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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銮殿上烽烟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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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仲夏,黎明前的暑气已被九龙殿内缭绕的龙涎香驱散几分。金銮殿上,百官垂首,肃静无声,唯有鎏金柱上盘绕的五爪金龙,在初晨透过高窗的光线下,闪烁着威严的冷光。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萧景琰,一袭明黄朝服,面容温和,指尖轻轻点着紫檀木扶手,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丹陛之下分列两班的文武百官。他年方二十八,登基五载,已将这温和儒雅的表象,磨砺成了最令人捉摸不透的面具。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贴身内侍福子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话音未落,武官队列之首,一人应声出列。此人身材挺拔,身着绛紫色麒麟补服,腰束玉带,剑眉星目,正是年仅二十七岁便已战功赫赫、官拜大将军的沈昭。他步伐沉稳,抱拳行礼,声若洪钟,瞬间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陛下,臣有本奏!”
萧景琰唇角微扬,抬手示意:“沈爱卿请讲。”
“北境大捷,我军虽凯旋,然边关将士浴血奋战,损耗亦巨。眼下正值秋高马肥,漠北诸部虽暂退,其心未泯。臣恳请陛下,速拨白银三百万两,用以犒赏三军、补充军械、加固城防,以扬我国威,永绝后患!”沈昭声音铿锵,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果断,目光灼灼,满是锐气。
此言一出,文官队列中隐隐传来几声细微的抽气声。不少老臣暗自摇头,三百万两,这几乎是国库小半年的岁入!
果然,文官队列之首,一道清冷的身影旋即步出。此人身着仙鹤补服,身姿如修竹般清逸,面容俊美却如覆寒霜,正是左丞相谢清澜。他年方二十六,已是文臣领袖,此刻微微颔首行礼,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
“陛下,沈将军所言,臣以为,乃是武夫之见,不足与谋。”
只此一句,殿内气氛瞬间绷紧!沈昭猛地侧头,目光如电射向谢清澜,额角青筋微跳。
谢清澜却恍若未觉,继续淡然陈述:“北境之战,虽胜,然国库并非取之不尽。去岁水患,今春蝗灾,百姓亟待休养生息。此时若再兴巨额花费于军备,无疑是竭泽而渔。治国之道,在于文治教化,在于轻徭薄赋,使民富国强,而非一味穷兵黩武。”
“谢清澜!”沈昭忍无可忍,低吼出声,“若无将士在前线舍生忘死,何来尔等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文治教化’?边关不稳,国将不国!你这等纸上谈兵之辈,可知刀剑加身是何滋味?”
谢清澜终于侧眸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诮:“沈将军勇武,天下皆知。然治国非是沙场厮杀,讲究的是谋定后动,权衡利弊。若依将军之策,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即便城墙筑得再高,兵器炼得再利,内里早已腐朽,又能支撑几时?”
“你……!”沈昭气得胸膛起伏,拳头紧握,若非在金銮殿上,只怕早已上前理论。
“好了。”龙椅之上,萧景琰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恰到好处地压下了即将升级的冲突。他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仿佛在看自家闹别扭的孩子。
“两位爱卿皆是为国操劳,一片赤诚,朕心甚慰。”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沈将军忧心边关,谢丞相体恤民生,所言皆有道理。”
他略作沉吟,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引得满朝文武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皇帝越是平静,往往意味着后招越是“惊人”。
“只是……”萧景琰拖长了语调,目光最终落在谢清澜和沈昭身上,笑意加深了几分,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如此各执一词,终究不是办法。边防要务,国库收支,皆是国之根本,不可偏废。”
他顿了顿,在两人愈发警惕的目光中,缓缓道:“这样吧,散朝之后,沈爱卿、谢爱卿留下。朕要你们二人,就在这御书房内,共同拟出一个章程来——既要能巩固边防,又不至耗空国库。朕给你们三日时间。”
共同拟订章程?三日时间?
谢清澜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沈昭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让他跟这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关在一起三天?还不如让他去边关再打一场硬仗!
然而,圣意已决,不容反驳。
萧景琰看着殿下两人截然不同却同样精彩的脸色,心情愈发愉悦。他微微后靠,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喃:
“好戏,才刚刚开场。”
福子机灵地再次高唱:“退——朝——”
百官山呼万岁,依次退出大殿。不少人经过僵立原地的谢清澜和沈昭时,都投去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一瞥。今日这朝堂之争,显然还未落幕,真正的较量,恐怕要从这御书房开始了。
阳光彻底照亮了大殿,将那两道相互敌视、不愿靠近的身影拉得老长。
萧景琰起身,由福子搀着往后殿走去,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