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人造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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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在尴尬的沉默中，米莉默不作声，用餐巾纸包好了砸在托盘里的赤色薯条，攥成一团。
薯类制品被碾碎的声音对人类来说或许不大，但在康纳耳中，却重若千钧。于是他放下了自己手中薯条，叹气，垂着眼帘，“我还是得回莱克斯那儿，米莉，抱歉。”
他还是说出口了。
康纳瞪着餐盘上冷掉的薯条，指尖残留着油腻的触感和盐粒的干涩质感，就像他心头笼罩的压抑一样，挥之不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抱歉是何其突兀，考虑到米莉在刚刚才为他顶撞了莱克斯卢瑟，似乎又衬得这样的拒绝是那么不合时宜、不识抬举。
米莉当然可以唾弃他，指责他。又或者更简单也更体面点，丢下他、径自离去。
但比起上述任何一种处理方法，猎魔人却只是抬起头，盯着青少年因懊丧而垂下的头，执着地问个答案。
“原因呢，康纳。我很想知道你的理由，如果那能够说服我，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吃完一切，就此作别。如果与之相反……亲爱的，我想一个报酬应该没权利拒绝自己去向何方。”
这声音先轻后重，听起来似乎没多大情绪上的波动。但康纳猜米莉准是生气了，他能看到那双绿眼睛现在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沸腾的液体，咕噜咕噜释放着能量；他也努力让自己忽略米莉不断升高的血压与心跳，这些信号无疑都在反复向他证明自己的行为在米莉眼里究竟是多么糟糕这件事儿。
“我哪儿都不能去，事实上，如果不是莱斯科同意，我也不能同你一起办案，”康纳瞪着薯条的残尸，“你不能带走我，莱克斯不会放过你。很抱歉，你明明是想要帮我的。”
“理由呢。”
闻言，米莉挑眉，双肘撑着桌子，上半身前倾，语气咄咄逼人，
“你总不会想说你是卢瑟的被监护人，那家伙见鬼的会告我拐卖未成年人吧！”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康纳敢说是，她就要狠狠给他个教训，比方说让其迷迷糊糊滚去找超人求助之类的——事实上，猎魔人并不是一个脾气非常好的人——尽管她十分欣赏迪克那种“以对方需要的形式为之付出”的体贴，但这不意味者她要成为这类人。
‘既然都说超人是大都会的人间之神，那不如就让神明来管管卢瑟这摊烂事儿。’
她心底迅速草拟着计划，表情自然由不快过渡到若有所思。
然而下一刻，康纳那干涩的声音，如同冰水泼向滚油，将她脑海中刚刚成型的、关于“人间之神”和“场外热线”的所有盘算，连同她脸上强装出的镇定，一同击得粉碎——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你猜得没错，米莉。”他声音平静，“我是莱克斯制造的克隆人，他当然在某个程度上拥有对我的所有权。”
“……他的克隆？”某种见了鬼的阴影袭上心头，米莉干巴巴问。这一刻，她想起了老家那关于希里命运的伦理大戏，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把答案往drama的方向猜。而参考卢瑟兼具科学家与大资本家的二重身份，呃，她甚至一瞬间想当了某些科技侧可能会有的长生不老计划（好吧，其实只是因为她在迪克的公寓里看到过类似的科幻小说）。
“不只，呃，我也是超人的克隆。”但康纳给的答案远比她的猜测更狂野。她是说，莱克斯卢瑟不该是超人最大的死敌吗？请问为什么这家伙克隆康纳的时候要加入他自己的基因啊？！
看来，超人牌场外援助热线在康纳问题上既不场外、也不一定是援助——米莉可不敢把康纳的命运堵在这位人间之神的善良上，她自觉自己是无法接受这种情况，以己度人，当然不会过度乐观地认为康纳会被超人所接纳。
于是，冷静了好一会儿，猎魔人才努力让自己的问话不显得那么干巴巴：
“——所以，如果我带走你，就确实是拐带了卢瑟的儿子对吧。老天，这确实很符合‘意外率’，虽然我的确没想过把你也变成猎魔人，但传统上，我老家的确是通过这方法把儿子从父亲身边带走，来搞后备军建设的。”
“饶了我吧米莉，”大概是被她的比喻震撼到，康纳没忍住作了个鬼脸，“莱克斯才不觉得我是他的儿子，我只是他的‘重要资产’。”
“……嗯，那不更符合传统，”米莉干笑，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手边的饮料杯，战术性喝了一大口，“一个父亲‘所不知而已有’的儿子。”
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在紧张下抓走的是康纳的杯子。
