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和》蛋丁不是蛋

2、御书房内硝烟浓

　　退朝的钟声余韵未散，偌大的皇宫渐渐恢复了平日的肃静。然而，位于养心殿东侧的御书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比朝堂上更为紧绷的气息。

　　书房内，紫檀木书案上宣纸铺陈，徽墨已研好，狼毫静置一旁。四壁书架直抵穹顶，垒满了经史子集与卷宗档案，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书香与墨香。这本是商议机要、静心批阅之所，此刻却因两位不速之客，变成了无形的战场。

　　谢清澜与沈昭，一左一右，隔着宽大的书案相对而立，仿佛中间划下了一条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两人自踏入书房起，便再未有过一言交流。谢清澜垂眸，目光落在空白的宣纸上，似在沉思；沈昭则双臂环抱，背脊挺得笔直，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书房陈设，最终定格在对面那张清冷的面孔上，不耐的情绪几乎要破体而出。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香炉里的檀香烧掉了小半截。

　　终于，沈昭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谢丞相，陛下让我等拟章程，您就打算这么干站着，等到地老天荒？还是说，您那满腹的经纶，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哑火了？”

　　谢清澜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急功近利，乃兵家大忌。沈将军连片刻的思量都等不及，难怪只会提出‘耗空国库’的莽撞之策。”

　　“你！”沈昭额角青筋又是一跳，强压下火气，“好，好！那便请谢丞相说说，您这深思熟虑的高见？如何又能强国，又不花钱？莫非靠您这嘴皮子去感化蛮族？”

　　谢清澜终于抬起眼，清冽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沈昭：“强国有道，并非只有扩军一途。整顿吏治，可提高效能，节省冗费；鼓励农桑，可充实国库根基；兴修水利道路，既可惠民生，亦能利兵事运转。此乃固本培元之法。至于边关……”

　　他稍作停顿，指尖轻轻划过宣纸边缘：“当以精兵良将辅以巧妙策略替代盲目增兵。可加强烽燧预警体系，训练边民自保，推行屯田制以战养战，同时派遣精干使者分化漠北诸部，使其内斗，无力南顾。如此，所费不过十之一二，效果或更胜盲目堆砌军备。”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确实展现了他作为文臣领袖的深厚功底。

　　然而，在沈昭听来，却全是空中楼阁。“笑话！”他嗤之以鼻，“整顿吏治？哪年不在整顿！鼓励农桑？边关的土地能长出金子吗！分化漠北？那些蛮子只认拳头！谢清澜，你所说的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十年？二十年？边关的将士等得起吗？敌人的铁蹄等得起吗？！”

　　他一步踏前，双手撑在书案上，身体前倾，逼视着谢清澜：“我要的是现在、立刻就能保护边疆将士和百姓的方案！不是你这套远水不解近渴的空谈！”

　　谢清澜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弄得微微后仰，但眼神依旧冰冷，毫不退缩：“沈将军，治国若如你这般只图眼前，与饮鸩止渴何异？‘空谈’？若无历代先贤‘空谈’积淀下的典章制度，礼仪教化，这天下早已是群魔乱舞的丛林，何来你沈将军建功立业的舞台？”

　　“呵，”沈昭气极反笑，“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武夫粗鄙，配不上您这清贵文臣的‘韬略’是吧？谢清澜，我告诉你，没有我们在前面流血，你连在这里跟我掉书袋的机会都没有！”

　　“沈将军莫非以为，只有沙场才算为国效力？”谢清澜反唇相讥，“运筹帷幄，安定内政，使百姓安居乐业，使朝廷政令畅通，使前线无后顾之忧，哪一样不是心血？难道在将军眼中，只有看得见的刀光剑影才算功劳，这无声处的基石便可随意践踏？”

　　“强词夺理！”

　　“是对牛弹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调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御书房内火药味十足。一个引经据典，步步紧逼；一个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案上的宣纸依旧空白，旁边的茶水早已凉透。

　　而在御书房外，隔着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皇帝萧景琰正带着贴身太监福子，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并未进去，只是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福子手里拿着个小本子和毛笔，一脸紧张又兴奋，压低声音道：“陛下，您听……谢大人和沈将军这……这吵得可真厉害……”

　　萧景琰嘴角噙着一丝愉悦的笑意，轻轻摆手，示意福子禁声。他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欣赏一出绝妙的好戏。

　　“听听，谢爱卿这句‘对牛弹琴’，用得甚是精妙。”萧景琰低声点评，眼中闪着光，“沈爱卿这‘强词夺理’虽然直白，倒也气势十足。”

　　福子苦着脸：“陛下，这……这章程还能拟出来吗？眼看都快午时了……”

　　“急什么？”萧景琰悠然道，“这章程嘛，迟早会有的。但眼下这戏，可是千载难逢。”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笃定，“让他们吵，吵得越凶，将来……才越有意思。”

　　他想象着里面两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心情愈发舒畅。这第一步的“强制共处”，效果看来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书房内的争吵声隐约传来，萧景琰听了半晌，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示意福子跟上，轻声道：“走吧，让他们继续。记得，晚些时候把他们争论的要点，给朕记下来。”

　　“是，陛下。”福子连忙应下，在小本子上匆匆写了几笔。

　　萧景琰背着手，缓步离开，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那背影里充满了“深藏功与名”的惬意。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幕会更精彩。

　　而御书房内，谢清澜和沈昭的“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空白的宣纸，如同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等待着某种意想不到的力量来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