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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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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调水滴的灯光跳动,声音喧啸,然而客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少。
又或许,比之前多了那么一两桌?
吊在半空的紫红灯球太刺眼了,楚似看不太清。
她跟着杜玉伶走向吧台角落。
调酒师秀秀正背对着她们,手法娴熟地摇晃着雪克杯,身后几根编彩的脏辫随着动作摇来晃去。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
看到楚似的瞬间,她本挂在脸上的营业笑容瞬间淡了下去,嘴角骤然拉成一条线。
接着一言不发从柜里拿出个干净水杯,拧开水瓶,咕咚咕咚倒满,又捏了点冰块,悬在杯口上方,看着楚似。
楚似立刻会意,开口:“可以。”
冰块哗啦一下扔进去,杯子推到楚似面前:“喝吧。”
虽然楚似和秀秀一直没混得太熟,但大体说来,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可这次,秀秀的态度粗鲁得有点过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楚似也没介怀。这次是开车来的,不能喝酒,所以她揽过那杯水,说了声“谢谢”。
接着目光投向一旁摆弄烟盒的杜玉伶:“这场子有变热一点吗——炒了我之后?”
杜玉伶弹了弹烟盒:“有变聒噪一点。”
实话实说,这两天震耳欲聋的摇滚和电子乐,确实吵得杜玉伶神经衰弱了,半夜里躺下来耳鸣不止。自然是怀念起了楚似安安静静悠扬懒散的唱腔,只可惜这样的唱腔不旺财。没办法,人总要吃饭。
楚似笑:“如你所愿。”
“好啦,别挖苦我。” 杜玉伶摆摆手,“要是我这会儿财富自由了,绝对把你雇回来,养着你天天在那个台子上唱你喜欢的歌,唱到天荒地老。你说咱们两个,总得有一个会赚钱才行吧。”
这类假设性的“养你”的话不过随口就来,无成本,听听就得了,但楚似仍不免有一些感动。
她衔着杯沿,抬起眼:“要是我唱我不喜欢的那些热歌,快歌,就一定能帮你赚到钱吗?”
杜玉伶鼓着腮说:“我只知道从心理学上来看,快歌能刺激客人的肾上腺素,提升她们的点单频率。”
“是吗?”
楚似朝台上那个嘶吼摇滚的歌手看了一眼,“那台上这位,比我多卖了几杯酒?”
杜玉伶噎了一下:“好像也没几杯。”
“所以也只是制造了一种繁荣的假象……别太偏信心理研究那一套啦。”
杜玉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这还是那个温吞寡言的楚似吗?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一样啊…话有点多?”
“有…吗?” 其实楚似自己也感觉到了。
莫名其妙,她眼前不知为何闪过林以安那张脸。
自打离开了唐金,她这三年来说的话拢共加起来,恐怕也不如今日一整个上午和林以安一来一回交锋说的多。莫不是沉寂太久的语言系统,被林以安给强行激活了?此刻似乎还带着未消退的惯性,只要一张嘴,词句就会毫不费力地流到唇边,吐露出来……
久违的感觉。
“其实,楚似。”
杜玉伶叹了口气。眼神认真起来,“我让你走,不是因为嫌弃你唱得不够嗨。要是因为这个,我早八百年就把你炒了,还能让你在这儿唱满一年?是因为……”
“因为我雇托儿,涉嫌恶意竞争——我知道呀。” 楚似自动接过话头。
尽管那晚,她真的只是玩一玩而已。而且她确信,林以安的表演也纯粹是出于一时兴起,或某种恶趣味,哪里就谈得上要和谁恶意竞争了。大概走到哪儿都有人心的恶意揣度吧。
“我了解你,知道你肯定没那个心眼。”
杜玉伶揉揉眉心,“可有人举报到我这儿了,言之凿凿的。虽然你和我都觉得这事儿挺好笑,可人家觉得不好笑,那我这当老板的,也不能装聋作哑吧?……难做。”
“嗯,没事,我知道。”楚似能理解。
杜玉伶笑眯眯地:“那就好。我怕你误会,觉得我是为了钱把你给踹了。钱嘛,我是在乎,但也没到那份儿上。”
说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我要真那么爱财,才不会把你开掉呢。你女朋友可是一颗好大的摇钱树,连着几天,一直点最贵的那支酒,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走了,她也不来了,大损失……”
“等会儿。”
楚似放下水杯,眉心锁起:“我没听错吧?什么女朋友?我哪来的女朋友?”
