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像条小狗向你奔来》楚客越汉01

42、房子、房子，还是房子（2）

　　李归海接下来去的是一个老小区，这里有一套带独卫的房子，价格竟然才800，他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于是便想去看看。
　　汉口租房如果地理位置稍好，带电梯，独卫的单间，至少都要1300以上了。若是想房间宽敞点，好看点，那至少要1500了。所以他十分好奇这个800的独卫是什么样的。
　　他的电动车停在斑马线前，等着人行红灯变亮。这里离江汉路不远，可能只相隔两三条街：请原谅他是个路痴，分不清到底是两条还是三条街，又到底离江汉路到底有多远。所以路口车流量极大，甚至就连一向视死如归，争分夺秒的红黄骑士们也都乖乖等在了斑马线前。
　　然而就在这时，李归海又看到了让他无比震撼的一幕，这是他活了三十余年，从未见过的一幕，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见到的一幕。
　　只见一辆电动轮椅缓缓驶过了他身边，来到了等待过马路的千军万马最前方，李归海撇了一眼，那是个瘫在轮椅上的老头，浑身都裹在厚厚的，老旧的黑棉衣里，脚上穿着厚厚的棉鞋，戴着一顶松垮垮的毛线帽。他头歪在一侧的脖子上，似乎只靠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来控制电动轮椅的前进。
　　而后，这个老头未曾有半刻停留，也不曾有半分犹豫。这个伟大的老头就那么歪着脑袋，嘴巴也斜咧着，带着一丝仿佛嘲讽死神的笑意，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也有可能是他看不了其他地方），就那么冲了出去！！
　　他的电动轮椅速度极快，在李归海因为极度震惊而瞪着的眼睛里，仿佛在身后留下了可怖的残影！那些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车辆在这一刻全都胆怯了！畏惧了！那些从不知交规与死亡为何物的武汉司机们，他们不再勇猛，他们面对着这个和死神共舞的老头，面对着真正的大无畏，他们终于败下了阵来！他们纷纷急刹车，或是赶紧猛打方向盘避让轮椅冲锋的老头！！
　　就这么的，在无数人的无数种目光注视中，老头潇洒地消失在了街对面的人海中。
　　“狗，你...你绝对不敢相信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久久之后，李归海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还有那颗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
　　“看到啥了？见到鬼了？”艾绮丝好奇地问道。
　　“鬼？不，是一个鬼都会害怕的家伙！霍金！！我刚才见到霍金开着轮椅冲锋了...”李归海手颤抖地打不好字，于是他干脆开了语音，语无伦次地对着手机说道。“他...他和霍金一样，你见过霍金吧，他就是那样的，瘫在轮椅上，然后就那么直接冲到了马路对面！！”
　　“切，少见多怪。”艾绮丝不屑地回复道。“欢迎来到武汉。”
　　李归海一怔，他感觉这句话似乎在哪听到过。
　　这是他今天来的第三个小区，小区很大，相比前两个高档小区，这里显得非常热闹，小区门口是一排便利店和餐饮店，人声鼎沸。小区的保安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趴在桌子上，身上甚至连五星制服都没有。走进小区里后，李归海的头立刻大了起来：这里倒是没有什么该死的需要门禁的大门了，但是也没有电梯和明确的楼栋号了。
　　小区中间是一个杂草重生，看起来很久都没好好打理过的喷泉，只不过它现在喷出的是杂草，喷出的是旺盛的生命力。那应该是喷泉对吧？李归海站在小区门口，疑惑地看着它，有些不敢确定，因为它被各种花花草草和垂下来的绿植遮蔽住了，好几个小孩子放声尖叫大笑着，在绿植迷宫中穿梭打闹。旁边站着他们的父母，手里提着菜，正大声聊着天。
　　这小区估计在二十年前也是鼎鼎有名的高档小区吧。他想道。然后找起了一栋。
　　李归海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这里总共就四栋楼，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楼栋的标识牌：分别是甲栋、乙栋、丙栋、丁栋。
　　“一栋？”李归海又走回了喷泉前，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着，又仔细看着APP上的房源信息：一栋三楼302房C间。然后他一拍脑袋，开心地笑了起来：“哦哦！笨，一就是甲的意思嘛！这帮公司的人，写个信息也这么懒，都不写准确。”
　　很多时候房源信息就是这样，各个小区给楼栋命名的方式不同，什么甲栋，A栋，一栋之类的。而房源信息里可能统一就标注为一栋了，甲=A=一。
　　李归海找到甲栋，又来到了3楼，出乎他意料的是，通向301和302号房的走廊被人用铁门封起来了，将公共走廊围进了自己的私人空间里。他透过铁门向里瞟了两眼，走廊上铺着地毯，石栏杆下摆放着一盆盆花花草草，靠墙摆放着鞋柜，上面落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角落里还堆着柜子，清洁工具等等，看起来生活气息满满，根本不像是出租房，反而两户像是生活在这许久的人家。
　　一个戴着眼镜，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站在铁门前抽着烟，他望着楼下奔跑的孩子，似乎正专注地想着事情，完全没注意到铁门外的李归海。
