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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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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吗。
楚似在脑海中串联起那些匪夷所思的碎片:
林荫里刻意的挑衅,突如其来的“前女友”身份,没有底线的调查,贴心到叫人毛骨悚然的外卖……
林以安这些花样百出的恶作剧,居然只是为了逼她发火?
……可是为什么?
楚似闭了闭眼:“很难。我从来没有发过火。”
“真的?” 林以安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眸。
“真的。”
林以安看起来有点失望,甚至有轻微的嫌弃。
“我情绪稳定,这不是优点吗?” 楚似夹了一块寿司放进嘴里。
林以安上身贴着餐桌边缘,扑哧笑了。
“是呀。心态平和、自洽的人,情绪稳定当然是好事。可它最好只是个自然而然的结果,不是什么刻意追求来的目标。某些人,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表面“看起来”稳定一点,把心里那些不稳定的因子都压住,你说最后会怎么样?”
“我没有压抑自己。我真的没有情绪。”
楚似听懂了她的潜台词,捂着嚼寿司的嘴巴,淡淡回应。
“真的?”
楚似摆出个漠然的笑。信不信随你。
林以安双手托住了腮,眼睛释放着求知欲:
“你是人,还是机器人啊?”
“人。”
“是人不都会有情绪的吗?这几天,你难道就没有过那么一瞬间,哪怕一丁点——想骂我?”
楚似仔细回想了林以安这几日的行为,虽说疯疯癫癫,匪夷所思,但还不至于让自己产生攻击倾向。
“没有。”
“……”
算了。
林以安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再问不出什么。
讲得口干舌燥,她嘬着吸管喝了口柠檬水,转了话题:
“你这样的性格,应该挺受朋友喜欢的吧?”
“还可以。”
“有很多很多朋友?”
“有很少很少朋友”。
楚似的筷子夹起一块又一块寿司,机械地回答。
林以安叼着吸管,勾起一个坏笑,“女朋友呢?”
“没谈过。”
楚似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三个字。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发现自己忽然笑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笑。大概,女朋友、谈恋爱,这几个字,对她来说是个遥远到近乎荒谬的概念。
不知道林以安对于这个答案,是信,还是不信。只看到她慢慢拿起了手机,将它竖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手机的两侧,让它在桌上轻轻地上下倒腾、旋转,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如此动作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楚似。
楚似敛着眼皮不去回视,姿态轻松:
“别总说我了。你呢?”她垂着眼,一勺勺吃着土豆泥,“像你这样年少成名、见多识广,情史想必很丰富?”
林以安闻言,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上:
“我也没谈过。”
“……”
说实话楚似对此不太信。
人是视觉动物,太容易被漂亮的皮相吸引。而光怪陆离的电影圈,漂亮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林以安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这么多年,一次心动都没有?一次互相吸引的状况都没发生过?近似于天方夜谭了。
猜到了楚似在腹诽什么,林以安说:
“爱情这种东西,不觉得很虚无吗?注定没什么好结局,何必费心费力去演呢?”
“活着最后也要死,那就不活了吗?”
林以安有了新发现,笑起来:“哦?听你的意思,是想谈恋爱的了?”
“嗯。”
楚似很坦然,“想啊。”
林以安的笑容加深,循循善诱:
“那为什么没呢?以你的长相,你的才情,还有你的……”
她不忘阴阳怪气一下,“好脾气。不该是‘没谈过’才对啊?”
为什么没谈?
楚似心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说起来那可长了。
十八岁前,年纪太小,不可以早恋,心思要在学业上;十八岁后进入大学,学业为重,前途为重,恋爱耗神耗时,万一自个儿不幸是个恋爱脑,那可是灾难级的;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工作第一,千万要心无旁骛,先把基业给立好,事业才是人生的核心意义——
她的妈妈楚令祎如是说。
当然,楚似不会把这些对林以安和盘托出,她们的关系没近到这个地步。
正当她打算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林以安轻轻歪了歪头:
“不会是妈妈给你设下的禁令吧?”
属实有点渗人。寒意顺着脊椎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楚似小臂上寒毛竖起来了。
这事不可能是林以安调查来的。天知地知,楚似知,楚令祎知,再没有第三人知晓。
所以怎么可能?林以安是妖是鬼?还是拥有什么读心术之类的?
