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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相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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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艰难的苦主,祈求拯救者的降临,无尽的漩涡让他们意识迷离、理智出走,在救世主般的天梯出现时,他们争先恐后地涌上,回头望时,才发现原先困住他们的不过是雨后的小水洼。
“镜妹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短短一天的时间,莫以凡解决了合同的事情,也顺利拿回了自己的证件,收到了这段时间工作的工资,她火急火燎地拉着方知夏出来,并承诺今日大吃大喝全由她买单。
于是二人坐在市内最顶奢商业街西点铺内,享用着比拳头还小价格却够买一百个馒头的精美甜点。
“她说她一早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但最开始见你时,没想到你会有这种魄力,面对眼镜这种狠角色也丝毫不畏惧,称得上巾帼英雄。”
方知夏听到这样的夸奖,心里却没有意料中的开心,她拿起小巧的银勺,轻轻地剜下一块蛋糕,感受银勺轻而易举地破开表面稍硬的巧克力外壳,接触到中心柔软的慕斯蛋糕,触碰到碟底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不敢赌啊,事实上这种事情伤害不了他们什么,昨天离开的人十个不到,就算离开的人多,凭借他们的名气,也很快会有人补上空子。”
蛋糕在舌尖融化开,来自水果清新的香气立马在口腔中回荡,不同于劣质甜品所采用的香精,她能很清楚地分辨这股香味来自于新鲜的水果。
“如果真的闹得大些,也只需要暂时隐退,等到网络上的风波平息再重新回归,原先积攒的流量又会变成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入他们的口袋。”
莫以凡原先轻松的表情随着方知夏的话逐渐变得凝重,这些事情她并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身上的重担霎时卸下,来不及思考这些。
“你说得对,网络就像湖水,再脏的衣服进来洗一洗也会变白,他们买水军的手段我也是见识过的。”
方知夏手里不停,一小块蛋糕很快吃得只剩下一口,她犹豫再三,还是停下勺子,换上轻松的表情:“不过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花掉这些钱,你一定觉得欺骗大众换来的钱让你很不安吧。”
莫以凡露出苦涩的微笑,方知夏却也不安慰她,敲了敲勺子提议道:“甜的吃得有点腻,不然再点些薯条鸡块怎么样?”
不过半小时,方知夏就吃得肚子溜圆,斜靠在小沙发上动弹不得,她似乎有些苦恼:“我坐车回学校之前还得再去一次画廊,可是现在撑得都走不动了。”
“画廊?什么画廊?”
“你知道许阿姨要在这里举办画展吗?”
莫以凡点点头,拿起手机滑动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精美的电子邀请函:“有的,这是许阿姨发给我爷爷邀请我们全家一同去的邀请函,叔叔阿姨一定也收到邀请函了吧。”
“是啊,许阿姨要举办私人画展,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她话锋一转,“可裴昭然却不知道这件事。”
莫以凡正在搅拌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对这件事情十分惊讶,但几秒后勺子又开始搅拌起来:“许珂阿姨和昭然的事情我也听爷爷说过一些,他们母子关系很复杂,照爷爷的说法,两人都是很拧巴的人。”
“拧巴?母子之间吗?”
“是,许阿姨和裴叔叔是校园恋爱,毕业之后很快就结婚了,两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干得都很出色,关系也很好,可昭然出生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急转直下了。”
“什么情况?”
方知夏急着追问,顾不得胀得快爆开的胃,扶着桌子靠近了些。
“那段时间爷爷总能大晚上接到许阿姨的电话,说是睡不着,白天陪着昭然也没有时间画画,虽然有保姆,但精神无法集中,就算是好不容易空出时间,坐在画布前也半点思路都没有。”
“我从前觉得灵感像是大海,可现在就想干涸的井,我觉得我永远都画不出画了。”
莫以凡模仿着许珂阿姨的语气,光是听着都能体会到她当时的绝望,“我们都觉得许阿姨是产后抑郁了,但裴叔叔带着她去看医生也没有什么效果,一直到昭然大一些他们离婚分开居住。”
“那怎么会导致裴昭然和许阿姨的关系这么僵呢?”
“倒也不能说僵,就是许阿姨很少回来看昭然,但许阿姨肯定爱自己的儿子,不过聚少离多,哪怕是亲母子,关系疏远也是很正常的。”
方知夏背着书包再次出现在画廊前时,心情与第一次完全不同。许珂阿姨充满艺术感的画作背后藏着作为人难以逃避的世俗难题,是作为母亲回归家庭与追求理想间的矛盾,是母子之间血缘至亲的情感和本能中无限趋近热爱之间的冲突。
她本来想尝试说服许珂阿姨对裴昭然多些关爱,但这种方法无异于站在世俗的角度迫使她违背本心走向天平一端。
“同学,你又来了。” 那位熟悉的工作人员走近,“如果你真的很想看许珂老师的画展,可以给她发邮件,运气好的话会得到邀请函也不一定。”
他似乎仍然有别的工作,走开时又补充一句:“许珂老师平易近人,对于能够欣赏自己画作的人更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因为害怕叨扰她而退却。”
方知夏道谢之后仍旧站在原地,玻璃门内关于这趟画展的宣传展台已经布置好,许珂阿姨过往的画作也在其中,艺术的共鸣使得你只需要看着这些画作就能感受到画家的生命力。
色彩的搭配融合,线条的利落处理,那些她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人生故事好像都书写在了画纸上。
“裴昭然,你有了解过许珂阿姨除了你母亲以外的另一个身份吗?”
