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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破痴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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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偷笑之余,也不忘记夸赞两声,慕宇摇头失笑,幸福得看了沐薇一眼,转头去一拍君黎肩膀,“只要佩蓝想来,随时都可以。”
君黎走后,沐薇送客到门口。
有一瞬,他觉得君黎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翌日,如前日慕宇和萧哲在廊下说的那般,果然变了天。
天空灰暗朦胧,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翩然落地后覆盖住一切在的不在的痕迹。
兴许沐薇对这贤王府还不甚习惯,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上半个时辰。只是在她推开房门的那一瞬,几乎是惊呆了。
入眼的世界一片雪白,干净不染纤尘,院中所有绿色皆被纯白裹覆,晶莹的雪花在她伸出的掌心慢慢安静,却来不及消融已被更多的雪花压上。
如此,不一会,突然冲进雪地里,站立在厚厚的积雪中感受冬日雪花零落的美好的沐薇身上已然一片白。
看着掌心那六角形的冰晶逐渐消失了棱角,越来越透亮,最后与雪白的肌肤纹理融合,沐薇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也是一个冬天,天气比往常都要寒冷。老人们都说,估计今年会下雪。
在南方因为天气温暖的缘故,其实是很难看到雪的,有的人,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知道雪落下掌心是什么感觉。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堆雪人的乐趣和怎样打雪仗了。
而那一年,有幸的是,她和十岁的齐宇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场雪。
她还清晰的记得,宇在雪地里欢快的捏起一把雪向她砸来的景象;纷乱的雪石头里,齐宇用他那小小的身板帮她挡其他小朋友的攻击的大哥哥模样;他扔掉手中暖壶,那一脸的张扬得意却又真挚呆萌的表情。
那时候的他们在上小学,教室里的设备远远不及现在的齐全,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有的是小朋友们自带的小火炉和学校统一配备的火炉。
火炉也并非用来取暖,而是为了烧些热水,供学生日常饮用的。
那时候,也还没有现在那么方便的热水器,更没有经过过滤杀毒装瓶的纯净水,平日里学生喝的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烧的热开水。
那年,那天,阴郁的天突然变得不怎么冷了,当地上被白的耀眼的东西盖住后,大一点的学长才惊讶的高呼,下雪了。
是呀,下雪了。
那场雪下的异常的久,积的也异常的厚。
因此学校里大多数的水龙头都被冻住了,没有了水,早上起床洗漱都成了问题。
不过总有些聪明的孩子会想不出一些聪明的办法,比如说,齐宇提起教室的水壶便跑到雪地里去,一捧一捧的将地上干净的雪放在水壶中。
等到塞得不能再塞的时候,他才把壶带回来,放在升起的火炉上化雪水,然后分给早起的每一个伙伴。
还记得是下雪的第三天,地上的雪已经有一尺厚了,因为雪天路滑,学校便停了课,休假。
那天早上,她如往常一样早起,洗漱完后宇却提着水壶来找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因为在外人眼里,她和齐宇是兄妹,所以对于一大早起来就找她出去这件事,作为同学朋友也没什么议论。
不过,她却心里怪怪的,因为齐宇将她带到了后操场。
被一夜雪零撒后,是一望无际的雪白。
她好奇,更疑惑,‘你大早上不睡觉,带我到这里来干嘛呀?’
齐宇回身来,神秘的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说完,人家倒是直直向着操场中间走去了。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在操场中间来回走动,倒像极了跳舞,不由有些闷闷的生气,‘喂,你脑子没被冻坏吧,就算第一次看到雪,也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啊,这都下了三天了也,你在弄什么啊?’
