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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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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有了盼头,何家几人忙活着,除夕放完鞭炮,这个年就算过完了。
从初一忙碌到十五,何意秋赶在元宵前将第一批货赶制出来,成堆的首饰拿特制的装匣装着,火光下绿玛瑙的光芒映着透亮的银珠,细看下光滑的珠面竟是一条条细小的银丝绕成。
第一批她只做了十来套,顾及着店刚开,可能需要些低价噱头,她专门挑了几个简单些的耳坠,多做了些备用。
年后,街上的店铺才重新开起来,何意秋跟何母跑了好几趟,最后敲定好一间狭小的铺子,在西街,算是中心的位置,价格可不低,但胜在人多,对面就是酒楼。
开业前,何父按照女儿的要求托人打了几个木架子,摆在店里回身都难。
这家店之前是家敞开的包子铺,何意秋干脆把装耳坠的匣子摆在原先的窗架上,两侧挂上灯笼,成套的首饰就在铺子里面,另一侧的门打开,方便客人进来。
她跟何母忙了几天,陆陆续续搬箱子出去的时候惊动了附近的邻居,对门的林婶,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坐在门边补衣裳,瞧见她们搬箱子出去又空手回来,来回几趟后终是按耐不住,扬声问,“何婶子,带你家丫头干啥去?”
何母笑笑,从身后女儿的竹篮里掏出对耳环递过去,“家里做了点首饰生意,这不,拿来拿去麻烦嘛,在街上整了家小铺,省事。”
“婶子拿去,蹭个喜气,有空常来啊。”
耳环简单,上面的银珠却亮得很,打一眼似乎还有些纹路,林婶接过,笑得露出白牙,“那客气了,还是你们老何的手艺好,哟,这珠子上还带花呢,好看得紧,赶明儿我可得去瞅瞅。”
都是邻里邻居的,何母跟人聊了两句就找由头回屋。
她一走,那林婶立马变脸,拉下眼瞅了下手里的耳环,啐了句,“一天天的净晓得炫耀,女儿都没订亲,天天招摇过市的,忒没教养。”
骂完那股子红眼才下去,回头刚好撞见自己做完饭的小女儿,随手将耳环扔了过去。
无聊趴在屋檐上玩的何阿弟刚好瞧见这一幕,当即跳下来跑到东厢,添油加醋般告状,却见在场两位女子没一个感兴趣。
何意秋忙着将红玛瑙镶在钗头上,头也不抬,“林婶本来就跟我们家面和心不和,那耳环给她,本就没指望留。”
“你常年不在家,当然不晓得这些事。”
对门也是一家四口,大女儿年前出嫁了,家里只剩下小女儿,那对耳环林婶不戴,最后肯定是扔给小女儿,毕竟是银料的东西,怎么都不可能丢了。
而那小女儿还在学堂念书,何阿弟琢磨过味来:“那小女儿只要戴着去了学堂,活字招牌这不就来了,阿姐,还是你会算。”
何母欣慰笑笑,把手上刚成型的步摇胚子扔过去,“你姐本事大着呢,别在哪儿闲着,过来帮忙。”
开业那天,何母特地找人算了个好日子,何阿弟这会儿还不敢出门,便没去。
店里只有两个人,一大早何意秋就将东西从铺子里搬出来摆好,何母在店门口吆喝。
何意秋见街上人挺多,便也跟着喊,她声音细软,柳眉微弯,端正站在铺子前的样子格外讨喜,身上丝毫没有旁的商户那股子精明。
看起来就让人放心。
惹得几个结伴从酒楼出来的年轻妇人过去凑热闹,新开的铺子为了图吉利一般都会挂上红灯笼。
“这是,耳坠?”
其中一个挑起一枚长坠,细长的银丝上穿着几颗银珠,她举起瞅了瞅,银珠透亮,珠面细看确是一根根极细的银丝绕成,镂空的地方恰好是个云纹,能透出指腹。
见人过来询问,何意秋立马停下吆喝,笑说,“是的,夫人,这些耳坠皆为小女亲手所制,您手上那枚镌刻的是云纹,取自行云飘逸之意。”
那人摸了摸珠面上的纹路,有些惊讶,“姑娘看起来年岁挺小,便精通如此手艺?”