“就你找的那个托儿呀……”
“……林以安吗?”
楚似哭笑不得,“不是,你从哪儿看出来她是我女朋友的?我们哪一点让你产生这种误会了?”
杜玉伶抱着手,一脸的“别装了”。
“不是你女朋友,那她起码也是对你有点兴趣吧?你走之后,她可是连着三天,天天晚上准时过来报到,就坐那儿,”杜玉伶下巴指了指角落的卡座,“点了酒也不喝,就盯着舞台愣神,也不知道在想谁。”
“……”
连着三天过来?这倒让楚似有点讶异,但理智和事实立刻告诉她,哪怕林以安真的对她感兴趣,也仅限于想看她出丑,想戳破她的平静外壳罢了,哪有一丝一毫什么别的意味。
“你想多了。我跟她顶多算认识而已。”
“你确定?”
杜玉伶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秀秀。
秀秀这会儿在假装摇酒,实则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骗你做什么。”楚似下意识也跟着望向秀秀。
“秀秀,过来!” 杜玉伶朝着吧台内侧招手。
秀秀放下酒杯,没好气地挪过来:“干嘛啦?”
“给你透露个好消息,你看上的那位漂亮姐姐,跟人家楚老师,清清白白,不是一对儿……”说着,她又转向楚似,八卦追问:“哎,那她是单身吗?”
“不知道……” 楚似非常知道,林以安就是单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说了不知道。
“真的啊?”秀秀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回旋,眼睛瞪得圆溜溜,凹了一晚的酷拽人设彻底崩塌。
“怎么了?” 楚似看着她。
“害,还用问吗?”杜玉伶抢着替秀秀回答,“这位秀秀小朋友,从见到那位姐姐的第一眼,啊,也就是,你让她假扮你粉丝的那一晚,就跟丢了魂似的。她当面没好意思去搭讪人家,收了工,拉着我叨叨了半宿,什么惊为天人、什么梦中情姐……”
秀秀的下巴杵着酒瓶子,一脸娇羞。
楚似看了她一眼,明白了。
又是一见钟情。秀秀这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设屹立不倒。
“欸,阿似。”秀秀双手撑在吧台上,身体往前探,“那个姐姐,她叫什么名字呀?”
“……”楚似突然觉得自己被抬咖了,成阿似了,“林以安。”
楚似随口又加了一句:“不过她不是姐姐,是妹妹。”
其实楚似也并不知道林以安多大年纪,她没算过。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林以安那种爱搞恶作剧的神经质脾性,怎么看都是个妹妹。姐姐的话,大概会更稳重一些?当然了,都是刻板印象。
秀秀歪着脑袋,指尖绕着自己的一根小辫:“啊?可我觉得她的气质很姐哎……不过没关系,”她再次绽开笑容,“妹妹更好!甜妹无敌!阿似,下次来唱歌的时候,带她来玩啊。”
“下次来唱歌?下次是什么时候?” 楚似转过脸,对着杜玉伶。
“什么时候?” 杜玉伶又转过脸,对着秀秀。
秀秀说:“我说了算?我说了算的话——那就明晚,越快越好。”
“好,那就明晚。” 杜玉伶一拍吧台,豪气千云。
“……?”楚似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眼里满是“你们是不是醉得不清”的困惑。
她不得不提醒:“杜老板,我记得我好像被您给开除了。”
“害。”杜玉伶凑近楚似,“我让你不要再来了,不是让你真的不要再来了……”
楚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在说:你要不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杜玉伶又解释:“我是说,不要像以前那样,作为固定员工天天来了,懂吗?”
或许意识到这话多多少少有点渣了,杜玉伶嘿嘿笑了一下:“总之,给你固定排班呢,对于蓝调水滴目前的经营状况来看,确实是有困难,不过,你偶尔心血来潮,想过来唱几首,放松放松,当老朋友叙叙旧,也帮我们调剂调剂,散散聒噪,那绝对欢迎。”
秀秀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楚似看着她们,无奈地抿了抿嘴。
其实也就是固定工变成临时工的意思。可以接受,比什么工也没有要强。
这样说来,今晚这一遭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她默默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水。
过了凌晨十二点,有些晚了,想着明天还有事情,她起身准备离开。
秀秀把摇酒壶一撂,又猛地叫住了她:“阿似。”
楚似回头。
秀秀脸色娇羞,咬了咬唇:“明晚可别忘了,把那个妹妹也叫来哦。”
楚似随口“嗯”了一下。心想,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