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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Scarlet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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镁光灯真的像不要钱一样!哗啦啦劈头盖脸砸下来,慕楠汐感觉呼吸都快被淹没了。
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年度国际珠宝设计至尊大奖”奖杯,冰得她手心一哆嗦——哦莫,不是梦!
她的“潮汐之吻”,正躺在天鹅绒上发光呢。那种奇异的粉蓝色光泽,真的像…会呼吸的海浪?超神奇!这可是她熬了多少个大夜,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心血啊!当上荆氏首席后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作品,拿到这个奖,才算站稳了脚。心还在嗓子眼儿狂跳呢——
“哇哦……”
“什么情况?”
“天哪!”
台下突然嗡一声乱了套。人群唰唰地分开一条道儿,视线齐刷刷射向同一个方向。
一股寒气猛地从慕楠汐后脊椎窜上来!荆林野!她那位帅到犯规(但现在看起来好可怕)的老板,荆氏集团的大Boss,正大步流星朝她冲过来!
他穿着超级贵死人的西装没错,但动作快得有点急躁。内袋里“噗溜”一下滑出半截——一个深到近乎墨色的丝绒小盒子,就那么晃晃悠悠挂在口袋边。
慕楠汐心里“咯噔”一下,沉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灯光师大概也吓傻了,“啪”一道白光直直打在他和那个盒子中间!空气瞬间凝固。
荆林野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无视下面噼里啪啦的闪光灯和大张的嘴巴。
他突然——单膝点地!“咚”一声跪在了光洁发亮的地板上。
“啪嗒!”古老的深蓝丝绒盒被打开。
一枚戒指躺在里面。
月光似的粉钻!巨大!得,十五克拉了吧?嚣张地占据整个视野。戒托是古老工艺的海浪,翻滚着,那么坚定又温柔地托着那颗稀世珍宝,折射的光晕看得人心都颤……超神秘,像大海最深处的心跳。
“这东西,”他的声音不高,但像锤子,一下下砸进死寂里。“按荆家老掉牙的规矩,该在祠堂祖宗牌位前,焚香净手,给下一代女主人的。”
他抬头,目光烫得要命,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劲儿。“叫‘海洋之心’,传了七代。今天我脑子坏了,赌上这破规矩,”他盯着慕楠汐惨白的脸,“慕楠汐,就你,来做它的第八位主人吧?”
轰!!!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疯了!白茫茫一片,世界全白了!慕楠汐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就回响着三个月前在荆家堆满旧书的书房里,老管家压得低低的声音:
“……小姐啊,那‘海洋之心’,带着荆家祖宗的执念呢。非三媒六聘、祠堂告祖、明媒正娶的媳妇儿,碰一下,那叫触霉头!遭全族厌弃的!下场……唉,都没个好。”
当时就当听个鬼故事!离她远着呢!可现在……冰凉的、沉甸甸的铂金戒圈,竟然已经死死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该死的刚刚好?!她根本没看清他啥时候套上去的!
媒体的直播信号咻地一下,瞬间穿越大洋,抵达东边那片古老岛屿——荆家祖宅的心脏。
同一时间,荆家祖宅深处,祠堂里香烟缭绕,旧木头味儿闷闷的。
高清监控屏上,直播画面刺眼地亮着:一片混乱中,荆林野正捧着慕楠汐戴着“海洋之心”的手,那么虔诚又亲昵地吻下去。
啪嚓!!!
一只顶好的青花瓷茶盏,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碎瓷飞溅,滚烫的茶水烫出一片狼藉。荆母气得浑身筛糠似地抖,指着屏幕:“逆子!逆子啊!祖宗的脸!荆家的规矩!全踩脚底下了!”
空气冻成冰坨。几位胡子眉毛都白了的老族老,脸色铁青地对望着,沉重得喘不过气。一位重重叹口气,浑浊的眼里全是无奈。
“开祠堂!请族谱!”
沉重得像块历史板砖的硬皮族谱,“哐”一声摊在八仙桌上。象征着生死判罚的朱砂笔,蘸饱了红得发黑的墨汁,悬在荆林野名字后面那片空白处。
笔尖抖了抖,最后狠狠戳下去——一个鲜红得刺眼的圆圈,像个诅咒的烙印,盖在了那里。
颁奖礼后的顶级海景套房露台。海浪没完没了地哗哗响。
慕楠汐蜷在冰凉的铁艺椅子里,身上贵得要死的礼服被海风吹得鼓起来,又贴下去,凉飕飕的。她使劲儿揪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指头都勒红了,那破玩意儿跟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月光惨白,淋在那颗大粉钻上。快没力气时,吓人的事情发生了!她好像看见……那石头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
心猛地一抽,她凑近了使劲儿看……老天爷啊!不是杂质!是密密麻麻、精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细密刻痕!纵横交错,像长了进去!
