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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神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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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妖头颅微动,即刻抬起枯朽至极的双手,掌心凝聚起白团,几息间白团被雪妖反身打出,竟有了生命一般直朝时倏飞去。
“庚儿。”
奚庚却在此时听见了时倏的轻唤。
“哥哥!”
奚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手,冰雪于指尖缠绕,凝结为一柄银色长剑。
明明知道时倏不会受伤,奚庚却还是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如决堤般涌出,仿佛在催他上前。
可,不能太明显。
五指凌空一抓,奚庚迅速掠过风雪本能地挡在时倏面前,反手执剑,一道银光划过,冰刃与白团相撞。
剑身还未垂落,雪妖见状发出嘶哑怒吼,身形不断变大,转眼化作了一张巨大雪面,遮天蔽日,嘶吼着扑向奚庚。
细想着时倏的意思,奚庚手腕一翻,剑尖轻点雪面,剑锋却只在雪妖躯体上划出浅淡痕迹。
侧身躲开雪妖撕咬,哪知雪妖又将他扑倒在雪中,眼见那血盆大口疾速逼近,奚庚执剑格挡,偏头望着时倏的方向。
“道友当心!”
奚庚听得江柳意高呵一声,下一瞬,剑刃由上往下将雪妖贯穿,几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脸庞,散发着阵阵恶臭。
“吼——”
雪妖仰天长啸,在江柳意剑下的身体痛苦抽搐着。
奚庚借势挣脱束缚,与江柳意一前一后,一剑刺向雪妖心口。
“砰!”
那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没事吧?”
不多时,江柳意来到奚庚身侧,喘着粗气伸出手来。
奚庚眉眼微垂,借力起身:“没事,多谢相救。”
雪妖一消散,那由雪块化作的巨人亦随之散落一地。
“江师姐!”
见江柳意收剑入鞘,几人聚拢起来,奚庚抬袖轻拭去脸上的血渍,缓缓走向时倏。
同他入幻妖坊的人并非真正的时倏。
“哥哥?”
时倏抛下他的恐惧一下就要将他的理智湮没。
奚庚说不清楚,心上霎时涌上一股委屈。
而江柳意远远所见,却是那剑势凌然的青年敛去一身风雪,堪称乖顺地站在那神色淡漠的白衣公子前。
自幻妖坊一见,江柳意便猜到二人不可能只是“路过”,而方才,那白衣人周身毫无灵力波动,雪妖攻势在前依旧面不改色,倒是另一位险些急红了眼。
罢了,或只是哪方高人云游至此……
“二位道友……”
江柳意走近二人,不由多了几分敬意,“二位先前隐瞒行踪,可也是为了探查雪妖虚实?适才若不是二位,我们也无法如此轻易就将雪妖斩杀。”
奚庚不着痕迹应着:“江姑娘严重了,我们亦只是恰逢其会。”
斟酌片刻,江柳意终是抱拳一礼:“无论如何,此番多谢二位相助。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若暂无去处,可愿与我们一同回村稍作休整?”
奚庚正欲婉拒,却听身后传来时倏清冷的声音:
“不必。”
短短二字,却让江柳意心头一凛,下意识垂首:“是晚辈唐突了。”
她身后的师弟师妹面面相觑,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奚庚见状,语气缓和几分:“江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江柳意抬眸,见奚庚神色温和,心中稍安,点头道:“既如此,我们也不便强留。只是这雪妖虽除,但村中仍有妖气残留,二位若途经附近,还望多加小心。”
奚庚颔首:“多谢提醒。”
江柳意不再多言,转身对同门道:“走吧,先回村子看看情况。”
一行人渐渐远去,待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雪幕中,奚庚才转身看向时倏。
时倏却是指尖微动,停在奚庚脸侧。
忽感一阵刺痛感,奚庚都快忘了冰刃擦破表皮的痛意,时倏这般,倒是让奚庚好不容易压下的委屈又翻涌上来。
奚庚就那般抿唇不语,望着时倏。
随即,脸颊上时倏指腹划过的地方传来温痒,奚庚下意识覆手上去,碰过时倏指尖时心头一跳,再胡乱摸了几下,那块擦伤已然愈合。
终于,时倏似是轻叹,半含无奈:“庚儿,当用剑时岂有退避之理?”
雪妖一事,时倏本意放手,看奚庚在规则之下会如何选择。而奚庚的躲闪却惹得雪妖大怒,一心都在将之虐杀身上。
可雪妖不能死在奚庚手上,况且,若雪妖暴怒之下去到村中报复、波及无辜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照此情景,江柳意命运恐发生变化,时倏只得加以干预,将命轨拉回。
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下大错,奚庚也无心再论时倏何以留他一人应对雪妖:“哥哥,我本想拖着雪妖,好让逐云阁弟子专心应对巨块……我、错了。”
面前的人耸拉着脑袋,手指却小心翼翼地凑近想要拉自己,直和幼孩一般无赖,时倏暗自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交叠的衣袖上:
“今日初犯,尚可宽宥。但是,庚儿,没有下次。人之生命,万不可轻忽。既居神位,当明察秋毫,洞悉因果。”
神域。
奚庚快速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子,嘴角不自觉抽动几下,惊讶之余便是无奈,这都什么和什么?
