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像条小狗向你奔来》楚客越汉01

47、艾绮丝的心想事成手（2）

　　“咦？这不是我修手机的地方么？”
　　“对啊。”
　　“这里也有房子？”
　　“这里房子很多，而且很好租的！很多人都在这上班找工作。”
　　艾绮丝又带着李归海来到了数码港电子城，这里倒是不分白天黑夜都很热闹，但透过宽敞的入口向电子城内部望去，绝大部分的柜台前都没什么客人，柜台后的老板们要么低头玩着手机，要么眼巴巴地盯着入口，期待着能突然涌入一大波不懂电子产品又人傻钱多的客户。他们的眼神失落而怅惘，似乎在这萧条的商场里看见了过去那个鼎盛辉煌年代的幻影。
　　然而在当今这个时代下，电子城这种地方注定会慢慢消失，再也不会回到往日的辉煌之中了。
　　电梯里，艾绮丝靠在脏兮兮的墙上低头玩手机，李归海皱着眉头看着她，虽然有时候他们两个都会忘记艾绮丝的真实性别，但她说到底还是个女孩，有时候也太邋遢了吧，比自己还大大咧咧的。于是他板起脸孔拽了艾绮丝的袖子一下。
　　“干嘛！”
　　她立即扬起头，瞪着小眼睛，语气不善地吼道。就像是非洲草原上的平头哥蜜罐，个子小脾气大，动不动就炸毛。
　　“墙上脏！别靠在那儿蹭来蹭去的。”李归海严肃地说。
　　“要你管。”她又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然后示威似的重重靠在了墙上。“我乐意，反正回去洗衣服。”
　　“你这衣服看你穿了几天了，也没见你洗。”
　　“我买了好几件一样的。”
　　每次李归海说她从不换衣服裤子，她就会说自己买了好几件一样的。反正她绝不会在李归海面前承认自己任何一点不对，李归海觉得科学家应该把这狗东西的嘴拿去研究一下，或许能发现宇宙中最坚硬的物质。
　　数码港的住宅楼也很有年代感，斑驳的墙壁，并不宽敞的过道，还有标志性的一闪一闪的灯。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孩鬼溜溜地盯着他们，一个看起来脸色发黑，双目无神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拐角处。他们来到了房门前，输入密码，里面是千篇一律的阴暗走廊。黑乎乎的，本来就狭窄的空间里堆积着大量杂物。李归海跟在艾绮丝后面，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门上写着“E”。艾绮丝打开房门，一股呛鼻的霉灰味扑面而来——请注意，这还是李归海戴着口罩的情况。
　　他站在门口简单打量了一番，房间还算宽敞，但是光线不好，而且布局也很奇怪：房间是直角扇形的，圆弧那一面有个不明所以的台阶，窗户正对着门。他怀疑这可能是客厅隔断出来的房间。
　　“喏，你核验吧。”艾绮丝低头玩着手机，她找到沙发就坐了上去。
　　“你不核验吗？”李归海问道。
　　“这房子丑，我不核。”
　　“那你让我来核？”
　　“哪那么多废话！”艾绮丝不耐烦地训斥道。“你现在刚入行，还没资格挑剔呢！”
　　李归海走进房间里，细看之下，这房间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也没人打扫过了，角落里布满了灰绿色的霉迹，窗户也脏兮兮的，木地板有几处翘起，墙面整体看上去还行，但踢脚线处也满是灰尘和脚印子。房顶的吸顶灯并不明亮，而且还是暖色调的光，使得这个房间看起来有些昏暗压抑。
　　李归海搓着有些发冻的手，思考着该怎么把这该死的房间拍的看上去像是蜜月度假房。他的手很容易长冻疮，尤其是这个寒冷的天气骑摩托车，冷风一吹更是让他两手冰凉。艾绮丝看着他苍蝇搓手的模样，说道：“你不买个骑车用的挡风被么？”
　　“没必要，马上就暖和了。”
　　“嗯...”艾绮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没必要，没关系，你看我到时候给你捡一个。”
　　“捡一个？”李归海看向了艾绮丝：“你去哪捡？”
　　“开宝箱啊！”她说，“放心吧，挡风被这种白色品质垃圾，很容易就开宝箱开出来的！”
　　很多租客退房后，会将不想带走的东西都留在房间里。于是乌央乌央的中介就会上门去翻找有没有用得上，或者值钱的好东西，这就是“开宝箱”或者说“捡垃圾”。艾绮丝开出过不少好东西，什么名牌口红化妆品，苹果耳机，名牌包，或者各种电子产品之类的。
　　“哪有那么容易哦。”李归海不太相信，自己需要挡风被，就正好能开宝箱开出个挡风被这种好事。
　　艾绮丝没说话，她走到房间的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些没用的笔，废纸，包装袋之类的东西。她又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门，短暂地愣了一下后，她仰着下巴，一脸傲娇的神情，从衣柜里拎出来一团皱巴巴的黑色挡风被。
　　“切。”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告诉你很容易的。”
