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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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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晴翠城格外热闹,街上的灯火照亮了祝识归的房间,连蜡烛都不必点。
“方大夫,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们找您是有事情要问呢?”祝识归好奇。
“你们呀,还是太年轻咯。”方卯靠坐在墙边,捋了捋他的白胡须,老神在在,“你们两个又没人受伤,没有找我的必要,找老佘算命更是天方夜谭。”
“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别有打算,我们又只在之前聊过那么一次天,就给你透露过我曾经参与了‘翰林’事件,那答案不就出来了嘛。”
方卯和瞎子被两人好生伺候了一晚上,差点连饭都不用自己动筷了。但瞎子被方卯劝回了房间,不然他当场就能给算一个二位逆天改命以示感谢。
所以现在屋里就只有三个人。
“行吧,既然如此,那恕晚辈直接开门见山。”
“成成成,赶紧问。”
“方大夫,您当时去哪里救人的?”
“哪儿都去,但主要在江州凉州那边。”
“您听说过‘徐或雍’这个人吗?”
方卯闻言。瞳孔一缩,脸色一下就黑沉起来了,盘腿坐得端正,与之前大咧的性格截然相反。
“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是被他教唆来寻我的吗?”方卯悄声捏紧了腰后的毒药,只要撒出一个指甲盖那么点,整间屋子的人就能顷刻毙命。
“不是,我就一游手好闲的亟州人士,活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庭清是他学生。”
“什么?你是他学生!”方卯不可置信地看着祝识归。
“嗯,我是,但我想早日顶替他的位置,自己当丞相,现在就缺拉他下来的把柄。”祝识归冷静地说,那流露出野心和杀气的眼神,不知是跟谁学的,真把方卯给镇住了。
说是要平叛冤案或者单纯好奇太假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一个阅历丰富的老人,只有当两方敌对,并且老人还站在祝识归这边的时候,老人才能说出真言。
所以祝识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直接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但他心里并不想当丞相,以前,初入官场时还想过,呵,一入官场深似海,直接浇死了他的热情。
然而,倘若丞相之位后继无人,他还是会挺身而出的。
方卯稍安,握着药瓶的手松了松,随即他又愤怒起来:“这姓徐的逼崽子简直就是个畜生!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能当丞相吗?啊?全都是靠踩着别人的尸体上去的!我真是操了!这个缺德的畜生我咒他不得好死!后继无人!!”他直接一个腾起,唾沫星子乱飞,骂完之后没了气劲,捂着胸口被裴初昼扶到了椅子上坐着。
“您消消气,为这种人气坏身体,不值得。”祝识归给他顺顺气。
方卯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有个爱徒,他的父母和我关系很好,而且医术极高,我和他们经常有医术上的交流,所以我就收了他们的儿子为徒弟,带着他一起游历四方,没想到我们刚回来……”
“那年的疫病,他父母呕心沥血研制出不久的解药,徐或雍这狗日的闻着味儿就来了,他逼他们交出药方,不然就搞死所有的城民!”
“老洛他们最后无奈妥协,可是那个畜生为了封口直接将他们给杀了,就死在我徒弟面前,我徒弟靠假死才躲过一劫被我找到,当时的他也离死不远了。”
“此后他性情大变,这都是我一点一点套他话结合我自己看到的才拼凑出来的。唉,可惜这孩子失踪多年我早就没了他的音讯,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原本想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但老夫估计他不会用这个名字了,说了也白说。”
情到深时,他看到的事物逐渐变得模糊,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雨夜,他看不清罪犯的丑恶嘴脸,看不清自己好友的音容,也早就忘却了,徒弟身上的血色。
方卯现在也不想管这两个小辈说的是真是假,只想一口气全说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旧事重提于方卯而言就是旧病复发,沉疴痼疾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剔除他的血性与志气。
疼痛太久,便麻木了。
于是他郁郁独行,就这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时不时还催眠自己,假装成一个快乐的小老头,好像这样,就能回到之前的时光。
方卯心想,可能是自己也有私心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胸中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自己已经老啦,仇也报不动啦,剩下的就交给年轻人去做吧。
“徐狗狡猾得很,他可以为了权利不顾一切,他明明可以在疫情完全可控的时候拿出解药,可他偏不,他一定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才跟个英雄似的挺身而出。”
“呵,真是讽刺,人们赞美着英雄,殊不知英雄才是推他们入地狱的畜生。”
方卯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他笑得疯癫,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像是重新活了一回。
“识归,初昼,你们可千万小心呐,他表面是个活菩萨,心里却住着一个恶鬼,指不定哪天他就对你下毒手了。”
祝识归默想,他可能早就对我下过手了。
“那您以后怎么打算?”
