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的一生》悦君不知

13、第 13 章

　　“跟谁聊天呢？”在逼仄的出租屋里，下班倒了三趟地铁的王瑶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伏在书桌前拿着手机回消息的王希。

　　“今朝有些疑问，可能是刚来三中，月考成绩不太理想，所以我让他有疑问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他发了一道题，我试着做了一下。”

　　“那是该好好问问，我记得老妹你刚来三中的时候考试成绩也不理想吧。”坐在塑料凳上脱掉低跟皮鞋的王瑶一边扭动着自己僵硬的脖颈一边回忆着说到。

　　“是啊，刚开始我的学习也完全跟不上，后来才好起来的。”

　　“你和今朝这么久都没联系了，也不聊点别的。”王瑶只是随口一说。

　　王希打字的手慢了下来，“能有什么聊的，男孩子的话题我又插不进去，听说今朝他上个周刚加入田径队，那么多的朋友，哪里还需要我啊。”王希将数学题的步骤解析拍照发给了谢今朝。

　　“那么厉害呀。”王瑶端着茶水来到王希身边坐下，喝了一口冷饮，一脸喟然地感慨道。

　　“也是，今朝这孩子从小就能跑。哎，今朝也不容易，换个环境或许能好一点。”王瑶颇有些同情谢今朝一家。

　　“对了，人家都能交到朋友，怎么你的朋友那么少呀，现在初三也就算了，初一初二也不见你跟同学约着出去玩一玩。”王瑶轻拍了一下王希的肩膀问到。

　　王希放下手机，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很累啊，周六周日我只想安安静静的休息，还要做作业，那就更没时间了。”

　　“所以你才没有朋友啊，现在就算了，初三好好准备中考，要是一模二模的成绩出来很靠前的话，能直接被三中直升录取也说不定。”

　　“嗯。”王希拿起纸笔，准备开始做作业。

　　“不过，我还是比较想上四中。”

　　“四中虽然教学资源比三中更好，但是两个学校也大差不差吧。”王瑶安慰着王希：“不管妹妹你考哪个学校我都支持你。”

　　“.....嗯。”其实除了教学资源意外，王希想要选择四中还有一个原因——四中是可以选择寄宿制的高中。

　　“对啦，明天周末我不在家，下周可能也要九十点才回来，好好照顾自己。”洗漱完的王瑶敷上面膜对着王希嘱咐道。

　　“明白。”

　　洗漱完的两姐妹躺在一张床上，身边的王瑶已经沉沉睡去。想着明天就是周六的王希终于可以睡一个奢侈的懒觉。

　　王希的睡意也仿佛是有恃无恐一般直接飞到远方，王希的视线被白墙上的影子所吸引——她们所住的一楼的窗外不时闪过车的灯光，于是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和杂物就会被映照出不一样的影子。

　　影子随着车辆的驶过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寂静的墙体上如同皮影画一样由左到右，直至消失。

　　王希看着墙上的影子，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自己姐姐王瑶的一句话——【人家都能交到朋友，怎么你没有啊。】

　　是啊，明明她和谢今朝都是相似的处境，来到新学校之后面对崭新的环境，遭受挫折的成绩，照理说，两个人的处事逻辑应该完全相似，但是.......

　　回想起一周不到，每每放学的王希总是能看到谢今朝和队员们一起训练玩乐的场景，她就明白——谢今朝要比她强得多了。王希闭上眼面对着墙壁，就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一般，在记忆的交叠中沉沉睡去。

　　三中初中部没有住宿条件，所以考上三中的王希只能像谢今朝一样走读。

　　她的爸爸妈妈不像谢安杰一样在城里租房，所以王希只能和自己的亲姐姐住在一起。

　　王瑶为了自己的妹妹可以说是牺牲巨大。

　　为了迁就妹妹的学习，王瑶甘愿租了一个离三中车程十分钟不到，而离她自己公司需要通勤至少两个小时的地方。

　　早出晚归的姐妹两人形成了天然的默契。早上是妹妹先出门，晚上则是姐姐最晚回来。

　　早上一个人的早餐，晚上随便应付一点，写完作业之后开门迎接自己疲惫的姐姐对于王希而言已经是常态了。

　　在出租屋里基本上是独处的时光。而在校园里，王希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完全陌生的环境，城里人讨论的偶像与电影都是王希不感兴趣也不想融入的话题。