　　“我靠？？”李归海震惊了。“这么灵的吗？！！那我还缺个电子秤，嗯...还有无线路由器，简易垃圾桶...”他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衣架也不太够！给我再捡一些衣架好了！！”
　　“你当我许愿池里的王八啊！”艾绮丝好笑地说道。“路由器我那有，到时候我拿给你，其他的就凭你的运气了。”
　　俩人核验完，拎着挡风被回到了车子前，这个挡风被的造型有点奇特，他在摩托车前摆弄了许久，竟是怎么都没法正确的将挡风被装上去。
　　“喂！”艾绮丝喊道：“你在那磨蹭啥！赶紧走啊！”
　　“这挡风被好像不对劲，装不上去。”李归海眉头紧皱。
　　“蠢！！这都弄不好！”
　　艾绮丝骂骂咧咧地下了车，走到李归海身前，然后一把推开李归海，自己上手装起了挡风被。
　　她先是将挡风被整个套在了车头上，然后发现好像前面短了许多。于是她又取下挡风被，调整了下位置。这回前面倒是不短了，但是挡风被松松垮垮的，一放手就往下掉，明显没固定好。而且这个被子两侧有分别有一个意义不明的横向拉链，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艾绮丝眉头紧皱，眯着眼睛，摸索着下巴；李归海站在她旁边，摸索着下巴，眉头紧皱，眯着眼睛。
　　“哦哦，我知道了。”李归海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是不是要把拉链拉开，从后视镜那里套进去...”
　　“废话！我早想到了。”艾绮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还用你说！我刚才试过了，不行，套上去后会压住刹车。”
　　“我再试试呗。”
　　说着，李归海就准备上前去试试。哪知却被艾绮丝粗暴地推开了，她不耐烦地嚷道：“说过了不行！我刚才试过了！你站一边去，别捣乱！！”
　　“行行行，你最厉害，我不给你捣乱行了吧。”
　　李归海又有点不太想理她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艾绮丝这狗东西对自己的态度都很差，于是他生着闷气站到了一旁抽起了烟。艾绮丝斜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上前鼓捣起了这个挡风被。
　　她试了好几种方法，然而每次都处于“差不多安装好了，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模样。最后她发了狠，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强行将挡风被给拽成了车子的形状。
　　“好了，这就安装好了！”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快走吧，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这...”李归海绕着车子走了一圈，又挠了挠脑袋，狐疑地看着她：“真的装好了吗？”
　　挡风被在车头的部位快被撑开线了，然而车把手的地方又松松垮垮的，被松紧绳牢牢捆在车上，风一吹，挡风被就和帘子一样哗啦啦的起舞。
　　“装好了啊！它就是这个样子的！”艾绮丝生硬地说道。
　　“那我的挡风被怎么和你的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他又瞄了一眼艾绮丝车上的挡风被：她的挡风被就像是给车子穿上了一件合身的衣服，而自己的挡风被就像是一个人把裤子当成上衣强行穿了进去。
　　“肯定不一样啊，我的挡风被是买的匹配我车型号的，你的挡风被是别人的，能用就行！”她扯着嗓子嚷着，然后又不耐烦地催促起来：“别婆婆妈妈的，怎么跟个女人一样！赶紧走！！”
　　“好吧...”
　　李归海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也不敢再问下去了，否则这狗东西又要跳着脚和他吵架了。于是他只好骑上车，跟在了艾绮丝后面。
　　“喂，傻狗，我们接下来去哪？”
　　“跟我走就行了！”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汉口市区内的方向驶去。期间李归海跟丢了好几次，艾绮丝这狗东西就好像是要甩掉跟踪者的间谍一般，明明李归海已经尽全力跟在艾绮丝的车屁股后面了，但她总是能找到机会，比如在马路旁飞速左右一瞥，然后猛地一个急变向，在李归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冲过了马路。然后徒留李归海在马路另一边，看着车来车往的马路望洋兴叹，而艾绮丝像是丝毫没发现李归海已经被她甩掉了，她哼着歌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喂！”过了一会儿，艾绮丝的电话打了过来，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人呢？怎么没了？”
　　“我他妈被你甩掉了！！”李归海对着电话吼道。“我又不知道去哪里，只能呆在原地！！”
　　“你骑车怎么那么慢！磨磨蹭蹭的。我都放慢速度了......”
