉。
良久,像是才确认般,抬眸看向她,扯了扯唇,如严冬里的残阳,代表着虚幻的温暖:“洛小姐,你的身体稍欠调养,之前的大夫想必都给你开了药方,可是,心情好,喝药之效才会事半功倍。”
洛沅呆住,沉默着不说话,放在桌下的手指甲陷肉里。
身体是她自己的,她当然一清二楚,心如明镜,明知病根在哪,偏偏就不愿铲除。
温锦枫收回手帕,冷冷瞥她一眼。
何止是稍欠调养,眼下青黑,脉象虚浮,简直比他都还死气。虽然这小丫头面容姣好眼大唇薄,看上去不易接近。但整个人就是显得很憔悴,加上他气质清冷,就好似易碎的瓷娃娃。
温锦枫依稀记得,上次见她,还尚在襁褓,没想到转眼十六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
可惜,错的不是时间,而是人心。
“大夫,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现在治不了。”洛沅抚了抚鬓间落下来的碎发,“不如这样,既然父亲把你欠的这份恩情给了我,我也不推辞,你能不能当我的师傅或者老师,教我医术呢?”
少女语气淡漠,却语出惊人,见大夫不说话,又补充道:“不愿意不强求,给我几本医书成吗?我自己学。”
温锦枫难得烦躁,第一次为自己找的理由而懊恼。
人小姑娘要求也不高,甚至算得上宽和,给自己留了大片选择的余地。
“敢问小姐为何想学医术?”
“我母亲是病死的。”洛沅语调没有起伏,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怔住的脸,像是说一件寻常小事,“府中每日做出的菜喂给老鼠吃都会死,出于无奈,我只能亲自下厨,父亲经常十天半月不回来,没空管。我怕哪天连原材料都会下药,届时如若学了医术,还可以尝试自救一下,哦对了,洛曳清不怎么同意我出门,我活到现在都没见过几个大夫。”
被洛沅清澈如琉璃的眼眸看着,温锦枫尽量扯出一个笑,可怎么扯都扯不出来,仿佛被针缝住了。
“你不怕我是来骗你的么?”他声音放低了一点,掩住声带透出的难过。
“第一,你穿着低调朴素,诊脉手帕用的布料却是上乘料子,应该非富即贵,洛曳清没那本事认识你。第二,我听湘珑说,你来时身边没有一个带路的仆从,像只身前来,想必你对洛宅算得上熟悉,从这往下想的话,再联系你听到我母亲是病死时的表情,我合理推测,您认识的是我母亲,受的是她的恩泽,并且,你在洛宅住过一段时间,只是我没见过或者忘了而已。我的父亲,对你来说,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小人物,对吗?”
全对,温锦枫心惊于小姑娘的聪慧,同时,又为她感到惋惜。在这世道,她若是个男子,必能鹤立鸡群,出人头地。
“正是如此,只不过三年前洛夫人去世时,我很遗憾没能前来送送她。”他苦笑道,“当时羽翼未丰,在太医院时常被针对,自顾不暇,现在站稳了脚跟。这个师傅我可以当,不过绝大部分时间还得靠你自己。这样,每隔一个月我就过来教你三天,每次给你带下一个月要学的医书,你看如何?”
洛沅一动不动,突然,她亲手倒了一杯茶,又跑去自己卧房拿出一个木匣子,整理了一下衣冠,心甘情愿地跪在他身前。
“师父,拜师茶,徒儿敬您喝一杯。”待温锦枫接过茶,她郑重地拜了三拜。
温锦枫抿了口茶,算是受了,洛沅起身后,把木匣递给他,说是拜师礼,温锦枫没全要,他打开看了一眼,挑走一个成色最差的。
“温锦枫,霜树锦枫留客醉。”
他又恢复病恹恹的模样,“那为师如何见你?”
洛沅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钻狗洞?”
温锦枫:“……”
他收回先前对她气质的评价。
温太医走出房门打量了一下瑾院,这里不算洛宅中心,它更靠西侧,“现在那位主母和她女儿何处?”
顺着洛沅的指尖看过去,竟是在洛宅的另一头,他有了计较,又问她身边是否只有湘珑一个丫鬟。
“嗯,湘珑是娘亲为我找来的,比我大五岁,和我一起长大,娘亲去后,以防万一,我遣散了所有仆从,只留了她一个,只是一个人也很孤单,所以待她找到合适的伴侣后,我就会让她离开。”
“小姐!您说的是什么话!湘珑这辈子才不会嫁人!奴婢才不想遇到个……”湘珑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哼,她宁愿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也不愿嫁给像洛老爷这般的人。
“罢了,这次来为师什么准备都没有,我先回去手写几份寻常病症的药方和它带来的症状,再手绘几页草药,明天这个时辰来。”温锦枫自觉插不上话,早早离开。
宴席上,洛扶宜最后感慨道:“这个温太医真是年轻有为,谁看得出来他今年才二十有六?长得太老成也不好,对吧?”
“有利有弊,这得看他自己怎么想。”祝识归说完,看见温锦枫又出现了,正朝他们走来。
“洛家主,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温锦枫仿佛就是来通知一下,而不是寻求洛老爷的同意。
“温大夫,茶还没喝呢,要不再聊聊?”
“喝过了,不必。”他的声音比来时更沉冷几分。
洛扶宜二丈摸不清头脑,但还是跟着去送了。
“对了庭清,之前忘跟你说了,那个沅妹妹她……面有憔色,不像她口中说得那么好。”裴初昼说得迟疑,“不怪你看不出来,她是用了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覆盖,看上去健康,实则真不好说。”
祝识归神色一凝,“要不我们送点药去?”
“不跟洛叔讲一下吗?”
“我觉得,他要是早有作为,那你今日就看不出她的憔悴了。”
“成,我去派人抓药。”
“那我就想法子偷摸送进去。”
两人浅浅击个掌。
他们动作很快,下午就安排好了一切,祝识归借父亲之名给洛扶宜的两个女儿都送了礼,他还给洛沅写了封信。
温锦枫翻墙过来时,她正在看信。
“师父,这些药都是祝哥哥偷偷派人给我的,你看!”洛沅把信给他。
温锦枫一目十行扫完全篇,信上提到的是叫她多注意身体之类,洛沅还雀跃地在旁边说:“祝哥哥和信上提到的裴哥哥是一对哦 他们俩看上去就很般配,师父您在宴上没看到吗?”
温锦枫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还真没怎么注意,不提这个,既然送了这么多药过来,不能白白浪费,那我们今天就先认药吧。”
“好的师父。”洛沅重重点头,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