她憋着气,眼睛都瞪酸了才勉强认出来——是荆氏家族的古老徽记!用传说中的古法直接刻在钻石里面的!
这算什么?刻在骨头上的标记吗?!
呲——
玻璃门滑开了。荆林野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盖到她脚上。他没说话,慢慢走近,看着她跟那戒指较劲。
“省点力气吧,”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说不清的累和固执,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它认识你了。”
慕楠汐肩膀一僵,没回头。
“它活过荆家最乱的时候。”荆林野望着黑漆漆的海,像在看很久以前。“我爷爷,有那块荆家徽记怀表的,当年在南非钻石矿。矿工大暴动,他扑出去挡了乱石,护住了人,自己没了……那时我奶奶接戒指才多久?硬是扛着,揣着这‘海洋之心’,把荆家这条要沉的船撑了起来!保住了矿,养大了我爸……没有它,早没了荆家!”他转头,目光刀子一样刮过那冰凉的戒指。
“这东西,打开始就不该是勒死人的规矩!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咒语!它该是个‘勇者勋章’!是给荆家挑担子的人打气的!我爷爷!我奶奶!哪一个不是在打破头的时候戴上的?到我们了,怎么就成了索命符了?荆林野我今天,就赌这个破规矩了!”
海风呼呼地刮乱了她鬓角的头发。他的话混着咸咸的海风,劈啪作响。那冰冷坚硬的大钻戒,似乎……暖了那么一丝丝?
她松开抠戒指的手,指头都被自己掐白了。心里那股憋屈,好像被一种更深、更重的东西压了下去。
有些壳子碎了。有些东西,好像悄悄在长。
天刚亮,酒店顶层的会议室,空气重得像灌了铅。
巨大的红木桌边,十二位荆家族老正襟危坐。荆母坐一旁,嘴唇抿得死紧。落地窗外,朝阳刺破海雾,却没半丝暖意进来。
慕楠汐一身干净利落的米白裤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那份经过一夜风暴后的平静和眼底的倔强,让人挪不开眼。
她没废话,默默把一叠厚厚的设计图纸“哗啦”铺满了桌面。
图纸华丽又前卫。那枚该死的“海洋之心”,在她笔下变成了核心,长出了一个超炫的珠宝系列!项链、耳饰、手镯,线条超现代又充满力量感。
但妙的是!每一个部件的细节、那些灵动的轮廓,都巧妙地融进了荆家百年历史的图腾密码!翻卷的海浪?是荆家远洋轮的破浪吗?珍珠串成的弧线?是早年艰难贸易的航线?金属的绞结?是几代大佬面对风暴时的狠劲儿?
几位年轻的族老眼神有点变了。
当慕楠汐拿出最大、最核心的那张设计图时,主事的老族长戴着老花镜的手指猛地抖了一下。他颤巍巍地指着项链坠最核心那个结构——超级复杂的钻石切面组合。
“这……这是?”老族长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是‘蛟龙号’,”慕楠汐的声音平静有力,“荆家第一条远洋货船,第一桶金,也是好几次危机里的救命稻草。我用钻石的多重切面光路,拼成了它最初、最坚固的龙骨结构。不是抽象的纪念,”她顿了一下,“是荆家活下来的脊梁。”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纸被翻动的沙沙声。几个绷着脸准备干仗的强硬派族老,眉头不知不觉松开了,眼里的敌意被一种震动的暖流盖住了。
家规如山?可这种把家族命脉魂儿都熔铸进作品里的能力……本身就是最硬的道理啊。
在一片微妙的安静里,荆母的目光死死钉在图纸边缘一个极小的铅笔标注旁。她猛地抬头,目光像针,扎向慕楠汐平静的脸:
“‘可拆卸戒托核心结构’?”荆母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刀刮过玻璃,“你……打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枚祖宗给的‘锚’,永远锁在你手上?”
问出口的瞬间,荆母心里一阵刺痛,是怨怼还是别的,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慕楠汐迎着那刀子般的目光,点了点头,很慢,但很笃定。
时间,又他妈卡壳了。
没过两天,一场破纪录的特大雷雨,疯了似的洗刷海岛。
雨水哗啦啦砸在祖宅的老瓦上,摔得粉碎,流成无数瀑布。污水卷着枯叶子在祠堂天井里打滚。
外面电闪雷鸣,祠堂里只点着几盏幽幽的老铜灯。烛火在风里疯狂跳舞,祖宗牌位晃得跟鬼影似的。浓重的旧木头味、湿冷的霉味、还有一种铁锈般的压抑感,混杂在一起。
冰冷的青砖地上,慕楠汐独自一人跪得笔直。
所有族老高高在上,静静看着。
荆林野站在她身后几步,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快掐进肉里。
慕楠汐的表情异常平静。她慢慢抬起左手。
那颗在昏暗烛光里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海洋之心”,成了祠堂里唯一的光源。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她纤细的手指,稳稳地按在戒托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小凸起上。指尖发力,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心。
“咔嗒——”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但在死寂中响得如同炸雷的机关声!弹开了戒托底部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缝!
