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弦》袖羽

4、第 4 章

　　傅寻的伤势比预期中恢复得快。三天后，他已经能够坐起来批改云觅落下的物理作业了。

　　“这个公式用错了，”傅寻用红笔圈出一个地方，“应该用动能定理，不是动量守恒。”

　　云觅趴在病床边的桌子上，哀嚎一声：“物理为什么这么难？我的脑子是为音乐而生的，不是为这些公式！”

　　傅寻轻轻笑了：“音乐和物理本质上是相通的，都是探索世界的规律。”

　　“得了吧，你这种学霸思维。”云觅转过头来看他，“话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打架的？那天看你的动作挺专业的。”

　　傅寻推了推新配的眼镜——镜框与之前一模一样：“我父亲是刑警，从小教过我一些防身术。”

　　云觅睁大眼睛：“真的？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家人。”

　　“他们常年在外地工作，”傅寻的语气平淡，“我习惯了独自生活。”

　　云觅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学霸，或许比他想象中更加孤独。

　　病房门被推开，周屿拎着一袋水果探头进来：“没打扰你们吧？傅寻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傅寻点点头。

　　周屿挤眉弄眼地看着云觅：“艺术节组委会来消息了，问你们还能不能参加。我说绝对没问题，对吧？”

　　云觅紧张地看向傅寻：“你的伤...”

　　“我可以。”傅寻毫不犹豫，“伴奏是坐着完成的，不影响。”

　　云觅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傅寻坚定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出院后，两人恢复了练习。由于傅寻背伤未愈，他们只能在学校的音乐教室进行有限度的排练。

　　“这里，第三小节，节奏可以再慢一点。”傅寻的手指在琴键上示范，“像这样。”

　　云觅试着跟了一遍，果然效果好了很多：“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只是多思考了一点。”傅寻轻声说。

　　练习间隙，云觅忍不住观察傅寻。他注意到傅寻偶尔会微微蹙眉，显然是背部的伤口还在疼痛，但每当云觅看过来，那抹不适就会立刻从他脸上消失。

　　“今天到此为止吧，”云觅突然放下琴弓，“你该休息了。”

　　傅寻摇头：“还有一个段落没练熟。”

　　“我说结束就结束。”云觅难得强硬起来，走到钢琴前按住琴盖，“身体更重要。”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傅寻让步了：“好吧。”

　　收拾乐器时，云觅状似无意地问：“对了，市艺术节后就是期中考试了，你...要不要我给你补补文化课？”

　　傅寻惊讶地抬头：“你给我补课？”

　　“怎么？看不起艺术生的成绩啊？”云觅假装生气，“我文化课是不如你，但教教你这种跳级生还是绰绰有余的好吗？”

　　傅寻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拜托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们的相处时间翻了一倍。上午一起练习音乐，下午云觅给傅寻“补课”——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傅寻反过来教他解题。

　　“这个历史事件的时间线你完全记反了，”傅寻无奈地用笔点着课本，“而且你写的字...”他看着云觅龙飞凤舞的笔记，欲言又止。

　　“艺术字，懂不懂欣赏啊！”云觅嘴硬，却悄悄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傅寻轻轻抽回本子，拿出一支新笔：“我帮你重新整理一份重点。”

　　云觅看着傅寻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傅寻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云觅莫名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市艺术节前一天，傅寻的伤终于拆线了。医生嘱咐还不能进行剧烈运动，但正常的演奏已经无碍。

　　最后一次彩排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色已深，校园里安静得能听到虫鸣。

　　“明天就要比赛了，”云觅突然说，“紧张吗？”

　　傅寻摇头：“和你一起，不紧张。”

　　云觅的心跳又失控了。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傅寻：“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傅寻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觅轻声问，“不仅仅是因为去年那件事，对吧？”

　　傅寻沉默了片刻。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夜。

　　“因为你的琴声，”最终他说，“第一次听到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云觅怔住了。

　　“我跳级上来那天，迷路走到了琴房外。”傅寻继续说，“你正在练琴，那首曲子...我后来查了，是埃尔加的《爱的致意》。”

　　云觅记得那天。他因为被老师批评技巧不足，赌气在空无一人的琴房加练。

　　“那天我本来很迷茫，”傅寻的声音很轻，“跳级后的课程并不难，但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直到听到你的琴声。”

　　云觅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音乐曾经成为某个人的救赎。

　　“所以，”傅寻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就是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云觅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也能看到傅寻眼中闪烁的微光。他微微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那边的同学！已经过熄灯时间了，怎么还在外面？”

　　是巡夜的保安。两人迅速分开，默契地同时转身向宿舍楼跑去。

　　直到抵达傅寻的宿舍楼下，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云觅扶着膝盖平复呼吸，抬头时发现傅寻正看着他笑。

　　“明天比赛加油。”傅寻轻声说。

　　“你也是。”云觅回应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等艺术节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傅寻的眼睛亮了起来：“好。”

　　回到宿舍，云觅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摸出枕头下的琴弦钥匙扣，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个小小的“Y”仿佛在黑暗中发着光。

　　第二天，市艺术节会场人山人海。候场时，云觅紧张得手指发冷。

　　“别紧张，”傅寻轻声说，“就像我们练习时那样。”

　　云觅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再次手抖...”

　　“不会的。”傅寻肯定地说，“有我在。”

　　轮到他们上场时，云觅的心跳反而平静下来。他与傅寻对视一眼，同时走向舞台中央。

　　聚光灯打下，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和评委。云觅将琴抵在下颌，看向钢琴前的傅寻。傅寻微微点头，手指落下第一个音符。

　　音乐流淌出来的瞬间，云觅闭上了眼睛。他让身体跟随本能，让琴弓与弦对话，让灵魂与音乐共舞。在傅寻的钢琴伴奏下，他的小提琴声如同获得了翅膀，在礼堂中翱翔。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会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云觅睁开眼，看到傅寻正微笑着看他，眼中满是骄傲。

　　鞠躬时，他感到一只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又迅速放开。但那短暂的触碰已经足够让他的心飞扬起来。

　　结果毫无悬念——他们获得了一等奖。领奖时，云觅看着身旁的傅寻，突然觉得这一切像一场美好的梦。

　　赛后庆功宴上，云觅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师和同学的包围，在会场外的阳台找到了傅寻。

　　傅寻正凭栏远眺，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眼中映着万家灯火。

　　“恭喜，”他微笑着说，“你的琴声今天完美无缺。”

　　云觅走到他身边：“是因为有你的伴奏。”

　　两人并肩看着夜景，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云觅深吸一口气，决定兑现昨夜的承诺。

　　“傅寻，我...”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傅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抱歉，我得接这个电话。”

　　云觅点点头，看着傅寻走到一旁接电话。他注意到傅寻的表情逐渐凝重，通话结束后甚至显得有些苍白。

　　“怎么了？”云觅关切地问。

　　傅寻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我父母的工作调动...下个月，我要转学到B市。”

　　云觅感觉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