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见面吧》璃水微微

52、Chapter 52

　　“本次境寰科技的核心信息泄露，影响极为严重。不光鸿雁系统的研发受到阻碍，我们的客户听到这些消息，境寰科技乃至境寰集团的信誉都大大受损。”
　　说话人是顾岩松，境寰集团董事，顾川的父亲。

　　顾岩松更像一个官员或者国企领导，威仪也严厉。他声音不大，在场人却都不得不听他发令：“集团对境寰科技的事非常重视，我们要查责任人，也必须有高管为此负责。”

　　他锐利的视线落到秦致远、顾川和许舒身上。

　　坐在长桌一端的陆璃心里猛然一紧。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缓缓从顾岩松移到秦立泉身上。顾岩松不见得会追究这件事，她敢肯定这背后的推手一定是秦立泉。如果秦立泉在集团董事会提出严肃处理，那其他董事无论什么立场也不好姑息。现在在座三个总裁，一个是秦致远之子，一个是顾岩松之子，冠冕堂皇地说必须有人为此负责，要追究谁的责任，早已经不言而喻。

　　陆璃感觉胸口压了块巨石，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把手掌都掐出红痕。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

　　三个总裁在逐一述职，陆璃没心情去听。

　　她在复盘这两个月来出现的所有情况。

　　鸿雁系统在研发过程中，先是遭遇了外部攻击，他们起了戒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正式的研发方案换了保密系统。他们放上诱饵，装上了钓鱼的程序。但因为担心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公开处理结果。

　　随后，按照计划，境寰科技对外高调宣布鸿雁系统取得突破性进展。此时，汪哲露出马脚，尝试从突破公司保密系统，但没有成功，反而留下痕迹。

　　与此同时，境寰科技宣布推进公司上市计划，引发多方关注，部分客户表示看好鸿雁系统，境寰科技受到不少资方青睐，此举刺激总部迅速采取行动。

　　这是他们的钓鱼计划。在他们的计划里，其实一切都在照常进行，鸿雁系统真正的研发方案依然被保存得很好，汪哲及其团队被隔绝在整个计划之外。他们的计划如愿刺激了秦立泉，他确实坐不住了，试探许舒进行专利转让的谈判。

　　甚至今天这一次的大规模泄密都在计划之中。这就是他们钓来的大鱼，他们借着泄密的机会，早就准备好的定位将会追踪到真正的泄密者，从而他们能顺藤摸瓜挖掘出秦立泉与谁在勾结窃取商业秘密，一举扳倒秦立泉、秦致远及其所有部下，结束境寰集团的内斗。

　　如果不这样做，境寰科技就永远是两派高管竞争分割的地盘，是一枚不知归于谁手的棋子，永远没有办法独立。
　　钓鱼计划仍然如常进行。

　　但其中的代价，却让他们猝不及防。

　　从一开始，李进凯自导自演的那场泄密是否就是一次试探？这一次，秦立泉宴请许舒试图行贿，陆璃被秦致远叫到办公室却放了鸽子，向以宁出了车祸，境寰科技研发中心的保密系统同时被内外部攻击，防火墙崩溃，核心文件泄露。

　　陆璃在来时路上的那个大胆的猜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向以宁的车祸是否真的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们试图借机扳倒秦立泉，而秦立泉也在以此机会瓦解许舒和他的团队。

　　……许舒又会面对什么？陆璃不敢往下细想。

　　鹰隼系统也不是没遭遇过外部攻击，之前也出现过内部泄密，无论是按照公司规定还是集团规定，都是只追究责任人。可如果集团董事会一定要公司高管为此负责，那么无论许舒述职说得再好，无论错误是否与他有关，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为他开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立泉果然褪下了昨晚饭局上那层和蔼可亲的羊皮。他眼眸深邃，严肃地说：“经过与研发中心内部员工进行核实，最近，鸿雁系统的保密网、防火墙就屡次被攻击。一次外部，一次内部，许舒，你作为主管研发的运营副总裁，竟然完全没有警惕可能出现的风险，采取措施增强保密系统级别，所以导致了今天内部外部全被攻破的严重后果。”

　　“这是你的失职，许舒。”

　　这就是定了。
　　陆璃心慌了。

　　秦致远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被围猎在中央的许舒没有任何声辩。他依旧不动如山，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像是任何的明枪暗箭都不足以中伤他。
　　许舒心里早有准备，用坦然姿态接受一切处理结果。

　　秦立泉眼里精光毕露：“我建议是免职。这样才能给客户一个交代。”

　　“这样啊，但我倒是觉得，不至于免职处理。”顾岩松不紧不慢地说。

　　“许总呢，是境寰科技的研发中心的中坚力量，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团队的主心骨。毕竟境寰科技日后的研发还是需要依靠许总和许总的团队的。”顾岩松翻着面前的资料，虽然秦立泉敢肯定他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顾岩松在集团资历深，权力大，压了秦立泉一头。他今天一定要来亲自插手处理这件事，秦立泉就预感不妙。