齐宇仿若未闻,压根不语。她便更加觉得不耐烦了,这大好的早晨她可不是用来陪着他发神经的,一个人在雪地里癫狂就够了,还不甘心的拉上她,看来公子病又犯了。
越想越生气,冷着声音说了一句‘你自个慢慢玩,我先去教室了啊’便转身走人了。
若是往常,她生气了十次有十一次都会来劝她,并且道歉,可今天倒是奇了,她走了一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心里越加奇怪,不过想到等收了假期,就要到语文老师那里去背文言文,便也没了心思去想齐宇究竟哪根神经有问题了。
不过当她开了教室门,却还是忍不住去窗边看了一眼,想确认那家伙是不是还在操场上继续呢。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刚一拉开窗帘,楼下就有个声音开始喊了起来,‘齐薇,齐薇,看这里,快看这里……’
他的声音不大,还透着孩子的稚嫩,却足够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
因为,在操场中央,白茫茫的雪地里,却出现一副栩栩如生的墨画:男孩拉住女孩的手,正在奔跑,发尾舞动,裙摆飞扬。
那家伙似乎就是天生的画家,他用热水在雪地里随意挥洒,直到出现一对手牵手的孩童。并附上说明:永远在一起。
那一刻,她几乎是震惊的呆愣住了,终于知道那个家伙大清早咋咋呼呼拉着她一路狂奔到操场要干什么了。
其实,放在那时候,她除了感动,高兴,开心以外,并没多少深刻感触。
只是当有一天她用回自己的姓,准备与他携手并肩时,才意识到:曾经的他是在用热水融化冰雪,同时用他天生的画家才气送给她一副难忘的雪画,更是一种无言的表白。
直到后来他在订婚前不久,再一次在雪中作画时,她才知道,那看似神神叨叨的动作却很有章法。
那看似随意地一副雪墨画,并非那么容易完成,他是需要时间和实践演练的。否则,谁能一蹴而就?
有些心意,很隐秘!
可越是隐秘,越是渗进骨髓,一旦通经入脉,便再难痊愈。
他说,永远在一起!
可是如今……
心尖猛地一抽,沐薇急忙院中石桌,按住心口,用力拽紧手下衣领,直到那阵痛楚减轻后,方才缓缓松开,哑然失笑。
雪还是白色的雪,人却早非昨日的人。
“薇儿,怎么站在雪里?”慕宇从屋内走出,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了披在沐薇身上,略有些宠溺的责备,“这么大的雪,就不知道多穿件衣服在出来么?”
沐薇满足的收紧肩头带着慕宇温度的披风,冲着慕宇娇俏一笑:“不是有你在了么!”
慕宇心头欢喜,抬手一点沐薇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你呀,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闻言,沐薇拽着披风的手一僵,她猛地抓住慕宇手臂,目光如炬,“什么你不在,你要一直都在的才行,必须都在!”
披风倏地坠落在地,如同沐薇此刻的担心。
慕宇也是一怔,急忙蹲下去捡滑落在雪地里的披风,抖了两下,这才又给她披在肩上,宽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看把你给急的。这次可拽住了啊,别又松了掉地上了。”
沐薇也感觉自己有些过了,就着慕宇的话尽量让自己放松道,“放心啦,这就进屋,保准掉不下来!走啦走啦,咱们去看看小丫头去。”
说着便推着慕宇向屋里走去,在踏进门槛的那一刻,沐薇回望了一眼被雪压弯的柳枝,看来今日是不用出门了。
雪太大,走一路盖一路。茫茫天下,踪迹何寻。
这漫天迷雾中,又有谁的脚步能被留下?
“……你不是江湖神医嘛,你赶快给我想个办法,治好小丫头,我还有好多话要问她呢?”
“你又不认识她,你要问她什么?”
“你猜猜看?”
“嗯……肯定是问她‘你饿了没?’”
“去你的,我哪有那么无聊,要问我也得问这么问:‘让你给我家慕大哥当小妾,你愿意不?’哈哈哈……”
“额……”
楚王府。
佩蓝将用过的膳食全数收走,屋内便只剩下君黎和洛亦楚两人了。
突然,君黎扑通一声跪在了软榻前,“敢问主子,真要夺回王妃吗?”
软榻上坐着的洛亦楚见君黎动作,一怔皱眉,“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君黎垂头,没有遵命的意思,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说的话,“主子让属下去查沐姑娘与三爷之间的过往,以及沐姑娘的来历……主子可是决定了,要从三爷手中夺回王妃?”
洛亦楚倏地眯眼,愣怔了片刻,转头看向门外,言语虚浮却又异常坚毅,“不是夺,是接。何况,你也称她是王妃。我再大度,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妻子被他人照顾着吧!”
君黎眉峰紧拧,黑眸闪过一抹忧虑,“可他不是别人,是三爷……”
“是,他不是别人,他是我的弟弟。可她,却是我洛亦楚名正言顺的妻,拜了天地、入了宗祠的妃啊!”洛亦楚从软榻上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仰头去看满天的飞雪,“君黎,我不是没有犹豫过,可她,毕竟是我的女人!”