楚似只觉得在林以安的注视下,自己无处遁形,有种没穿衣服还被探照灯打在身上的感觉。每一寸身躯都被打量,被看穿……
这感觉实在不舒服。
桌上原本诱人的寿司已经凉了,楚似麻木地夹起一块。
“别吃了,口感肯定变坏了。” 林以安温言软语。
她似乎不打算就那个问题追究下去,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手袋:
“听说中国胃吃不了太凉的东西?打包带回去吃吧,微波炉热一下。”
“嗯。”楚似应下。
尽管用微波炉加热寿司这件事听上去很奇怪。
“送我回酒店吧。” 林以安拉上手袋拉链。
楚似最后一口的嚼动停了:“下午不是还有行程吗?去那个……”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
林以安指关节压了压太阳穴,方才还顾盼神飞的脸,的确有一抹倦怠。
想起什么,又随意补充道:“你要是还不累,可以去做点自己的事。比如去酒吧唱唱歌?放松一下?”
楚似心里苦笑一下。她倒是想。
还是先回去休息。
昨日一夜无眠,今天上午又各种高强度陪玩,以及方才那场耗尽心力的攻防战,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如果未来几天都是这种程度的工作量,楚似在心底默默盘算,得跟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老板聊一聊涨工资的事了。
将林以安送回云顶酒店,楚似回了自己的老破小。
衣服也懒得换,甩掉鞋子,一头栽进床铺里。
从来没有入睡得这样快,几乎在沾到枕头的下一秒,就陷入了昏天黑地的梦里。
然而,睡梦里面也并非净土一片。
林以安这个梦魇如影随形。
那张梦里显得尤为妖异的脸无限放大,带着神秘的笑,步步紧逼,要跟她唇枪舌战。
楚似四处躲避着,终于避无可避,一身冷汗地醒过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下来了。
城市远端的霓虹灯,往窗柩上投来了几道微弱的光带。
楚似盯着泛灰的天花板,放空了几分钟。
彻底清醒后,她心头一紧,伸手去摸索到枕边的手机,拇指抹亮了屏幕。
八点半。
林以安的名字干干净净躺在列表里,没有未读消息。
放松感掠过。还好,没耽误“工作”上的讯息。
……
她好像天性如此,生来就要给人打工。这种怕耽误工作讯息的恐惧感,已经刻在了基因里,从唐金离职三年了竟还时不时冒头出来让她紧张一下。可惜只有这样的天性,却没有坚持到底的韧性,否则,那份体面的工作也不至于把她逼到再不逃离就要窒息的境地。
滑到顶端有几条新消息,是楚晚虹发来的。
一张高原上的自拍照:银发苍苍的姥姥站在辽阔的天地间,笑容比她身后的太阳耀眼。
楚似不自觉笑着,指尖发去称赞,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暖”、“别太累”。
熄了手机,现实又涌来——她得尽快给姥姥补上这个月的房租了。
这就意味着,必须立刻、马上去赚钱。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洗去噩梦的黏腻。她开着那辆出租,驶入了厉京夜色渐深的街道。
平平无常的工作日,这一晚街头冷清,行人寥寥。
凉爽的夜风夹杂夏日树木的清新,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把楚似一晚上没接到几单的忧虑给吹散了。
车轮不知不觉就滚到了酒吧一条街,声浪隐隐传来。
楚似把车停在了街角,推门下车。
她将后座的电吉他背在身上,又变成个推销员,挨家挨户走进一个个灯光闪烁的酒吧,推销自己。
“请问,需要驻唱歌手吗?”
“我的风格偏向爵士和乡村……”
“这是我的demo,您可以听听看……”
一家又一家,她递上手机里存着的录音片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亲和。
然而得到的回应大同小异:要么是风格不太契合她们热烈的氛围;要么表示人员已满,暂时不需要;还有的听了demo,说不错,会考虑,然后微笑的眼神促她离开……
从街头走到街尾,楚似的喉咙渐渐发干发紧。她感觉自己好像那个圣诞夜里兜售火柴的小女孩。
酒吧们的温暖和热闹近在咫尺,却与她无关。火柴一根没卖出去,手里这根也快熄了。
再往前走,是流淌着幽蓝色灯光的门头。
这一家,楚似不打算进去——好马不吃回头草,自然有点赌气的成分。
“蓝调水滴”招牌旁边,猩红的火光一闪一闪亮着。
楚似仅仅不小心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杜玉伶倚在门框上,指间夹着一根烟头,吞云吐雾。
俩人的视线透过烟雾,忽然就对上了。
楚似脚步没停,只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了。
杜玉伶愣了一下,随即,将烟蒂弹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直起身来叫住了她:
“进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