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这算什么……死前的走马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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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爱绿色，因它从不说谎——荒凉与繁荣，都坦荡。
——题记
黑暗是粘稠的，灼热的，像融化的沥青裹着燕回南的四肢不断下沉。
他看见自己躺在潮湿的泥土里，双眼空洞无神，皮肤下有什么在游走——细长的、苍白的东西，像植物的根须，又像某种未成形的幼虫。它们在皮下蠕动，啃噬，偶尔顶起一层薄薄的皮膜，透出漆黑的光。
攀爬，游走……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他们说“你本就这样”。
你的出生是扭曲的，是不该存在的。
阴暗的破屋里墙壁上扭曲的影子在晃动，他们不说话，只是在笑。笑声像密集的蛛丝束缚“我”的四肢，涌满“我”的口腔，禁锢“我”的灵魂……
他们说“这—才—是—你”。
“我”开始呕吐，起初是唾液，然后是胃液，最后是丝线——苍白的、带着腥气的丝线，它们从喉咙深处涌出，缠绕手指，爬上脖颈，钻进我的口鼻……
“我”挣扎，尖叫，可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白色丝线。它们缠绕着“我”，包裹着“我”，把“我”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黑暗在退去，燕回南感觉自己被抛入梦境更深的地方，起初是模糊的视野和迟钝的感官。随后，浓重的呼吸声与剧烈的心跳声在耳畔炸开。
低落、沉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是来自年幼的自己传达出的情绪。
燕回南注视着从睡梦中惊醒的男孩，神色复杂。
那是一张他在熟悉不过的脸，有些圆润的脸颊，还未高挺却能看出立体轮廓的鼻侧上点缀着浅褐色小痣，微微卷曲的黑发被汗珠打成缕状，软踏踏地垂在额前，过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阴影，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他的不同。
男孩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说什么，但记忆中的声音早被消磨干净不留痕迹。
似有所觉似有所不觉，男孩忽然朝燕回南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踩上拖鞋关掉了不停嗡嗡作响的老式吊扇。
燕回南怔怔地看着男孩穿过自己透明的身体走出房间。
这算什么……死前的走马灯吗。
男孩循规蹈矩地刷牙、洗脸，打扫院子，浇花……当太阳彻底照亮院落时，他安静沉默的坐在小板凳上，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
大门外传来街坊走动说话的吵闹声，新的一天彻底到来。
男孩突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些许迷茫，他起身走到一侧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闷热的空气裹挟着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缓缓靠近躺在床上的人，轻轻摇晃床上的人“外婆”。
没有回应。
男孩站在原地，微垂着脑袋似在思考。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好门，
来到紧邻的房间，转而搬来板凳垫脚，晃一晃，随即踩上去从衣柜顶端取下一个生锈的铁盒，放在床上，仔细数了数里面的钱，拿出有些皱巴的钱，放进裤兜里用手拍了拍，走了出去。
燕回南没有动，他不想看到那些街坊，更不愿重温之后发生的一切……
但天不遂人愿，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束缚在男孩周围，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强行"拽"了过去。
燕回南烦躁地跟在出个门就鬼鬼祟祟的男孩身后。
“你看……燕家那个怪胎又出来了”。
“诶呦，可离远点，谁知道会染上什么乖病喽”。
“你看他那双眼睛……”。
“是个野种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洋杂”。
……
厌恶、嫌弃、冷漠的视线打在男孩身上，恶毒的议论如同毒蛇吐信，男孩的头越垂越低。
燕回南早就对这些视线免疫，但不爽深深占据了他的心头，久违的愤怒如岩浆般在胸腔沸腾。那一刻，他疯狂地想要占据这副幼小的身体，将那些嚼舌根的、胡说八道的人全部……
他们就像丑恶的臭虫，簌簌地彰显着自己的糜烂……
真是疯了，燕回南自嘲地想。
“滚开，别影响我做生意”。
男孩碰了壁，有些无措地原地站了一会就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请、请给我三个素包、一杯豆浆”男孩怯怯地开口，却被忙碌的摊主忽视，他以为是自己太矮声音太小，他踮起脚又说了一遍，依旧没有被理会。
知道人群散尽，最后一位顾客提着食物走后，他才得到漫不经心的一瞥。
“钱哪来的？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我…是我攒的”。
那人翻了个白眼，懒得追究，蚊子血也是肉。
捧着来之不易的早餐，男孩的脚步轻快了些，沉闷的小脸上闪过一丝雀跃，就连回去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噩梦也在此刻开始。
看到大开的家门，男孩瞪大了眼睛，因为考虑外婆起来会出门，男孩没有锁门只是牢牢关上，完全没料到家里此刻会站满了人。
窃窃私语的人群突然安静，齐刷刷地看向他。堵在外婆房门口的人们眼神怪异，默默让开一条路......