几乎同时!一小片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脆发黄的像是丝绸的东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像片被诅咒的叶子,打着旋儿往下坠。
荆林野想扑过去接住,但荆母更快!她那干枯的手抖抖索索地,在东西落地前一把捞住了它。
她使劲儿吸了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在摇晃的烛光下,颤抖着把那纸片展开。
天!不是丝绸!是一小片特殊植物纤维压成的薄纸!薄得快透了!边缘都烂毛了!上面的字……不是墨!是早就干涸发黑的暗红色!
是血写的!!!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最稳的老家伙都站起来了!脖子伸得老长!那些血字,潦草又悲壮:
“…荆门第三代长媳慕晚秋,光绪廿八年(1902年)冬月十一…见南洋矿难遗孤十七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行将饿毙于风雪……荆氏祖训森严,祖产非生死存亡不得擅动…情急之下,晚秋以长媳印信,尽发仓廪粮秣,私放银元三千整救急…自知罪孽深重,已违祖制…今日自请摘除‘海洋之心’,卸去主母权责,除名宗谱,听凭发落…唯…唯此戒所传,非关嫡庶长幼门第尊卑…非关金玉财帛…非关规矩方圆…唯‘大义’二字!苍天厚土可鉴!若有后来女子,心怀此二字而承此戒,无论姓氏根基,乃此戒真正传承之人!慕晚秋绝笔。”
每一个血字,都像烧红的烙铁!那个几乎被刻上耻辱柱的名字——“慕晚秋”——像一道撕裂百年的惊雷!
慕晚秋…慕晚秋!?
荆母像被闪电劈中,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烛光下脸色苍白却眼神沉静的慕楠汐!那个被家族历史刻意掩埋的“污点”!那个被秘而不宣的“前代罪人”!是…慕楠汐的曾祖母?!!
“晚秋…晚秋…”老族长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血书上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调。一阵穿堂风带着雨腥味猛地灌进来,蛮横!
供桌角落里一堆破旧的老册子被风卷起来。其中一本黄得发脆的硬壳老册子,“啪”地摔下来,正好掉在荆母脚边。
昏黄的烛光下,破烂的纸页上,清楚地留着被狠狠撕掉、但还能看到一点点撕裂痕迹的记录:
“…林公次子荆守业…配…慕氏晚秋…清光绪廿五年…”
祠堂里,只有烛火噼啪和外面暴雨哗啦的咆哮。那份血书,那份撕碎的记录,像一百年前一声没问完的叹息,沉重又锋利地悬在每个人头顶。
几天后。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海还在哗哗唱着。电视上还在循环播放那场惊世骇俗的颁奖礼闹剧。
荆林野斜靠在冰凉的玻璃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拉。屏幕正放到高潮——他单膝跪地,盒子打开,那个巨大粉钻的特写,光芒几乎要冲出屏幕。
接着镜头切给台上捧着奖杯的慕楠汐……一个特写…荆林野眼睛猛地瞪大了!
高清镜头下,她侧耳听主持人说话时……耳朵上那对小小的、设计感爆棚的珍珠耳钉?被强光照得清清楚楚!
那珍珠温温柔柔的,可那底座?!
简约到极致又带着点酷酷机械感的…白金色金属?不!这绝不是什么普通耳钉!
那线条!那亚光质感…荆林野脑子里轰地一响!这不就是他三个月前车祸时那件宝贝衬衫上被气囊崩飞的、那枚金白色的贝壳母贝纽扣吗?!他当时找疯了都没找到!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下意识摸出来,屏幕上刚进的邮件提示。点开附件——两张高清设计图稿!
两枚戒指!超级简约大气!没啥多余宝石堆砌,只在戒身内侧玩花样:一条极其复杂精密又顺滑无比的螺旋轨迹图…旁边还标注了一串小得像蚂蚁、但无比清晰的天文公式!
荆林野的血液唰地冲上头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打开专业天文APP,手指发抖地把公式参数敲进去……计算结果跳出来,潮汐最高点——赫然指向明年的今天!
哗——哗——海浪声拍打着玻璃,沉闷而巨大。
像在回应。
客厅那头,刚走出房间的慕楠汐似乎也被声音吸引,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就在这时,无名指上那枚“海洋之心”,那坚硬冰冷的粉钻内部,仿佛某个封印彻底瓦解。
它在透窗而入的朝阳下,第一次,折射出不可思议的温柔暖意,像一个无声的拥抱,轻轻贴着她的皮肤。
石头依然硬邦邦的。但那温暖,却像深海里的星光,沉静地弥漫开来,牢牢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