忍不住腹诽,奚庚又翻过几页。
话本里的神仙,住在那九重天、琼楼玉宇之上,是浸在月光与云雾里的模样,神情总带着几分悲悯。指尖触到的枯枝能长新芽,拂过的溪水会漾起碎银。
“啧。”
轻哼一声,奚庚随手将话本子丢在树下。
到底人族所写的话本太过于夸张。奚庚在神域里住了多年,除了所谓的“灵气”充足一些,却也没有轻易就枯枝生芽、点水成银的神奇事。
一阵清风拂过,吹落几朵梅花,恰落在了发间。奚庚抬手拨弄了一下,目光却不经意被殿中那道身影吸引了过去。
时倏正在打坐。
玉台之上,那人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置于膝间,一袭素白长袍如水般倾泻而下,衣摆处隐约可见淡青色云纹。
长发半束,如墨般披散在身后。风过,几缕青丝随之飘起。
奚庚眨了眨眼,却忽然觉得凡间的话本子索然无味。
文字再美,却不及时倏万分之一。
鬼使神差地,奚庚利落站起身,三步做两步走向时倏。
悄声在时倏近处停下,奚庚才意识到他以前竟没仔细看过时倏。
往日里时倏虽唤他“庚儿”,对他笑过,奚庚也从来只把时倏当作那不可攀摘的明月,不忍轻渎。
现下,闭目打坐的时倏堪称温和。看得入神,奚庚不觉又向前轻迈一步。
“看够了么?”
忽地,一道声音响起。
奚庚身体一僵,正见时倏双眸淡淡地向他看来。
弯唇一笑,奚庚几步坐到了时倏身侧,靠倚着他:“哥哥,我还以为你还需要很久……”
全然避开时倏的问题。
时倏任由奚庚靠着,不闪不避,察觉到这一点,奚庚身体一歪,倒在时倏怀里。
后脑忽被温热掌心托住,奚庚顺势枕在了时倏膝上,仰头看着他。
时倏亦垂眸望他:“庚儿。”
得寸进尺选择性忽略时倏眼底无奈,奚庚笑问:“哥哥,你猜我方才看了什么?”
“话本。”
“哥哥怎么……”话到一半,奚庚忽地想起时倏的身份,也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便又道,“哥哥,话本子里说的神仙和我见到的一点也不一样。神仙又怎么会触水成银呢?”
奚庚适时一停,观察着时倏的脸色,继续:“哦不,但他们有一点说得极是。”
再度停下,奚庚一脸期许,终于,时倏败下阵来,顺着他的意:“什么?”
奚庚大喜,贴在时倏身前蹭了蹭:“神仙如哥哥一般生得极好。”
时倏算是知道了奚庚便是来想要讨他欢喜的,也由奚庚玩闹够了,便轻轻拍了拍奚庚:“庚儿,起来。”
“哥哥……”
奚庚恋恋不舍直起身来,又抱着时倏蹭了很久,直到嗅到时倏颈间的梅香。
抬起头,奚庚又留意到时倏发红的耳根,连侧脸,似乎也没逃开。
脑中空白了一会,奚庚猛地偏过头去——
四目相对。
时倏眼里,此刻正映着奚庚仓皇的面容。
太近了。
连呼吸间似乎也都交缠着腊梅清香。
奚庚喉结滚动几番,随之匆忙站起,近乎是连退几步,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哥哥,我接着去练习术法。”
逃也似的回到寝殿,房门一关,奚庚背倚着门板才长舒一口气。
哥哥他……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罢了,罢了,先好好修炼。
盘膝坐在塌上,奚庚脑中却总在闪现时倏最后望向他时那眼里的温沉,如此往复,奚庚索性执剑去了院中。
不论招式,不论技巧,奚庚由着自己毫无目的地胡乱挥砍。
挥剑的动作越来越快,时倏那双眼睛就越是温和、纵容。
奚庚手一抖,长剑便落了地,发出“铛”的一声。
梅树下,冷冽幽香萦绕周身,奚庚席地而坐,默记口诀,将所学的咒术一一温习。
蓦地,脚步声渐近。
梅树似是感知到什么,簌簌作响。
脚步声停了下来,奚庚也在同一时间睁开双眼。
来人不是时倏又是谁呢?
时倏眸中是奚庚未曾见过的执着:“庚儿,为何躲我?”
“哥哥……”
奚庚想张口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转眼,时倏俯身一手托起奚庚下巴。
奚庚怔愣了一瞬,却莫名挣脱不得,只能眼见时倏寸寸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