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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只求拉“我”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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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午时分,睿王朱懿安刚在奉天殿随侍完早朝,回到府上更衣歇息,便有内侍急匆匆入内禀报:“殿下,魏国公府上的徐三姑娘来了,此刻正在翊坤宫贵妃娘娘处说话儿呢。”
朱懿安眉心微蹙,立时起身:“更衣!”宫人们不敢怠慢,连忙伺候他换上常服。他步履匆匆,穿过重重宫阙,直往母妃所在的翊坤宫赶去。
翊坤宫暖阁内,徐酬月正陪着贵妃说话,眼风扫见门外光影微动。抬眼望去,只见朱懿安已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如松,生的龙章凤姿,剑眉斜飞入鬓,星眸深邃含威,鼻若悬胆,薄唇紧抿,通身自有一股天家贵胄的凛然气度。此刻他身着玄色织金云蟒纹圆领袍腰束羊脂白玉带,头戴乌纱折上巾,簪缨垂落,金线在光下灼灼生辉。步履间袍袖垂云,蟒纹随动作若隐若现,端的是尊贵无匹,不怒自威。
徐酬月见他进来,连忙从绣墩上起身,双手交叠置于身侧,盈盈下拜,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臣女徐酬月,请五殿下安。”
朱懿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徐酬月今日穿着一袭浅杏色素缎立领对襟长衫,外罩一件鹅黄色缠枝莲纹妆花缎比甲,下配一条同色系的织金马面裙。发髻梳成时兴的牡丹头,鬓边簪一支点翠嵌珠花簪。她面颊饱满莹润,一双杏眼圆而明亮,琼鼻秀挺,柳叶细眉弯弯如月,身姿纤细,确如弱柳扶风,比朱懿安先前在画像上所见,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清丽与柔美。
贵妃看着底下这对小儿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雍容道:“你们年轻人且说说话儿,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后殿歇息。不必拘礼了。”说罢,便在宫人簇拥下款款离去,留下一室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
见母妃身影消失在珠帘后,朱懿安紧绷的肩线微松,也懒得再维持那份刻意营造的温雅表象,身形微沉,便跌坐进方才贵妃坐过的紫檀交椅里。他抬眸,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向徐酬月,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硬:
“徐三姑娘,我不妨与你明言。那婚姻之事,实非我所愿。至于这桩亲事,你应也好,不应也罢,我是——并无此意。”他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
徐酬月纤指执起案上温热的甜白釉茶盏,从容地呷了一口,仿佛未曾听见那拒婚之言,只悠悠道:“殿下可知,今晨,三殿下已亲至魏国公府,向我祖父提亲了。”
朱懿安眉峰一挑,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哦?我那三皇兄倒是心急。所以呢?三姑娘意欲如何?莫非是想告诉我,如今除了你,我便无人可娶,且非你不可?”他嗤笑一声,语带讥诮,“若真如此,姑娘怕是平康坊的话本子看得多了些。”
徐酬月放下茶盏,瓷底轻磕楠木几面,发出细微声响。她迎上朱懿安审视的目光,语调平缓却字字清晰:“殿下这几日以来,每日行踪,臣女略有所察。不是与京中那几位有名的纨绔公子流连酒肆勾栏,便是于殿中逗弄珍禽异鸟,这日子过得当真是清闲干净得很。”
“呵!”朱懿安眸中寒光大盛,周身气压骤降,“你竟敢遣人窥伺皇子行踪?”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迫人的威压,“徐酬月,你可知,窥探天家,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看来姑娘是嫌命长了?”
徐酬月神色未变,依旧坐得笔直,只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笑意:“那敢问殿下,您指使人在市井散播臣女污名,诋毁臣女清誉,甚至污蔑臣女蛇蝎心肠、克夫妨家……此等当街构陷国公府嫡女的行径,又该当何罪?”她微微一顿,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玉石俱碎的决绝,“殿下若此刻便要取臣女性命,臣女自是无话可说。只是臣女今日入宫,阖府皆知。若待会儿臣女走出这翊坤宫时,只剩下一具尸首,或是就此‘消失’……殿下不妨想想,我祖父魏国公闻此噩耗,盛怒之下,会做出何等事来?届时,这血溅宫闱的‘意外’,恐怕就不是那么好遮掩的了。”
朱懿安瞳孔微缩,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徐酬月,你究竟意欲何为?不必绕弯子。”
徐酬月知道时机已到,不再虚与委蛇,眸光陡然锐利如出鞘之匕,直刺朱懿安心底:“臣女所求,唯与殿下缔盟!倾徐氏阖族之力,助殿下——问鼎东宫!”
朱懿安猛地起身,动作快如闪电,袖中寒光一闪,一柄尺许长的精钢解手刀已抵在徐酬月白皙的颈侧,刀刃沁凉:“徐酬月,你好大的胆子!太子尚在乾清宫!你就不怕本藩此刻就让你血溅当场?”
徐酬月颈间肌肤能感受到那冰冷的锋锐,心跳如擂鼓,面上却强作镇定,甚至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臣女押上整个徐家!殿下若应允这桩婚事,徐家便是殿下囊中之物。殿下手中的盐引、户部的门路,正好可为殿下打通往九边输送军粮的要道。这,难道不是殿下亟需的?”
朱懿安瞳孔微缩。之前母妃确实剖析过其中关窍,徐家掌握的财路和清流人脉,对他暗中经营边镇势力至关重要……东宫之位,谁又能真不动心?他凝视徐酬月片刻,手腕一翻,那解手刀如同变戏法般消失于袖中。
“好,我应你。但你我之间,唯有盟约,无情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徐酬月暗自长舒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微微颔首:“如此,臣女与殿下,合作愉快。”
朱懿安坐回圈椅,恢复了那副慵懒姿态,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说吧,你以徐家为注,所求为何?天下没有白得的利市。”他深知这女子绝不简单。
徐酬月眼神一黯,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臣女只求一事:他日若徐家大厦将倾,祸及满门,望殿下念在今日之盟,力所能及之处,为徐家保留一丝血脉香火。仅此而已。”她仿佛看到了梦中那场滔天祸事。
“……行我记下了。”朱懿安沉吟片刻,应承下来。
徐酬月起身,准备告退,忽又想起一事,回身福了一礼:“殿下,既已定盟,还望殿下早日请得陛下圣旨赐婚。名分既定,你我方是真正同舟共济,荣辱一体。”
朱懿安抬眸,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又心思缜密的女子,唇边终于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放心。本藩应下的事,自会放在心上。”那笑容里,有审视,有算计,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