成堆的眼睛诡异地盯着男孩踏出的每一步。
燕回南的意识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无形的力量将他狠狠拽进男孩的身体，视角转换的瞬间，他透过男孩的眼睛看到了床上躺着的人……
别看！燕回南在意识里呐喊，拼命告诉男孩，可男孩听不到。
别过去！男孩仍一步步走向床边。
逃！远离！无论燕回南怎么开口都得不到男孩的回应，他控制不了男孩的身体，他连闭上眼睛也做不到。
于是，他再一次直面那个拼命逃避的噩梦。
热，闷热、黏腻死死粘在皮肤上，腐烂的恶臭在肺里翻滚，床上的老人静的同床融为一体霉斑从她的脖颈蔓延到脸颊，渐渐发青、发黑。
然后，白色的东西开始蠕动。
什么东西？外露的线絮吗？男孩懵懂地靠近，可它们会扭动，会从鼻孔、嘴角钻出来，像一群饥饿的舌头，舔舐着……
“外婆”男孩轻声唤道。
男孩眨动着眼睛，“外婆”。
他轻轻推了推老人，依然没有反应。转身望向身后的大人们，眼中写满无助的疑问：外婆为什么还不醒？
无数的潮涌再次将燕回南淹没，他无声无息地被冲涮，被吞噬，任由黑暗将自己冲刷、撕碎……
你见过腐烂的躯体吗？
我见过，燕回南想。
他见过两次，第一次是懵懂的孩童，第二次是无力的大人。
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再次睁眼，他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你还好吗？”。
面前圆润可爱的幼童朝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笑起来时露出几颗珍珠般的乳牙，显得天真无邪。
但燕回南知道这个人的内里早就烂透了。
天生恶种，是后来的自己给他的评价。
没有身体的控制权，燕回南只能眼睁睁看着年幼的“自己”握上对方的手。
“你握疼我了”童鑫吃痛的抽了口气，眼眶瞬间泛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燕回南看到“自己”的手慌忙松开，一个怯懦无措的童声从喉咙里发出“对、对不起”。
“没事的”童鑫朝他扬起灿烂的笑，他的瞳孔在某一瞬间微微收缩，流露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冰冷算计。
被囚禁在识海里的燕回南皱了皱眉，这不像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会有的表情。
童鑫突然用力握紧他的手。那只小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咯吱”声。燕回南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浓浓的无力感攀上心头……
“燕哥哥的手好暖呀”童鑫歪着脑袋看着他，声音甜得发腻，“好想能一直牵着呀”。
“我们做永远的好朋友吧！”童鑫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男孩有些不舒服地后退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朋友？”。
“你不愿意吗”童鑫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地样子，眼框通红，嘴唇轻轻颤抖。
一旁在看戏的孩子们立刻骚动起来，替童鑫感到不值 。
“童鑫别和他这种人玩了！”。
“就是就是，你看他阴沉的样子”。
“我听大人说，他克死自己的外婆”。
“他会带来不幸的”。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般刺向年幼的“自己”，燕回南也深受“自己”情感影响……
“你们不要这样说燕哥哥”童鑫鼓起脸，生气地看着他们，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然后不由分说地拽着男孩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孤儿院里开始流传一个离奇的说法——燕回南给童鑫下了迷魂药，不然最受欢迎的孩子怎么会和最不受欢迎的孩子形影不离呢？
识海中的燕回南冷笑，年幼的“自己”除了外婆没被任何人接纳过，又鲜少与人交流，自然处处被童鑫牵着鼻子走。
当年的他也是真心的想要交这个朋友的……可一切都是童鑫精心设计的戏码。
【燕哥哥，你的身边只能是我】
“出事了！我们……嗝、养的…养的流小猫被人……”一个孩子哭喊着冲进教室，上气不接下气。
闻声的孩子们手忙脚乱的跑出去，角落的男孩握紧了手里的书，有些犹豫地跟了出去。
“别挡道”男孩被人推了一把，踉跄几步，沉默地走出教室。
当“他”赶到后院的时候，男孩看到眼前的场景顿住了脚步，一只猫瞪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微微隆起的腹部，无不在诉说一尸多命的惨痛……
一个高个男孩突然冲过来，一拳打在男孩脸上“是不是你干的，给猫的食物里投毒”。
“猫妈妈还怀着孕……”一个人抽泣着说。
“没有”男孩低声辩解，嘴角渗出血丝。
“你还不承认！昨天轮到你和童鑫喂猫，不是你是谁”。
男孩想要上前查看猫咪的情况，又被狠狠推了一把，“滚远点，虐猫的人不配来”。