君黎垂下头,不再言语。
他又何尝不知道那个人是他的,只是如今那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了他,曾经那样的痛苦记忆,她若真的找回来,又真的能如原来一样一心一意的对他吗?
转头,去看窗前那抹看上去甚是孤寂的背影。
曾几何时,他是那个意气风发,行事果决,一心为了天下一统而奋斗的少年。曾几何时,他无旁骛的心多了牵绊,染了风尘。
“起来吧,说说看,你去查,都查到了些什么?秋亦辰又是怎么说的?”
突然,那个高大的背影徐徐转过身来,目光充满好奇,君黎闻言一愣,对上那双深邃如上古寒潭般的眸子,起身站稳道,“王妃是五月中旬在靖国边境遇上三爷和秋亦辰的,秋亦辰说,当时他和旧病复发的三爷正要去岳城治病,恰好碰见王妃被四个大汉围追,秋亦辰就出手救了王妃。因为王妃说是同去岳城找亲人,看是同路,就将王妃也带上了。只是秋亦辰还说,王妃似乎一早就认识了三爷,还唤三爷……”说到这里,君黎略微一顿,抬眸去看洛亦楚的眼睛,果然见那双深邃的眼突然变得幽深起来,更蓄积起一些莫名的东西。
“唤他什么?”
“唤三爷‘宇’。”
“咳咳咳……”君黎话刚落,洛亦楚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口中呢喃道:“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君黎一惊,一步跨到洛亦楚跟前,急忙扶住猛烈咳嗽,身子摇晃的人,“主子,你没事吧?”
躬着身子咳嗽不止的洛亦楚伸手止住君黎的问,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句‘原来是他’,只因为气息不稳,听不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那话音苍凉凄绝,听的君黎浑身发颤,疑惑追问:“主子,他是谁?”
“她口中的宇,原来是恒,竟然是恒,怎么会是恒……咳……”洛亦楚说着,一口血吐出来,当即便晕了过去。
君黎不解洛亦楚话中玄妙,只以为洛亦楚是忧心过度,疲累所致,快速将他抱到床上,盖了被子后急忙召唤佩蓝来看着,他快马去贤王府,找吴天恒。
可于洛亦楚而言,这又岂止是疲累啊。
当初他娶楚清璃,不过是因为她是阴婴。虽然知道她心有所属,却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后来黑焰潭一事,机缘之下,他知道了她唤那个人‘宇’。又从她要自杀后的呓语推测那人估摸着已经死了,后来在灵州,他便用恒送来的药,将她过去的记忆全部抹去了。
后来的后来,他也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她了,就更加不会允许那个宇存在。
可是,谁又能知道,那个被她唤称‘宇’的人会是恒呢?
当真是天意弄人,若是如此,岂不是他害了他们分离,更险些要了她的命?!
难怪萧哲说他们已然认识很久,比他认得她还要久……
因为洛亦楚伤病,萧哲从皇宫出来,便直接让车架改道楚王府了。顺带他还带了些折子来,也好帮着那人处理处理。
只是他刚到书房,便碰上替洛亦楚把完脉、写了药单,正要去配药慕宇,不由一惊,“他的情况不好?”
慕宇沉重的点了点头,“急火攻心,二哥心里有事,我没别的办法,只能用药物压制了。你与他最近,想办法让他自己放开,不然这次,很难好!”
萧哲别过慕宇,急忙去里屋看病人,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很是挣扎,倒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悔恨却又无能无力的事。
转头去看君黎,“之前他都做了些什么?可是见了什么人?”
君黎拧眉,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萧哲听完也拧紧了眉峰,深深望住床上的人,‘原来是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巧,这时慕宇进屋,神色却比方才轻松许多,他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他尽快好起来。”
君黎一惊,急问:“什么办法?”
萧哲也望来,疑惑不解。
慕宇看了床上眉眼不动的人一眼,“拿去烦扰他的记忆。”
“不行。”
“好!”
慕宇看着君黎,“为什么不行?”
“若是忘记了……”王妃。君黎一顿,接着道:“他一定比现在还痛苦……”
萧哲却坚决道:“可当务之急,是让他尽快好起来。痛苦与否,总比没命了强。”
君黎还是有些不同意,让慕宇和萧哲两人对视一眼,慕宇道:“那我去配药。”
看着慕宇转身要出去,萧哲突然想到叶影汐用性命发誓的那件事,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告知这人,他急忙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许去……”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让萧哲和慕宇双双顿住脚步,回头看来,却是那人正撑着身子面部冷凝道:“谁也不许去!”