何意秋轻声:“家传。”
她指向台面上的那些,不急不躁开口,“几位来的巧,我们珍品阁刚开业,这些皆是低价耳坠,十文一枚。”
西街首饰店不少,但像这种打作匠亲自开门做生意的却不多,大多都是跟商户签了契状办事。
这种情况下打作匠要拿钱,商户还要抽一成,到手的首饰自然价高。
几人听她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手里的耳坠是没怎么见过的款式,她们也图新鲜,挑来挑去,最后一人买了好几对。
生意有了开始,后面就慢慢好起来,一下午的时间,那些耳坠就少了近一半。
一天下来虽然挣得不多,但也只是个开头,晚上关铺回去何意秋买了一竹筒的梅酿,揣着挣到的钱,提着酒跟何母慢慢走回家。
一进门就遇到了被酒味吸引的阿弟,囔囔自己也要喝。何家这边一派热闹,对面的林婶躲在门后窥见,冷哼一声,挣到钱了不起。
接下来几天,何母见女儿应对自如,也就歇下担忧的心,没事就坐在铺子里些首饰胚子出来。
这天,何意秋正领着贵客到铺子里挑步摇,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店家,你这手艺也不行,你瞅瞅,这才几天,那耳坠就断了。”
来人将断成两截的耳坠往窗架上一扔,叉着腰说得特别大声,将周围看热闹的人全吸引过来。
“小姑娘,你们不会卖假货吧,银制的,没那么容易断吧。”
“就是,做生意心可别太黑,长得那么乖净一人,没想到啊……”
周围人嘀咕两句,仿佛已经把事实摸透,直接给人定罪。
“何姑娘,先处理你的事要紧。”
身边披着洁白大氅的小姐微微侧身,带着丫鬟去另一边。这人是来找她订制耳坠的,一眼瞧中她的手艺,想要给外祖母制一副耳坠,没成想谈一半遇到这事。
何意秋道了句稍等,抬眸瞥见一个梳起头发的年轻妇人站在铺子门口,看向她的眼神怒视又蛮横,看起来就不好惹。
这人她认识,上辈子她被斩首时,林婶拉着这人站在最前面看,两人表情含着快意,活像她是什么杀父仇人。
林婶喊这人,表侄女。
她笑笑,挑出那只断裂的耳坠,细细瞧了一阵,开口道,“夫人,何时断的?”
“今早。”
“何种情况下断的?”她又问。
那人不耐烦,眉头压得死紧,“我说你们这里的货也忒差,这才买来几天,花了我十文,转头就成这样了,这价格是便宜,但你也不能这么以次充好啊姑娘,我早上从盒子里拿出来,它就断了。”
“这不白花我十文吗?你们店不会就这么坑人的吧。”
闻言,周围人又议论起来,“我就说,一家首饰店,怎么卖得那么便宜,合着猫腻在这……”
那人还在囔囔:“你们必须给个说法,十文钱就不是钱了!”
眼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闹得动静也越大,何意秋思索了一阵,转头找紧张不已的何母拿了两根跟耳坠差不多细的银丝,她递给边上凑热闹的人,“这两根银丝是新拿出来的,完好无损的,你们可以瞧瞧。”
那银丝一到手,周围人争相去瞧,细细的银丝,没什么不同。
一头雾水之际,只见何意秋拿回银丝绑在压板上,按住手腕利落地扯断一根,又拿剪子剪断另一根,再将断掉的银丝递给他们。
“两根银丝,被扯断的那根在断裂的地方会变得长且尖,而被剪断的那根却没有,断口很整齐。”
来挑事的那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在瞧见她拿剪子时,心中忽然有种不祥预感,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那双清澈的水眸却仿佛照见她心里的猫腻似的,她壮着胆子开口,“你别整这些七七八八,到底给不给个说法,实在不行,把那钱退给我们。”
何意秋抬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等周围人看了一圈,再次拿起那枚断裂的耳坠递给周围人,扬声道,“诸位可看清了,这耳坠上的断口平整,跟适才用剪子剪断的一模一样。”
“真相如何,相信不用小女子再告知诸位了。”
那耳坠传了一圈,周围的议论声更大,唏嘘带着鄙夷的眼神纷纷落到那人身上,“原来是来栽赃的,还喊那么大声,真够不要脸的……”
那人涨红的脸瞪过去。
周围人可比这几日的客人都多,何意秋笑脸一扬,接着道:“我们珍品阁的首饰一经售出不予退换,像夫人您这种情况,小女可以帮您修好,但那条裂缝还是在,估摸着会有些瑕疵。”
那人忍受不了那些异样的目光,一把夺过耳坠,掩面跑走,“我不要了。”
她走后,周围人感慨一句打作匠开店就是好,还能修断口。
喧闹慢慢散去,何意秋转身取了只绿玛瑙的垂丝耳环,递给还等在店里的那位小姐,“怠慢了姑娘,抱歉,一点心意,望姑娘笑纳。”
那小姐轻咳了几声,捏着手帕婉拒,“这,如何使得。”
何意秋拨动了下耳环上的旋钮,将耳环一分为二,玛瑙正好裂出一个完整的月牙,轻笑着说,“姑娘适才说自己孤身一人,暂居亲戚家,是以想给外祖母订制一件首饰,以表心意。”
“但心意心意,自是由心所品,牙月孤独,圆月却不然,今日小女子便借这圆月预祝姑娘,称心如意。”
那小姐展颜,这才接过夸道,“何姑娘好口才,小女便借吉言。”
两人又聊了一阵首饰的细节,何意秋转身将人送出门,“姑娘,请。”
珍品阁的牌匾正对着对面的酒楼,一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年轻公子掀起帘子从马车上下来,身边带着病气的人眼前一亮,连忙喊道,“大表哥。”
年轻公子回头,那双冷厉的桃花眼寻向她们这边,待看清何意秋也在后却忽地一笑。
那人是罗逾新。
何意秋一滞,余光瞥见身边人跟他招手,眉间带笑的样子,似乎冲淡了那股恹恹的病气。
是件好事。
但她却跟个木头般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僵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
罗逾新只有一个表妹,借住在罗家,跟他自小定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