深夜的孤儿院被一层墨色附着，连风都停止了呼吸，男孩赤脚踩过冰凉的泥地，脚底被碎石硌出细小的伤口。他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点疼痛比起胸腔里梗着的那块东西，实在微不足道。
来到后院蹲在猫窝旁发呆，他想起母猫隆起的腹部，当时里面是不是有三只，还是四只小猫在蠕动？
“对不起”颤抖的气音从男孩喉里挤出。
不是你的错，燕回南麻木地诉说着。
良久，男孩站起来，踢踢发麻的腿，白天听到他们把猫埋在了花圃旁。
月光被云层吞噬殆尽，他只能像盲人那样用十指摸索，凭感觉慢慢移到花圃。
花圃旁的泥土比别处松软，男孩跪下来时，膝盖陷进潮湿的腐殖质里，匍匐在地上，去探寻那鼓鼓的的土堆……
当指尖突然悬空时，他僵住了——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土坑边缘，边缘过于整齐，像是有人用铁锹重新掘开过。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沿着边缘伸进，他摸到了僵硬的硬块，但触感有些不对。
本该被掩埋的母猫尸体横陈在坑边，腹部豁开着参差不齐的裂口。
“哈”短促的呼气惊飞了树上的鸟。
之前疑惑母猫怀了几只猫在此刻得到了解答，三团不成形的肉块排列在母猫旁边，像某种邪恶的祭祀仪式，未发育完全的骨骼带着稀拉凝结一块的绒毛……
有人在他来之前把猫的尸体挖了出来并解刨……
男孩沉默了好久，在燕回南以为“自己”吓傻的时候，男孩动了，他将母猫和未成形的小猫放在一边，挖了一个更大的坑洞，将它们的家拿了过来，将猫转移到里面，才一点一点将土堆堆好。
“……童鑫”男孩底底地开口嗓音嘶哑的不成调。
画面再次皱缩崩塌，如针尖般的刺痛挂搜着燕回南的精神，在贪婪的窥探更深的记忆……
燕回南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孩躺在脏乱潮湿的水泥地上，面无血色像一尊没有生息的雕像……
“燕哥哥要给这场游戏打个分吗？”童鑫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纸页间夹杂着各种昆虫标本。
童鑫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扩散，声音也更加甜美，“燕哥哥，你觉得世上最可爱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昆虫吧，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对”。
童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透明罐子，里面装满了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虫子，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的虫都是残缺的，少了几条腿的蜘蛛，破碎翅膀的蝴蝶，只有一半身体仍然蠕动的白色小虫……
“燕哥哥生气了，那童鑫就那出他最喜欢的东西赔礼道歉好啦”话落的同时，无数只虫子倾巢而下落，淹没了男孩的一半身躯，他的轮廓在虫群的覆盖下扭曲变形……
在男孩放弃挣扎地时候，他看到了一抹绿，幽寂但又令人着迷……
“着迷？”雌虫瞪大双眼看着面前出口惊人的战友“你疯了？连少将都干编排了！”。
吉利耸耸肩“你看少将为那位阁下忙里忙外的样子，甚至隐瞒阁下行踪，不是为阁下着迷是什么”。
看了看周围小声附在塞伊耳边“要知道这件事传出去，雄保会是不会方过少将的，如果这位阁下有显赫的家族或是高等级雄虫，那”说着吉利做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塞伊用眼神示意吉利，但这位虫显然是讲上头了，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赛伊做了个标准的军礼“少将”。
吉利哆嗦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朝对方行了军礼“少将好啊”语闭还朝阿兹拉尔龇了龇牙。
赛伊用看死虫的眼神看着他。
高阶虫的听力一向很好，阿兹拉尔在远处就听到他们议论自己的话，眼神伶俐地扫过他们，“玩忽职守，换岗时自觉去领罚”。
“是”两虫挺直腰杆目视前方答道。
阿兹拉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病床上，脸色惨败的少年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在与梦魇挣扎。
阿兹拉尔低垂着眼，幽绿的眼睛静谧无痕，看不出什么情绪，良久，平静但犀利的言语在静默的房间炸响“阁下，您”。
下一秒，躺在病床的虫无声睁开了双眼，阿兹拉尔心脏停了一拍，到嘴边的话也顿时咽下。
脆弱，阿兹拉尔想。
那双翠绿的眼睛却弥漫着死寂般的脆弱，好像下一秒就要心碎凋零……
“阁下，脆弱不应该出现在您身上”话落，本就无神的眼睛再次闭上，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幻觉。
阿兹拉尔掩去眼中的思绪，转身离开病房。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这算什么……死前的走马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