……
“你说什么?”慕宇震惊到手中的药箱哐当落地,紧盯着萧哲紧张到了极点,“她究竟得了什么病,要以血换血才能医治?”
萧哲本以为慕宇至少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那么一点点被吓到,更加怀疑沐薇接近他的目的,没想到他却是这样的反应。
那眼神中,明明是对比自己性命还贵重的人的惊乱担忧。
只是作为朋友,他终归是站在他这边的,不希望他出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是她自己对慕光溪说的。至于她是否得了病,需要你的血,你还是回去问问……恒……”
‘沐薇’二字还没说出口,慕宇已经冲出了洛亦楚的书房。
天外雪毫无转停的迹象,很快就将人来人往留下的脚印抹去,不留痕迹。
贤王府。
自从慕宇突然被君黎叫走之后,慕光溪就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沐薇面前。
沐薇惊喜的拉住慕光溪便道:“哥哥,我还愁怎么找你呢!”
闻言,慕光溪一惊,急忙扶住沐薇肩膀左右瞧看,“是不是不舒服?可是那东西又搅扰你了?”
他所说的那东西沐薇自然知道是什么,故而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慕光溪听到说不是那东西,悬着的心放下,松了口气,也松了放在她肩上的手,“你说说看,是什么忙,要我怎么做?”
沐薇向着门外看了一眼,略有些犹豫道:“你能带我出去吗?”
“现在?”慕光溪吃了一惊,不确定的问。
沐薇很是认真的点头,“恩,就是现在。”
“可是外边下这么大的雪,你又畏寒……你要出去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去做就好。”慕光溪向着门外瞟了一眼,美到妖孽的脸上立刻出现不同意的表情,坚定的否决。
其实在说这话之前沐薇便知道,慕光溪极有可能不会同意,毕竟外边的雪也实在太大了,可是想到桑宜昨日便走了,心下难免焦急。
突然灵光一闪,她急忙拉住慕光溪手臂,略带撒娇道:“哥哥,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做才行。你就答应我,带我出去吧!大不了我穿厚些,再见暖炉抱在怀里,这样就不会受寒了,好不好啊!哥哥……”
因为沐薇这样小女生的娇态实在太挠心,慕光溪有些动摇,却还是尽量守住自己的那道坚持的防线,“你怎么不让慕宇带你出去?”
沐薇一愣,心下知道他可能快松口了,继续拧眉道:“因为他功夫没有你好啊!带我出去这是个体力活,又是个危险的活,他医术还行,这功夫嘛就算了。相比而言,让哥哥你带我出去我比较有安全感。好啦,你就别犹豫了,我这就去加衣服。”
说完,沐薇便跑了。
慕光溪急忙问:“你还没说,要去哪里呢?”
当慕宇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王府,冲进沐薇的房间,只看到桌上的一份信。急忙打开信笺,却只有寥寥数字。
慕宇亲启:
家中急事,故不辞而别。
小丫头烦劳你好好照看,不日便归,勿念。
沐薇亲笔。
读完这突然而至的信,慕宇只觉心头烦乱,坐立难安。脑中快速划过一抹什么,他突然跑到衣柜前,用力打开,里边却一无所有。
一颗心,猛地坠地。
他们回来历城充满,待得衣物也不多,因为天气突变,那衣柜里,是几个时辰前,衣店老板送来的特意赶制出来的御寒衣物。
她竟然全部带走了。
萧哲的话,突然又闯进脑子里:‘她若怕你有事而不用你的血治病,兴许近就会离开你’。
离开,她真的是要离开吗?
虽然一早便知道她瞒着他什么事,她不愿说,他便也不想让她为难,故而也没有追问。只是想着无论有什么事,只要他陪着她,就好。
或许有朝一日,她愿意开口了,那么他就用尽一切办法帮助她。只是,却没想到,那件隐秘不宣的事,竟然是她得了恐怖的病症。
需要他的血医治。
难怪,她不愿意说,无论怎样都宁可自己背负。
究竟是什么病症,会要用以血换血的方法医治啊?