好吧，现在不是责怪康纳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的时刻！她绝望地想，她不应该呆在这里，真的，如果在这儿的是理查德格雷森，那么想必那位真挚的好家伙不会吝啬言语宽慰可怜的、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克隆体小家伙；再退一步，哪怕是斯莱德那个混蛋在这儿，他也绝对能处于利益考量，巧言令色编出一套说辞来让氪星小家伙稀里糊涂入伙，而不是尴尬地坐在这儿。
可偏偏是她。
同样作为不被期待的“造物”，猎魔人骨子里最清楚人类社会对他们这类存在的排斥与恐惧。而康纳的处境，堪称她的终极噩梦具象化……至少猎魔人既不属于他们的制造者、也不会像变形怪一样被原主找上门、质问究竟有什么目的。而康纳呢？对于卢瑟，他既是好用的产品、又是一个活生生的犯罪证明。
如果没有她介入，氪星克隆体本可以无知无觉呆在莱克斯卢瑟那儿，痛快地被蒙在鼓里，扮演一个卢瑟牌的氪星棋子。而如今她当真两人的面声称要带走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她要是卢瑟、绝对会誓不罢休、定要将一切扼杀在萌芽里——这么看，卢瑟没找上门多半是被她盲目自信下威胁的“意外律”一说给迷惑住了，当这位心黑手狠的大资本家搞清楚始末后，恐怕她必然会登上对方的必杀名单……若是克隆技术足够成熟、搞不好康纳也是。
或许康纳因为对卢瑟这个制造者的滤镜，还会觉得自己回去了、一切便等同于无事发生。但米莉可不敢相信那位大都会无冕之王的“底线”。
什么叫好心办坏事儿，这一刻，简直是昭然若是。
米莉头大地扶额，她咬着吸管，狠狠磨牙，无视了对面康纳的欲言又止，一锤定音。
“必须快走。我得找个处理得来这种烂摊子的家伙来搭把手，”女人语气沉痛，“臭小子，你受得了伦敦吗？算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不待康纳回答，她就很焦虑地掏出手机，解锁，飞速查找起联系人黑名单里那个K开头的名字。
没有。
啊，对，上次迪精事件后，她给那混蛋改成‘fucking his ass’了。
意识到这，米莉火速改为上滑——可没等她找到，她的手机屏幕就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掌挡住了。
是康纳。
她皱眉抬头，对坐的青少年眨眨眼，眼睛里闪烁着温和的拒绝之色。
“放轻松，米莉，”皮衣里的康纳看上去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似乎一点都不为米莉揭穿的莱克斯卢瑟的阴暗面所动，“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看，我有莱克斯的承诺。”
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递过了自己的手机。
里面的对话框，不过是简单报备了自己的行踪、告知了自己过几天就会回去，而对方、那个卢瑟，居然见了鬼地也只是简单回复了一句“知道了”。
手机屏幕的内容是如此刺目，恰如大都会此刻的夕阳。迷人的红色毫不吝啬地穿过临街的玻璃幕墙，为攥着手机的青少年打上了耀眼的光晕。
在这座以明日之子为象征的城市里，阴影当然无处遁形——他们只是与光明和希望共存，无声地扎根于每个角落、每个居民心间。
“你会回去。”米莉控制不住闭上眼睛，不去看对面的康纳。
“是的，”黑暗里，康纳的声音还是如他们初见那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活力，“米莉，但我还有一整天，带我去看看你的任务吧，真实的。这次，莱克斯保证不会插手。”
那是当然的，猎魔人想，因为他只把这当成是一次小小的‘波澜’。
她痛恨自己的想象力，这一刻，康纳不再是一个普通相遇、被她施舍了好心肠帮一把的陌生青少年——恐怕离开大都会之后，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小家伙了。
她听见他又说，语气就跟不知世事小屁孩一般，撒娇一样，“拜托了，米莉！这是我超级重要的心愿！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混蛋，但我就是好奇嘛。”
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答道，语调平板，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将所有的无力与烦躁都强行压进了灵魂的最深处——“好。那就把这，也当成最后一个任务吧。”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人造之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