　　当然，也是有人对王希发出邀请的。下了学，王希也曾和同学一起去广场的小吃摊里买点吃的，聊点初中生感兴趣的话题。

　　王希明白只要自己装出开朗的样子愿意和他们一起浪费一点时间去做一些事情，王希能够融入他们，可是王希最终还是拒绝了。

　　原因则是拿到手的月考成绩单。三中作为市里数一数二的名校，日常的考试都是家常便饭，可是当拿到实在是不尽如人意的成绩单之后，王希觉得自己更好融入这个学校的道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学习。

　　很难说王希是为了躲避于她而言有些棘手的人际关系，还是说只是为了自己的自尊心——总之，王希都有意无意的都抛弃了与同学之间正常的交往。

　　在初一临近期末的时候，王希的成绩总算是有了进步，在班里也能算是前几名。终于不用在学习上的那么努力的王希回过头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班里同学口中的那个喜欢学习但是不爱说话的内向女生。

　　内向？

　　听到同桌吐槽自己说自己只喜欢好好学习的王希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小学时候的自己有被人说过内向吗？

　　那时候留着短发，像个假小子一样的皮猴子的她，竟然也有被人说是内向的一天？

　　背着书包的王希出了教学楼来到了操场最外侧的跑道上。王希慢悠悠的走着，身边的操场不时跑过几个身穿短裤的田径队的队员，他们的肌肉清晰可见。

　　王希的双脚踩在了跑道之上，踩上去远不如童年记忆里的泥土柔软，空气中也没有迎面而来的带有青草的清香，身边也没有跟自己一起玩闹的同伴的身影。

　　她和谢今朝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

　　谢今朝家的电脑卖了，两个人的联系也愈来愈少了。

　　每次回家给谢今朝辅导功课时，谢今朝的一句“哇，四姐姐，你好厉害！”

　　厉害吗？聪明吗？

　　王希扪心自问，她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人罢了。可是偏偏每次，谢今朝总是会用那种憧憬信赖的目光望向王希。

　　那样炽热的目光，总是会悄无声息地灼烧着王希的自尊。

　　每次跟谢今朝见面，总是会让王希想起自己曾经那么优秀的事实，跟如今的凄凉一比，显得无比荒芜。

　　就这样吧。

　　王希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她也不想谢今朝憧憬的四姐姐是如今的这个无聊无趣的自己。

　　那就这样吧，童年玩伴总会有分别的时候吧。

　　王希如此安慰着自己。

　　不远处的公交车停靠在站台，王希小跑几步跟随在了许多身穿蓝白校服的学生的后面。

　　望着前方同学一摇一晃的马尾，这让王希想起了自己当初留长头发的原因：突然有一天，王希微长的头发遮住了视线，被微风一吹原本柔软的发丝刺到了她的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泛出几滴。

　　——有些麻烦啊，还是像其他女生那样留起来吧，王希如此决定到。

　　王希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现实里的公交车启动，透过玻璃，在公交车驶经三中的校园时，王希能清楚地看到在被枝蔓覆盖的铁质栅栏的缝隙里，女田径队员已经上场了。

　　望着对方那显眼的红白训练服，王希缓缓地合上眼——一开始她也被邀请加入田径队，可是她最后却拒绝了。

　　“同学，我是田径队的队长，我们这里正在物色女子田径队的队员，你可以来试试的。”站在操场上的王希正有些出神地听着校长对于他们这些入学新生的嘱托

　　王希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她还是被身边的人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的。

　　“嗯？”王希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自己面前高自己一个头的高马尾女生是在对自己讲话。

　　不知道是不是抬头注视对方时，不小心被被太阳的光线撩扰了一瞬的神智，王希感觉自己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同学你小学有练过田径之类的体育运动吗？”

　　“嗯。”王希下意识地应答了。

　　“好的，我明白了。”李妍在七班的人员名单上记了一个人数，打算等校长讲完再来细细聊一聊。

　　终于反映过来自己终于说了什么的王希有些面红耳赤——她承认了她没有经历过的事。

　　王希可以将错就错的，可是......万一答应的话，自己会不会就像刚才迎新会上一样时露丑呢？

　　之前在迎新会上，她们初中三年未来的班主任将他们引到了新的教室。每个人现实按照作为顺序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他们未来的班主任姓李，是个很和蔼可亲的年轻女老师。