慕宇极快的冲出门口,却又在大门处顿住脚步,这天大地大,他要何处去寻她。她竟然不曾告诉他,她来自哪里……
子虚崖,位于梓州,是去大姜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所在。
在这里,有着一段很是险峻的山路。
背靠绝壁,下临深渊。
不过好在大路宽敞,只要不是准备自我了解或者被敌人追杀走投无路,一般是不会出现什么不安全的事情的。
沐薇与慕光溪到达此处时,恰碰上赶着马车休息的淳亲王一行人,慕光溪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让自己带她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淳亲王似乎很是在意小桑宜,竟然让小桑宜和他同乘一顶轿子。
说来也怪,历城的雪虽然大,这子虚崖却并没怎么下,只是地上有些湿罢了。
一座简易的亭子下,沐薇与慕光溪面对面坐着,看着前方正在整装待发的一队人。
“你在这里休息会,我去将桑宜给你抓回来。”经过沐薇的一阵解说,慕光溪解开了自己心中对桑宜的怀疑,为了让沐薇安心,他倏地起身,这便准备去夺回桑宜。
沐薇一惊,急忙拽住慕光溪衣袖,“不能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慕光溪只觉手上一紧,回身来看,疑惑不解的问:“为什么不是时候?”
“哥哥,你细想看。”沐薇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秀眉微微拧住,对上慕光溪并非全黑的眼球,“现在他们还在吴国的地界上,如果我们将人劫走,淳亲王必定会想到是吴国的人动的手,很可能会认为是吴国在故意挑衅。说的严重些,因为此事,他就有理由大闹吴国,大姜更可能为此联络其它五国,一并讨伐吴国的……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将桑宜带走。”
“我们只要桑宜,讨不讨伐是他们的事,你又何必顾虑这么多?”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认为,桑宜于我而言很重要。若我因为救了桑宜而致使吴国腹背受敌,陷入危局,我又怎么去面对慕宇,慕宇又怎么去面对他的兄长和父亲?何况战事一起,受苦的一定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宁都幽谷的责任不就是守护天下太平吗?又怎么能因为我的私欲而乱了这百年不变的规矩!”
“可是……”经过沐薇一提醒,慕光溪也想明白了,只是仍旧有些犹豫罢了,“那什么时候可以?”
沐薇望了眼准备动身的人群,拉着慕光溪坐下,道:“等出了吴国国境,就可以了。我一定要将桑宜带回来,可是却不能给慕宇惹麻烦。”
“哎,你呀,总是顾虑这么多。若慕宇知道你这样为他考虑,就算知道你需要用他的血治病可能会丢掉性命,想必他也不会不同意的。”
慕光溪说完,回身坐在沐薇身边,也跟着看了眼已然动起来的马车。
沐薇转头来,淡淡的看了一眼身旁轮廓绝美的人,回过身去,思路有些不畅。不知慕宇可已回到了府上,是否已经将她留的手书看了。
她虽然知道那是唯一可以解除幽渊上古怨灵的方法,可越是在乎,便越是不忍心,更不敢说出来。
再过几日便是吴戟生辰,待得生辰一过,他就会陪着她去她家,上门提亲。
哼,她家,宁都幽谷,算得上是有去无回了吧。
厅外马车走远,沐薇刚刚收回视线,神情有些松散悠闲的慕光溪却倏地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打气了十二分的警惕的看向四周,冷声提醒道:“有埋伏。”
沐薇惊住,也跟着仔细查看四周,只闻阴郁的山峰带着潮湿的冷风呼啸,除了大路尽头渐渐消失掉的车影,并没见有什么人出现。
但慕光溪身体的紧绷告诉她,他说有埋伏,这附近就一定有埋伏。
他们身处亭下,前方为大路,身后时密林,之后的不远处即是耸立入云霄的山崖,亭子左右两侧也都是数仗高的大树,一来可以遮风避雨,而来可以藏人隐身。
沐薇警惕的看向四周,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试图感知出慕光溪口中说的埋伏究竟在哪里。
然而,就在她警惕的向着身后密林里查看是,亭子的六个檐角上突然刺来六把利剑。
她一惊之下急忙向着身后靠去,瞬间腰间一紧,整个人便向着地上倒去,却在距离地面一尺的距离时身体瞬间快速旋转,待她回过神时,人已经落在亭子前十步的位置。
惊魂未定,十多个黑衣人却已经利落的落在了她周围,实实在在将她和慕光溪给包围了起来。
沐薇只觉浑身发冷,手指打颤,她怎么这么倒霉,一出门就遇到劫匪了?看这架势,不像劫色也不想劫财啊?
慕光溪由黑变成微红的眼睛微微眯起,厉眼扫看着周围各个面裹黑巾的人,“敢问是何人,阻我们去路又是为何?”