　　“你好。”李归海友善地微笑着，轻轻拍了拍铁门，用十分诚恳礼貌地态度说道：“你好，能帮忙开下门吗？”
　　中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向了李归海，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发懵。
　　这应该是里面的租户吧。李归海好笑地想到。看起来憨厚老实，也是房东最喜欢的租户类型。
　　“能帮忙开下门吗？我想来看下房子。”李归海又笑着说道。
　　“哦哦，好。”男人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慢吞吞地打开铁门。又转身看向了走廊外的风景。
　　“谢谢。”
　　李归海小声道了声谢，一进铁门的右手边就是302号房了，房门开着，李归海探头探脑地向屋内看去，发现这间出租的房子收拾的很干净，这让李归海很是疑惑：因为基本上租户能保持自己房间卫生就很不容易了，更别说去收拾公共区域的卫生了。
　　他不解地皱着眉头，再次仔细打量起了屋内的布置：一进门便是客厅，能看见靠墙的大沙发，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篮子水果，还有两桶不知道什么零食——可能是饼干果冻之类的；沙发对面的电视打开着，正放着节目；电视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以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小孩玩具。但这么多东西，却都摆放的井井有条，看起来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杂乱。
　　这不由得让李归海更加困惑了：这......这间出租屋的生活气息也太浓郁了吧？？好像不太对啊？
　　“呃...”他看了看屋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砖，又转头对抽烟的男人说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哦！”男人再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你能换下拖鞋吗？我刚拖完地。”
　　“哦哦，没问题。”李归海连忙点头应道，然而他也更加感觉到不对劲了：这里的租户这么爱干净？？
　　“你们还真爱干净啊。”李归海一边拖着鞋，一边笑着打着招呼。他看着男人埋头在鞋架上找着拖鞋。“真是难得见到这么爱干净的。”
　　“唉，主要也是我老婆的原因，她要我每两天必须拖一下地。”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你们一家都住在这里啊？”
　　“对。”男人点了点头，找到了一双棉拖鞋。“穿这个吧。”
　　“好的好的，麻烦了。”李归海点了点头，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道：“你们住这多久了啊？”
　　“我们...”男人皱起眉头想了想，“应该有十多年了吧，当时买了就住进来了。”
　　“哦，买了就...”
　　李归海笑呵呵地说道，然后猛然停下了手上脱鞋的动作。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如遭雷击，笑容僵在了脸上，心跳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你怎么了？”男人好奇地看着他。
　　“你说...你们买的这个房子？”李归海轻声，颤抖着问道。
　　“对啊。”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对了，不好意思刚才忘问了，您是来...干什么来的？”
　　“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李归海干笑着，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穿上了鞋，起身就往外走。
　　“您不看了吗？”身后，传来那男人困惑的声音。
　　“不了不了，突然想起有点事，下次我再来看，对不起打扰您了！！”
　　李归海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他一口气冲到了楼下，这时心跳才恢复跳动，然而跳动的又是如此剧烈，就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他急促地呼吸着，感觉浑身都热出汗了，脸颊也烧的发烫。
　　“我真是蠢！！”他不断在心里大骂着自己。“蠢货！！那怎么可能是出租房！！我是傻逼吗！！”
　　就在这时，艾绮丝打来了电话。
　　“喂！”一接起电话，李归海就听到了她兴高采烈的声音，透过他嗡鸣的耳膜传进了他的脑袋里。“好兄弟！！我刚刚又开单了！！”
　　“哦...”
　　李归海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听着艾绮丝叽里咕噜地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然而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喂，你咋了？”艾绮丝突然问道，声音有些严厉。“你有没有认真核验房子？我怎么听你像是在床上睡觉？”
　　“啊？我？我没没没没有啊！”李归海慌张地说道。“我在...我在这个...这个三天里小区呢！”
　　“你声音有点不对劲。”艾绮丝继续追问道。“你在干啥，怎么喘的那么厉害？”
　　“哦，我...我刚刚爬楼，有有有点累...”