“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这兜兜那转转,八成是很少会回宁国了。”
送方卯回房后,裴初昼问祝识归什么时候回去。
“其实明天拿完信就可以走,但还是得花点时间将这里的店铺打理好才行。”
“好,那要不走亟州那条路吧,更近,而且我很熟悉那边,顺道还可以带你看看那里的风景,真的很漂亮。”
祝识归没意见。
两人在处理完这里的大小事务后,默契地摒去所有人的陪同,而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石廪和余烬虽然被祝父嘱咐过要看紧自家公子,但第一任务还是打理生意,青斜则是要照顾施奶奶,看她老人家几时回去,他得跟着,以防万一。
于是乎,祝识归和裴初昼开启了独属他们的旅程。
只不过,有人在岁月静好,有人却焦心忧愁。
——
和亲队伍的回程速度被刻意延缓,七月底才到宁阳。
“识归出事了?”皇帝感到十分意外,他对这个状元印象还不错,这……和亲队伍几乎没什么伤亡,怎么偏偏就他一个人失踪了?
这年轻人看着不会像和谁结仇的样子啊。
“回陛下,臣亲眼所见那群贼人直奔祝修撰而去,祝修撰为了引开他们,孤身一人跑进深山里,臣等搜寻无果,边等边走,这才回来复命。”顾喧一脸沉重。
搜寻未果,言下之意,一般就是尸骨无存了。
一大早就听到了此等悲痛的消息,众大臣连瞌睡都不打了。
殿上瞬间就热闹起来,但最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徐或雍。
冕旒垂在淳仁帝安延面前,叫人看不清神色。
站在最前面的徐丞相一言不发,身形却佝偻了许多,他缓缓出列,笑得勉强:“陛下,臣有罪,若不是臣让识归跟去看看,就不会发生这等事了,臣……罪该万死啊!”
他说得铿锵,话掷地有声,真让一些人以衣袖掩面。
安延敷衍地安慰了他两句,倒没罚他太重,回家思过一个月而已。
“你们是出了哈刺境内才遇袭的?那群人你可看出些什么了?”
“回陛下,是,臣傍晚走到了苍鹰道,觉得应停下小歇一会,就在众人松懈之时,那群蒙面黑衣就出现了,他们只露出一双眼睛,身法诡谲,行动难以预测,训练有素。臣感觉和哈刺的死士有相似之处。”
皇帝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人:“霍筠野呢?真回雁州了?”
“回陛下,是,但他说就待一阵子,臣估计他不多时就能回来。”
淳仁帝双指揉着太阳穴,“顾爱卿,你未保护好祝修撰,是你的失职,可认罚?”
顾喧跪下,领了罚奉半年并发配到江州当职一年的罚。
今天早早散了朝,安延摆驾回到御书房。
“疏九。”
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落下。
“请陛下吩咐。”
“你带着半数人去找祝识归,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疏九点头,他和弟兄们在殿上见过。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找不到就罢了。”
疏九领命,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位帝王神色沉沉,许久,他叹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见这位帝王随意拿出一本奏折,朱笔在上面起起落落,久久未停。
“叩叩。”
“进。”安延没抬头,眉心渐松。
“你看你,又忙到这么晚,听顺德说你饭都没吃几筷。”顾唤端来夜宵,是一碗养胃甜汤和几个包子。
“没注意,多谢梓潼了。”安延放下朱笔,扔开奏折,开始享用美味。
“行吧,你先吃着,臣妾先回去歇息了。”
“诶,你怎么不问问朕如此惩罚顾喧?”
顾唤看了他一眼,“陛下这么做许是有自己的道理,况且他也许久没离开过宁阳了,马儿尚且需要广阔的跑马场,人也不能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松松筋骨才能提得动刀。”
安延沉默不语,直到顾唤将将起身,才匆匆忙忙道:“朕今晚去你那,记得给朕留盏灯。”
顾唤摆手应下,提裙离开。
淳仁帝笑了,一口气吃完夜宵,加快批奏折的速度。
望舒挂梢,宫里始终还有一处亮着光,许久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