黑衣人首领闻言冷冷一笑,不答话,只是吩咐手下“都给我上,女的留活口,男的杀无赦”。
瞬间,黑衣人寒剑毫不留情的刺了过来。
慕光溪隐约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了,那日追踪那偷听之人,却因自己身体虚弱之故在傅彦茶社附近跟丢了。
想必今日这帮人定是那人指派而来,目的在于带走妹妹,意图获得她这阴婴之身。
只是那日流音阁内,慕光溪为了控制沐薇体内怨灵,灵力消散,受了内伤,伤势至今未完全恢复。
此刻他与这些黑衣人交手,先时还能顾全沐薇,不多时,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沐薇虽然也会些功夫,不过都是些近身的搏击之术,与这些拿着大刀用了猛力来砍的人,显然不怎么管用。
眼见着慕光溪胳膊上挂了彩,沐薇心头焦急万分,可自己已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更别说去帮助他了。
只求着此刻赶快有人能来,拔刀相助才好。正想着,头顶一身黑衣利剑直刺而下。
慕光溪挡开身前和身后的剑,急呼‘小心’,想来援助沐薇,奈何一双利剑从右方直逼面门与腰腹。
历城,楚王府。
自从洛亦楚因为萧哲和慕宇的话强撑着醒来后,担心趁着他昏迷之后这二人会偷偷喂给他忘记一切的药物,便一直没有睡去,只是闭目养神。
不过兴许是知道了她口中的那个宇是自己的三弟,洛亦楚在吐出那口血之后,心口郁结的那股子气也顺畅了,现下倒是比之前都好多了。
萧哲已经回了府,君黎在门外守着,屋内只剩下洛亦楚他一人了。
细细的整理思绪,一点点回想曾经的点点滴滴:
大姜千日崖下初遇相救……
凤阳殿外的陷境再遇……
昌宁殿的冷嘲羞辱……
王府大婚之夜的试探……
黑焰潭地的冒险相知……
灵州的平凡安逸……
勉州的舍命成全……
赋左的互诉情深……
再到后来婚宴的别离……
这每一件,都只属于他和她的回忆,从利用、试探到许诺此生,他们在一起可数的时光竟然那样稀少。
而这一切竟然是他从他从小便爱护的弟弟手上抢的!
当真可笑,亦是可悲。
恒这些年在外,帮了他多少,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别人不知道,他又怎么能不清楚呢!
可没想到,自己爱护的人的幸福,却被自己亲手摧毁。
而现在,他竟然还试图去抢夺?
难怪她会说他卑鄙无耻,原来的原来,原来是这样!
“三爷!”君黎看着慕宇从月牙门洞下跑来,拱手行礼。
“二哥……”慕宇没有理会门外站着的君黎,直接破门而入,奔向床边,“能不能用你的香叶楼,帮我找个人。”
君黎也急急跟着进来,听闻动静,洛亦楚眼皮一动,缓缓睁眼。
看着眼前慕宇气喘吁吁的模样,洛亦楚眼睫一颤,心头微微有些紧张,“你说,找谁?”
“沐薇!”
“谁?”洛亦楚吃惊的从床上仰起身来,君黎极快的走来扶住他,将靠枕拉过来,让他靠在靠枕上。
若是放在之前,看到因为沐薇洛亦楚如此大反应,慕宇必定会再次起疑心,只是此刻他心中焦急,万般担心,才忽略了洛亦楚本来不该有的反应。
他只当是自己说的太快太急,洛亦楚没有听见,便急忙又补充道:“薇儿今日留下一份手书便离开了,说是家中有事,可按照萧哲所言,她必定不是因为家中有事才离开的。我不知道她家究竟在何处,无从寻找,只能拜托二哥你的香叶楼去查了。”
慕宇说了这么多,洛亦楚只得出三个结论:一、沐薇因为某事离开了;二、萧哲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三、沐薇瞒着恒一些事。
心头狂跳,一种不好的感觉逐渐从心底蔓延开来,直达四肢百骸,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君黎,扶我起来!”
