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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隐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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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少数瞬间里方知夏觉得任务完成得慢一些也挺好,她晃着腿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怀里捧着上次父母路过商店因为“夏夏一定会喜欢”所以买回的蓝色玻璃碗,里面躺着汁水饱满的西瓜块。
用叉子叉起一个放在嘴里,最先感受到的是西瓜的冰凉,一口咬下,汁水四溢,甜味也跟着蔓延至整个口腔。
在这时,如果有人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方知夏一定会很果决地回答他,人生的意义是感受,感受夏日的炎热,感受炎热之下的清风习习与冰凉西瓜。
这些宝贵的瞬间会在被很好地保存在大脑里,当人生进入低谷时,这些回忆翻涌而至,成为苦涩中可以借以慰藉的糖块,真切地告诉你,人生总会再迎来好事,因为夏天还会再来,西瓜还会再有。
“都要考试了,还这么悠闲。”
方知夏看着妈妈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她似乎很久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她,背影似乎比现实中更年轻一点,想想也是,大学时母亲的白发还没有那么多。
“妈妈,以后工作了我不能这么常回来怎么办?”
“那给我打钱回来就行了,人不用回来。”
她噗嗤笑出声,心头的酸涩却没有因为这个小玩笑减少一些,现实中她毕业后找了两份工作,都因为不合适选择了辞职,从毕业到就业的转变,就像汹涌的河流将泥沙带入大海,作为泥沙中的一员,她始终在海中浮沉找不到落点。
“那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呢?”
“那钱回不来,人回来也挺好。”
她头都没回,边看着电视边回答,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夏日,身后坐着的是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是从未来回来的女儿。
在这个世界里,方知夏会完成任务进入到下一个关卡,不会像现实中成为职业游戏玩家后愧疚得不敢回家。是人都逃不了爱玩的本性,但“游戏”和“不稳定”是成年人择业的大忌,就算收入再高也会被冠上不务正业的名头。
“不过是青春饭而已,还能靠玩游戏挣一辈子钱?”
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次,索性同父母说自己找了份工作正老实地干着,遇上节假日就谎称加班没法回家,以此避开可能会露馅的风险。
“钱回不来,人也不会回,问就是没脸回啊。”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现实中没法与母亲说的话,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她可以放心地说说出口,人工智能越来越发达的现在,母亲和父亲被换上了全新的内壳,创作者在设计时不会想着“作为父母亲会如何同孩子说”,而是“我是孩子会希望父母亲如何对我说”。
“这么说来,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复杂,愧疚是双向的东西。”母亲回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你那天问起许珂阿姨的画展然然为什么不知道,我晚些时候问了她,你许珂阿姨好像偷偷去了你们学校,本来想亲自把邀请函给然然,但是最后还是没给。”
方知夏顿时来了兴致,立马坐直了身子问道:“为什么?”
“不懂,她沉浸在失落中,说的话没头没尾,大概意思是看见然然自己背着画板走在校园路上觉得他很孤单,情绪激动之下就没能迈出那一步。”
回想起裴昭然失落的脸,方知夏很是惋惜:“怎么这样,裴昭然还以为是许珂阿姨不想告诉他呢。”
“唉,你许珂阿姨就是这样的,其实她去过你们大学好几次了,从你们还没去读书开始,说是什么要看看然然以后学习生活的环境。”
这么说来,许珂阿姨国内国外两头跑,但有机会就会想更靠近裴昭然,二人的血缘亲情如此深刻怎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然然和你许珂阿姨其实很像,都是很敏感细致的人。”
“不止,还有画画这点也很像,两个人都在画画方面有超出常人的天赋。这大概就是艺术细胞的传承。”
母亲拿出手机,滑动几下递了过来:“是啊,然然从以前就有给我分享画作的习惯,大概从许珂阿姨离婚出国那会开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裴昭然那天在绘画上的画作,母亲颇有些得意,“哼我就跟你说我和然然的关系比你还好,听说然然那会母亲刚离开,他都没去送,只是把自己困在书房里不停地画画。”
方知夏头脑里好像有一根弦突然绷紧,她拿着手机问道:“那还有他其他的画作吗?小时候的有没有?”
她急匆匆地冲进房间,从书柜上找出一个铁盒子,打开锁头,里面是厚厚一叠打印塑封的画作。
“你自己就有啊,那会然然发给我,你就全部打印出来收在你房间的柜子里了。”
里面的画作按照时间整齐地归放好,还用纸条标上了每幅画作的时间,从“昭然十岁画作”到“十六岁风景图”,每一幅都精心保存了很久。
方知夏将所有的画作铺开,从最开始只有简单的铅笔线条,到上色时生硬的转变,再到风格的逐渐成形,所有的画作风格都十分相似,她像是想到什么,从手机里翻出了那日到达画廊时拍下的宣传照。
相似的颜色搭配,类似的取景,熟悉的笔触……裴昭然的画与许珂阿姨的画作风格十分相似,她打开电脑,按照时间搜索起许珂的作品,每一幅都能与裴昭然的作品对应。
长时间的搜索对比让她的眼眶发涩,方知夏突然一阵恍惚,面前的画作变得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影。
从儿时小小的背影开始,反复地触摸母亲画下一笔一划,再尝试模仿,直到闭上眼都能将同样的画作描绘出来。裴昭然一定在孤单中揣摩了很久,这是属于他的、与母亲独处的方式。
“吃饭了吃饭了,你怎么看电脑这么久。”来人推开门,正准备数落,又见女儿一动不动坐在电脑前石化了一般,她走上前望见的是一张失神落魄的脸,“夏夏你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裴昭然。”
“对不起然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孤单、落寞、伤心、失望都是很私人的情绪,她好像没有获得允许就打开了一扇门,在里面他看到了裴昭然不像外人展露的一面。
“妈妈,你能联系到许珂阿姨拿到更多的票吗?”
“没有,我只是想着说不定绘画课堂的同学们想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