　　“大家的自我介绍都已经完毕了，这样吧，接下来距离校长讲话还有半个小时，我们来玩个小游戏好不好？”

　　“好！”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接下来三年由我来教大家英语，正好，从靠门的这列开始，每个人来说一个动物的英文吧，咱们一起来玩这个接龙小游戏好不好？”

　　“好！”

　　最开始的同学说的都是像猫啊，狗啊之类的英文，与此同时王希一边听着大家在说些什么单词一边在脑海里回想一些少见的动物英文。

　　她的位置比较靠后，常见的动物词汇已经被说完了。

　　在小学时，王希最不擅长的就是英语。

　　还有三个人就到自己了。王希竭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斑马的英文zebra。她终于放下心来，可是没有想到很快她的前桌就说出了zebra。

　　“很棒！来下一个同学。”

　　霎时间，同学与老师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王希。王希嗫嚅了一番，最后只得耳垂通红地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我想不起来了.....”

　　李老师并没有在意反而轻声安慰王希道：“没有关系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也是有的。来，下一位同学！”

　　王希并的心狂跳着，她在被注视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脏鼓动得都要裂开来，心脏鼓动涌出的血液都来到了王希的脸上——红彤彤的脸颊滚烫泛红。

　　为了遮盖自己的异常，王希垂头，将自己的视线狠狠地钉在了课桌上边缘已经有些许破损的螺丝帽上。

　　很快，班里所有的孩子都说出了不同动物的英文——除了王希自己。

　　班里的同学并没有在意王希没有说出答案的窘况，他们都是热情地附和着李老师的话。

　　反而是王希自己一个人因为方才的“出丑”而分外在意——当所有人的目光聚拢在王希的身上时，王希无比害怕自己的无措会暴露在众人的眼下。

　　渐渐地，已经不想再出丑的王希下了一个决定——一个能够好好隐藏自己的决定。

　　.......

　　“好的，四班也有一个。”已经物色好人数的李妍正要收起文件向新生队伍后面走去时，她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你好，我刚才说错了，我没有练过田径，可以把我从名单上划走吗？”

　　李妍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一开始就已经选好的苗子。

　　对方被太阳晒得的健康光滑的皮肤，短裤下修长，有爆发力的双腿，都在确确实实的告诉李妍这是个好苗子。

　　“我们只是提供一个机会，同学不用过于担心，就算没有经验我们也是可以帮你训练的。”

　　李妍想要留住她一眼就看上的好苗子。

　　“抱歉，我实在是没有兴趣。”王希还是拒绝了。

　　“......好的，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随时欢迎你来田径队，我很期待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李妍笑了笑，默默地将文件上的名字划去。李妍见到过许多为了文化课而放弃这些的同学。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

　　王希也想去跑一场，可是脚下的橡胶跑道那不同于小时候土地的厚重，反而踩上去那轻飘飘的质感在无声提醒着王希——是她的速度已经跟不上了。

　　“这是咋们班初三七班最后的一次运动会，所以希望咱们班能够踊跃参加。”初三七班的班主任李洋翻看着手里的报名单。

　　“目前就还有女子三千米和八百米一直没有人报名，有同学想来吗？”

　　初三七班的女生都面面相觑，而男生则在一旁起哄。

　　“吴菲菲不是没有报名参加任何一个项目吗？来报名吗！”王希右后方的一个男生对着自己同桌的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挤眉弄眼道。

　　“我才不要！”吴菲菲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用手里的字典砸在男生的头上。

　　这一下子就点燃了起哄者喧嚣的内心。

　　“老师！安子韵还没有报名呢！”

　　“魏书意也是！”霎时间，被中考紧张氛围笼罩的班级逐渐活跃起了快活的气氛。

　　这其中并不包括王希。王希的身边是个已经报了跳高的女生，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班里的男生闹来闹去。

　　王希就在这喧闹的氛围中动笔填写着手中的英语报纸。说来也怪，王希明明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可是在班里这种喧闹的氛围中，王希反而更加学的进去。