“不许去!”西院门口,一身粉红色披风的云柯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脸怒容堵在院门口,她目光清亮,却又显得无比倔强。
答应慕宇后,去了信物给君黎,当他避开所有人耳目悄悄来到西院门,准备出府时,洛亦楚没想到,碰上的第一个阻拦自己的人,会是云柯。
略微整顿了一下心神,他已然顾不得许多了,两步走近像个木桩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院门中心的女子,“你先让开,我回来再向你解释。”
“不行,今天你哪里也不许去。”云柯看着洛亦楚走近,不急不慢的伸开双臂,犹如一个大字一样堵在院门口。
洛亦楚脚步一顿,眉眼倏地冷厉了起来,只是语气还相对不算太冰冷,“阿柯,不要这样,我确实有急事,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
“阿柯,你……”伸手抓住云柯因为固执而坚硬的手臂,用力将她从院门口拉开,洛亦楚大步出了院门。
“她是你弟弟喜欢的女人,难道你要和自己最爱的弟弟抢占弟媳吗?你这样做,又对得起我吗?”
云柯被摔开,来不及站稳身子的她愤然的冲着那抹没有任何停顿的背影嘶吼,可终究唤不住一颗突变的心。
洛亦楚的脚步未曾因为身后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停留半刻,因为此刻他心中只剩下那个人的安危了……
兴许在前面知道有埋伏时,沐薇还能凭借一颗淡定的心自持不乱,可此刻面对眼前如此刀光剑影的场面,她已然浑身开始发抖,惊乱、恐慌、害怕!
还有胆怯的兴奋!
这阵势、这场面,以前总在电视连续剧里边才能看到。
不过那些都是影视制作方花了大价钱利用威压一系列现代化措施,再加上请来的武术替身才能完成的高级动作。
那些触目惊心,令人恐惧的血流成河的场面,也都是假的。
可没想到今日,她竟然亲身经历了这般动人心魄的刺杀,而那些鲜红的还带着温度的液体就在她面前肆意而流。
惊恐,惧怕。
她并非没有与人打过架,也并不是不知道利刃没入皮肉的感觉。只是她长了二十五岁,从来没见过杀人的场面,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出手杀人,或者被人所杀。
自从来到这里,被尊主救下,她的潜意识里虽然被灌输了种种江湖血腥的场面,可正儿八经的经历了,才知道单凭心里所设想的场景根本不能与亲临现场那种感觉来的刺激。
尤其是,在躲开每一招凌厉的剑气后,忍着身体被剑气所伤而产生的疼痛时,头顶上一个人正握着一把剑,准并破脑壳而下的那种架势。
当即,沐薇的腿便软了,傻愣到根本不记得还可以闪躲。
之前遇到山匪,原以为自己已经很不幸了,没想到,真的大不幸原来在这。
难道是天意,要让她不得好死?
可是她怎么能死呢?
尊主特意交代过,她的命不能这样被结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头有什么东西急速的翻滚,速度加快后竟然像是一个齿轮在里边转动,绞绕的她心口闷痛。
慕光溪提醒的声音猛地袭击入耳膜,可是那剑锋已然到了额前,心想着再小心也没用了,这下一定死翘翘了。
哐当之后,一声闷哼,沐薇只觉额头上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却留下来一滴滴带着温度的液体。
迅速抬头去看,一抹白色锦衣的男子正打开她四周所有的黑衣人,剑法绝妙,更是快、准、狠。
不出半分钟,连连倒下数人。
沐薇心中暗叹此人功夫高绝,却又不知为何,越看那身形以及那运行自如的身法越觉得熟悉!
周身没了敌人,此刻的危险也解除了,更被这锦衣男子护在身后,就着心里那股子奇怪的感觉,沐薇很想看清楚这个锦衣男子究竟长什么样。
虽然知道此刻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更是愚蠢,发神经,可她就是想知道。
正在这时,正在杀敌的慕光溪突然一声长呵,手中掌力推出之际,朝着白色锦衣男子道:“快带她走!”
“不许让他走……”黑衣人中有人再次下命令,围杀慕光溪的人手又向着这边分了一些过来。
不过好在这位锦衣男子功夫实在了得,不过是身形一转,手中掌力轻放,借着刺来的剑尖便借力打力的将来着尽数杀绝。
他朝着慕光溪用力一点头,转身便来抓她手臂。
沐薇只觉眼前一晃,人就已经被带到了半空中,向着石亭飞去。
可就在这时,石亭后的密林里突然齐齐飞出数十名便装蒙面杀手,手中冷剑竟然比方才这帮黑衣人还要锋利。
前路被堵,锦衣男子瞬间带着她一个后空翻,落在地面上。将她护在身后的同时,锦衣男子冷然看向石亭之上的人问,“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