　　听到艾绮丝还在怪他骑车慢，李归海的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愤怒地吼道：“你他妈一个急转弯就突然冲过了马路，你刚一冲过去，马上就来了一大堆车，我又过不去！你也不看我跟没跟上，自己就跑了！！你还怪我！”
　　“哎呀行了行了，别啰嗦了。”
　　艾绮丝打断了他的话。对于这狗东西来说，她是永远不会道歉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而如果她感觉到自己好像确实并不占理，那么她就会立即打断话题，或者装聋作哑，并且事后根本不承认。
　　这也是李归海最气愤她的一点。
　　“你这傻狗！”李归海继续咆哮道。“把定位给我！我自己导航过去！！”
　　小区的名字叫做云碧轩，听名字就感觉是个高档小区。果不其然，两人刚到大门口就被年轻的保安拦住了，他制服笔挺，客客气气地要求两人登记，然后又用对讲机呼叫楼栋管家下来带领两人进去。
　　没过一会儿，西装革履的楼栋管家来到了门口，他看了看登记信息，然后带领二人上了电梯，刷了自己的电梯卡。
　　“这电梯倒是收拾的挺干净的。”李归海瞅了瞅，笑着对艾绮丝说道：“好了，你可以尽情用你的衣服擦电梯了。”
　　“我不。”艾绮丝冷哼一声，她本来是要靠在电梯墙上的，但一听李归海的话，她又立马站直了身子，仿佛和李归海对着干是她天生的使命一般。
　　“这小区的房子多少钱？”李归海又问道。“我猜...两万？”
　　“这？”艾绮丝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之前最贵的时候要五六万，现在便宜了也要至少三四万一平。”
　　“啥？这么贵？”李归海有点傻眼。“这又不是靠近江汉路、江滩的江景大平层，周围也没啥好看的环境，凭啥这么贵？”
　　“废话，你看看周边配套啊！学校，各种商业中心，CBD，而且还在地铁口旁边；而且这里才算是汉口真正的市中心地带。”
　　“江汉路不算市中心么？”
　　“不算。”
　　“好吧。”李归海耸了耸肩。“反正对我来说，只有江滩附近，能看到江的房子才值这个价格。”
　　“傻逼，江边的房子有啥好的。”最终艾绮丝还是没忍住，靠在了电梯墙上。“我在江边住了几十年，没感觉哪里好了。潮湿，蚊虫还多...”
　　“你不懂，我之前在武汉生活过一段时间...”
　　李归海笑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回忆的憧憬。
　　他想起曾经在武汉生活的那段日子，那还是十多年前了，他是个刚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对未来充满了迷茫。那时武汉还没有地铁，他会在每个周五的晚上乘坐577路跨江公交车从武昌去到汉口的百步亭。这是一段刺激而又漫长的旅程，两个小时的车程里，他看着庞大笨重的公交车在司机师傅手上变得灵活欢快，在马路上闪转腾挪，旋转跳跃，坐在最后面座位上的乘客是最值票价的，他们犹如坐过山车一样，屁股会不时离开座位，脑袋碰到车顶。
　　而在路过长江大桥时，他会靠在窗口，痴迷地望着江边的一栋栋住宅楼。天黑了，树林掩映的楼房变成了一个个明亮方块的集合体。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一扇扇窗户中射出，那时他明白了幸福和快乐的颜色竟然是橘色的。
　　李归海的眼神很好，透过窗户，他见到了一家三口围在餐桌前，爸爸的身影不断穿梭在厨房和餐桌间；他见到了电视上不断变动的画面，还有小小的沙发上挤在一起的小小的人；他见到了小小的脑袋埋在书桌上，而在脑袋后面还有一个不断走来走去的身影；他看见了千家万户，看见了人间烟火，看见了幸福的橘黄如金黄的粘稠的蜜，蜜里闪烁着星辰般的碎芒，从窗户流入了深邃的夜。
　　而从那时起，他的梦想就是在这座武汉城市定居下来，然后努力工作，在江边这样的小区的买一套房子，不用太大，够一家三口生活就好。然后他平时的生活就是下班回到家后，和自己深爱的妻子一起打打闹闹，一起做饭，再在饭后双双瘫在沙发上，为了谁去洗碗这件事互相推诿扯皮；又或者都太累了就出去吃，吃完饭后在江边散散步。偶尔约着老虎或者血总他们几个在武汉的朋友打打游戏，喝喝酒，就这样简单平淡地老去。
　　而直到某天他明白这一切已经完全不可能了之前，这样的生活一直是他最大的梦想。而在日后的时光里，每次想起他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两百扇流淌着蜜的窗户，他都会同样沉浸到浓浓的快乐和幸福中去，就好像甜到发腻的蜜顺着他的神经中枢流着，如溪水大河一般流着，激活了他所有负责快乐和开心的区域。
　　对他来说，未来从未到来，过去也从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