　　“你是不是跑老小区去核验了？跟你说不要去老小区，那里的房子几乎没有门牌号楼栋号，或者是找不到房源备案码的，几乎上不了端口...”
　　艾绮丝又唠叨了起来，李归海也再次变成了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只是机械地哦着，最后他模模糊糊听到艾绮丝问了一句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呃...不，不吃了。我...我中午随便吃点，就回去睡会午觉...”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行吧，我不管你了。”艾绮丝挂断了电话。
　　李归海靠在墙上，连抽了三根烟才冷静下来，他脑海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估计此时对方也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咋回事，也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吧。
　　他又开始庆幸起来，还好艾绮丝今天不在，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如果让她知道了...那估计自己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那个该死的一栋...到底在哪呢？李归海又想到，他决定要求助下门卫大爷。
　　“你好。”
　　“你好，年轻的冒险者！”卫兵从窗口后抬起他苍老的面孔，他手上的长矛已经生锈，皮甲也破破烂烂的了。“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您好，我想请问下，一栋该怎么走？”
　　“看见那栋雄伟的白色石殿了吗？”年迈的卫兵探出身子，热情地指着不远处的白色楼房。“你要穿过古老的天使喷泉广场，那层是王加冕之地，但现在已经杂草丛生，穿过广场，你便能看见在那白色石殿的右侧有条小路，别被小路上的障碍所吓阻！勇敢穿过小路，便是你想去的地方。”
　　说罢，他又眯起浑浊的眼睛，笑眯眯地打量着李归海，或许是很久没人和他说话了：“真不错的小伙子。真强壮，你应该来自北方吧！我年轻时也和你一样是一名冒险家，骑着黑色骏马游历四方，它的名字是‘黑色闪电’，直到...”
　　李归海猛地反应过来，他迅速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一切恢复了正常。门卫大爷正缩在厚棉服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多谢...”
　　他嘟哝道，然后快步离开了。刚刚可真危险，他想到。当遭遇强烈的精神冲击时，他脑子里的至高天堂便会趁他精神松懈，开始淘气地主动干涉起现实世界来。还好他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刚刚门卫大爷所指的方向是乙栋。他快步走到了乙栋旁边，在两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果然有条入口隐蔽的小道，之前却是被他忽略了。他穿过小道，眼前豁然开朗，又有两栋建筑矗立在眼前：分别是“一栋”和“二栋”。
　　“神经病啊！！”他在心里愤怒地咆哮道。“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这么给楼栋起名啊！！！”
　　冬末的天依然黑的很早，李归海一直忙碌到六点多才回到住的小区。他疲惫不堪，今天虽然跑了有足足十多套房子，但去掉很难看，根本没必要拍的；还有那些在楼下等了半天根本进不去的；以及找不到楼栋号或其他信息，导致核验失败的...他最后其实就成功核验了四五套房子而已。
　　在回小区的路上，他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那是刺鼻的，油烟滚滚的菜香。他看向了路边的一个苍蝇馆子，门面不大，里面坐着两三桌客人，正喝着酒吃着菜，胖乎乎的老板在燃着大火的铁锅前熟练地颠着锅。
　　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饥饿，于是便如魔怔了一般，痴痴地望着铁锅里油光十足的菜，走进了馆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几个人？”老板娘立刻拿着菜单过来问道。
　　“一个。”李归海沙哑着嗓子说道。
　　“吃点啥？”
　　“炒一盘回锅肉，一盘爆炒猪肝，一盆米饭，快点。”李归海咽了口口水。
　　“行，马上。”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还有满满一小盆饭，那热气腾腾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李归海感觉自己的胃在猛烈抽搐，肠子也似乎都绞到了一起。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刚准备开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对着两盘菜，一盆饭拍了一张照片，给秦羽芊和艾绮丝发了过去。
　　艾绮丝立刻回复了：“卧槽，你是猪啊！一个人吃这么多！”
　　“所以我才长得高，你不好好吃饭，所以你长得矮。”
　　而秦羽芊也很快回复了他：“你一个人？”
　　“对。刚忙完，太饿了。”李归海边吃边回复道。
　　“你怎么不叫我？我也没吃饭。”
　　“没来得及，回家时突然决定的。今天忙了一天真的是太饿了，下次一定叫你。”
　　“好吧。”
　　最后，饥肠辘辘的李归海把两盘菜，一盆饭吃的干干净净。他又点了根烟，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