　　只不过王希偶尔会抬眼看向魏书意的方向——那是她在初三七班最为熟络的同学了。

　　将精力放在书本和魏雨涵身上的王希没有注意到，坐在她右后方的孙高远一直在望着她的背影，低头沉思着些什么。

　　“安静！”李洋一拍桌子，一声河东狮吼就震住了在场的诸位同学。

　　“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项目的女生站起来。”

　　王希和同桌女生放下书本，站了起来。王希打眼一看，全班就5，6个女生没有报名。

　　“老师希望你们能够报名，只不过，要是身体实在是不允许的话，不报名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里，站着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三千米我不管，但是八百米，你们中一定有人要跑！中考有八百米的项目，要是就靠着下学期的突击，你们的体能也上不来啊！”

　　李洋越说越愤慨激昂，“吴菲菲！我记得你老是在体育课请假，跑操也是跑几圈就下来，你体育中考的40分是不要了吗？”

　　“......最起码十分也是会有的吧。”吴菲菲小声嘀咕道。体育中考的总分是四十，只不过三十分是最终的考试成绩，而另外十分则是由本校体育老师进行打分的。

　　所以，照常理来说，只要不是跟体育老师有血海深仇，这十分是直接会喂到你嘴边的。

　　“体育老师给你是人家大度！”李洋眼镜一闪，“这次八百米，吴菲菲，我希望你能报名。跑的下来更好，跑不下来，老师也希望你能认清你现在的差距，最起码能早一点练习准备。”

　　吴菲菲低着头沉默不语。

　　平常，她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这还是第一次从来以她成绩为傲的班主任会说出“认清差距”之类的话。

　　班主任：“八百米先不说，三千米有没有人报名？”

　　站着的几人面面相觑，王希打算就像平常班主任发火那样，双眼一闭，脖子一梗，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没有想到，王希右后方的孙高远却提起一件与这毫无关系的事，“说起来，要是没有比赛项目的同学又不能回班，只能当小摊贩了，那多无聊啊。“

　　魏雨书意驳道：“那还能增加班费呢！”

　　“是啊，班费不就是来给同学们服务的嘛，要是不好好参加这次的运动会，说不定就只能毕业典礼上花了呢。”

　　全班沉默了一瞬——是啊，这三年攒下的班费也不少了，比起给拼搏的同学加油祝贺的意义，难道偏偏要花在毕业离别之际的毕业礼物上？

　　同学之间也是想给彼此留下最好的回忆的。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有的女生已经开始松口了：“那要不，我......”

　　“孙哥，不是还有春节吗？班费可以用来吃饺子！”就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小胖同学如此发言道。

　　小胖同学不愧为同学给他的昵称，一心醉心于吃吃喝喝，可谓是七班的零食中转站。

　　孙高远：......

　　“啊！还有圣诞节，可以吃巧克力彩蛋！”

　　“......那是复活节吃的吧？”有同学吐槽。

　　“那圣诞节吃什么？！！”小胖同学更加兴奋了。

　　众人：........

　　好不容易深沉了一把的孙高远，眼见自己的台被拆的如此彻底也不装了，“实不相瞒，我和田径队的几个同学打赌，说咱们班一定会有人报三千米的。”

　　真相一出，得到了班里女生的齐声申讨。

　　“你们好无聊啊.......”

　　“谁会受虐报三千米啊？”

　　“就是，我宁愿报八百米。”

　　最后吴菲菲开口道：“七班又没有田径队的女生，四班可是有田径队队长的，我们跟人家硬碰硬，找死。”

　　孙高远：“只是报名而已，又不一定非要拿名次。再说了，菲菲同学，请注意言辞，班主任她老人家还在上面候着呢。”

　　班主任推推眼镜，并不言语。反而是同学们因为孙高远的一句“菲菲同学”而化身蠕虫，兴奋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孙高远喜欢吴菲菲这件事在七班不是秘密，在听到孙高远叫吴菲菲名字的时候，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我磕的Cp是真的”表情。

　　班主任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快中考了，只要孩子们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就当看不到。

　　班主任制止了这场同学之间的揶揄，“快上课了，想要报名的同学来找我就行。”

　　“把书翻到56页，上次的作业我们讲到......”

　　在班主任的讲课声中，同学们逐渐安静下来。

　　“果然如我所料........今朝啊，你可输惨了.......”王希依稀从孙高远的嘴里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这跟谢今朝......有什么关系？

　　王希蹙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