她突然觉得也许突破口就在这里,裴昭然必须参加这次画展!
“不好意思,今日的车票已经售空。”
“同学我也想载你,可是交通广播说高速出了大车祸,堵车得很,今晚应该没人愿意跑出租了。”
……
方知夏流连在车站附近的人民公园里,手机早在上午就没了电,想联系人也联系不上,她索性将手机丢进包里仰面斜靠在长椅上。
天色已经全黑,按照天色和公园里游人的数量推算,现在应该有十一二点,好在公园里的路灯还亮着。
手机没电但最起码身上还有点现金,现在只需要安静地在这个长椅上歇息一晚,等第二天天亮就可以回学校了。
她尝试闭上眼,试图通过睡眠让这一晚的时间更快度过,可四周一点风吹草动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都显得特别明显,头脑在此刻异常清醒,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开始快速地在脑海中回放。
昨天大家在她的帮忙下拿回了钱,轻松地离开了娱乐公司,可眼镜最后走近她,在耳边说了句:“小姑娘做事这么狂以后很容易吃亏的,出门在外还是多注意安全。”
那时只觉得这句话是他为了避免落败得太彻底说出的气话,可万一……他真的有意报复,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她突然坐起,眼睛瞪得溜圆,四下张望一圈,立马锁定了好几处可供藏人的地点,耳边突然响起脚步声,还来不及判断身体就不自主地站起,朝公园大门走去。
只需要到达车站周边,总有银行便利店之类的地方能躲吧?
这么想着,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而那脚步声如同鬼魅一般如影随形,似乎频率也在跟着加快。
这游戏的体验感过于真实,痛感也和真的一样,而出于人的本能对于危险有着极高的警惕性,方知夏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冷汗冒了一脑门。
在去到公司之前,她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合同,研究解决的办法,如果想要对方放弃一个筹码,那必须要拿对方最为忌惮的东西去换。
而商人,最不能放弃的就是利益。
这么一想,她确实犯了对方的大忌。
从前她一直对电视剧中但凡逃跑必定有人摔倒的剧情感到无奈,但此时在脑海中乱如麻的遐想中,她的恐惧到达了最大值,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一不注意就被凌乱的脚步绊倒在地。
-方知夏,游戏还没结束呢!
她这么想着,试图唤醒自己最后的理智,视线因为害怕的眼泪挤满了眼眶而变得有些模糊,但手却四下摸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石头,她紧张地举起。
果不其然,她的身后真的跟着一个黑影,那个黑影看她摔倒后身形暂停了一瞬,但几秒后又缓步朝她而来。
-完了,方知夏,对方真的是朝你来的。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她浑身被汗打湿,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散落的发丝粘在脸上,看起来狼狈无比,但方知夏此时顾不得这些,她现在只拥有一块石头可作为筹码,但游戏可能仍然要以惨烈的局面告终了。
“……方知夏。”
没有意料之中的激烈打斗,黑暗之中传来一声略带无奈的呼唤,他的语气十分轻,似乎害怕更加惊扰到面前的人,他的脚步似乎也有些慌乱,他似乎很心急,但又不敢走得太快,他静静地走到这盏路灯之下,与方知夏站在了同一片光晕里。
裴昭然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碎发同样粘在额头上,脸上还没来得及敛起焦急的表情,裤脚上的泥屑也没来得及掸去,他好像急着找一件丢失了的很宝贵的东西。
“别害怕……”
裴昭然话还没讲完,就见对方丢下手里的石头,嘴巴一瘪,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了下来。
他本来想说什么?是想说他在假期里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鬼使神差地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方知夏的声音却不是在和他说话,“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你打错电话了吧。”
他正准备挂断,对面又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那你就回答问题啊,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男人的声音很凶,似乎象征着电话对面的局势一触即发。
方知夏在干什么?
裴昭然着急地借来舍友的电话,拨打出方叔叔的电话,“夏夏不是说跟你去找以凡玩了吗?”
为了避免方叔叔担心,他只好顺着帮忙掩饰,好在方知夏在电话中有理有据,以很大的优势赢下了这场战役,又加上他听到了方知夏挂断电话前和莫以凡的对话。
“你和朋友通话是和哪位朋友啊?”
“其实我是按了手机里的应急通话人,具体也忘了当初设置的是谁了,咦,怎么还没挂断,备注名也是1,没有真实名字……唉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感觉话费在急速流失……”
没想到方知夏这么勇敢,真是精彩的对局。他这么想着,心完全放了下来,但还是定了第二天的车票。
他没想到第二天到达之后会完全联系不上方知夏,找到莫以凡时也只能得知她早已离开,他嘴里念着“没事的,我去找她,你别急”,自己却忘了先问莫以凡的近况,忘了与莫以凡告别,急匆匆离开了那里。
方知夏,幸好你没事。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会还是轻放在了方知夏的头上,他轻轻抚了抚她的碎发。
“是裴昭然来了,不用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