　　“集团也有明确的惩罚制度，严厉惩处责任人的同时，要让其他员工以此为戒，但也不能让大家寒了心。这样，虽然许总确实有失职、监管不到位的地方，但毕竟他不是直接责任人。我们下一步啊，还是要揪出来内鬼，同时找到幕后的策划人，这才是我们惩罚和解决问题的重点。”

　　顾岩松坐在会议桌的主座，俨然指点江山，四两拔千斤地把秦立泉给否了。

　　朱宇良和顾岩松都看重许舒的能力。当时提拔他也是因为许舒技术能力强，同时领导和管理方面毫不逊色专业商务人员。他和顾川在一个战壕里，顾岩松和朱宇良都有心保他。

　　秦立泉一派虽然人多，但手中实权不敌朱、顾派。这种场合下，秦立泉驳不了他。

　　但“必须同时处理责任人和负责高管”是过了董事会的，顾岩松不能公然违背整个董事会的决定，他得给秦立泉这个面子。

　　“我的建议是，许总停职一个月，停今年的年终奖金，系统内通报批评。在此期间，集团会成立小组对许总是否有渎职行为进行调查。为避免对正在研发中的鸿雁系统产生不必要的舆论影响，许总本人需要退出鸿雁计划的研发。这一个月内，我希望许总能查出来窃密的直接责任人和幕后主使。许总，你接受这个安排吗？”顾岩松严肃地问。

　　许舒坐直，点头只说两字：“接受。”

　　顾岩松根本不给境寰科技真正的总裁秦致远发话的机会，直接插手进行安排：“这一个月，许总不在，鸿雁系统研发暂停，集中处理泄密问题。顾总，你负责把目前造成的一切损失抹平，无论是什么办法，总之我希望一个月之后看见境寰科技的口碑回升。另外，境寰科技的上市计划，也先暂停吧。”

　　顾岩松最后还要问一句：“秦董，秦总，你们同意这样的安排吗？”

　　这是真正的高手。秦立泉和秦致远这对父子哑巴吃黄连，憋了一肚子的计划全被噎住。
　　秦致远不知高低，还想说点什么，被秦立泉用眼神制止了。

　　虽然没有完全把许舒弄走，但秦立泉认为也差不多了。他在心底盘算这一个月的时间是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他们的研发方案给腾跃科技，让腾跃率先发布以鸿雁系统为核心技术的产品，好完成他和悦安集团的交换计划。
　　他认为足够了。

　　许舒停职调查，向以宁车祸受伤，境寰科技研发中心群龙无首，必然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所谓的述职会议，其实只追责了许舒一人的责任。

　　顾川和许舒送秦致远和两位董事离开。

　　秦致远看到站在门边的陆璃，没忘她在会议前给他的难堪。他脚步停顿，挑衅地笑了笑：“陆律师，别以为你可以安然无恙，等着接投诉信吧。”

　　陆璃一腔怒火正愁没地方发泄，她冷冷地笑了笑：“秦总，您尽管去律协投诉，我也接受一切调查。你没有指控我的实证，我却有你诽谤我的证据。”

　　陆璃像是说自己，也像是对人说：“我可以洗清你栽赃在我身上的一切莫须有的罪名，但翻过来，你做过的事，我会一件不落地向你清算最后的总账。到底是谁在行业里立不住脚，我们最后见分晓。”

　　秦致远再次吃瘪，狠狠地瞪了陆璃一眼，跟着秦立泉跑了。

　　这场混乱闹剧暂时停歇，会议室里一阵静默。

　　陆璃再也忍不住，她忽然回身，发丝都随动作扬起，飞身过来紧紧抱住了许舒。
　　她替他委屈。

　　她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把一个又一个错误与责任强行按在他身上，好像他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他偏偏还不能为自己辩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在对方权势的压制下，他们都只得被迫低头。围坐在一圈的人里，他是唯一一个被中伤的对象。

　　停职审查，研发暂停，许舒确实比较郁闷。

　　但他又觉得，有人心疼自己，这事儿好像又没有那么值得计较。

　　许舒在医院通宵，到公司后面对紧急情况迅速进入状态处理危机，把泄密之后的研发中心打理得井井有条，和亲信交接工作。他早就算好最坏的结果，他不在，周子旋和祁洛会帮助他统管研发中心维持正常运转。

　　虽然顾董明面上要求研发暂停，可他们本来就已经将研发方案转移到暗中进行，现在正是和秦立泉打时间差的好机会。祁洛及向以宁团队是鸿雁系统的核心，他们会尽最大努力，将新系统研发成功并按时发布，届时谁再想盗用专利，无论真假，都已经无济于事。

　　许舒从进公司到被盘问，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声音有些哑。他还不忘安慰陆璃，把她在怀里更紧地抱住：“我没事，吓到你了吗？”

　　边上假装又聋又瞎的顾川：“……”
　　“二位，”顾川觉得自己比大会议室的水晶灯更闪亮，“我还在这儿呢。”

　　结果许舒说：“你还在这儿干嘛？怎么不去干活？”

　　顾川气笑了，推门离开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扔下一句：“我看说你见色忘友才最合适吧！”

　　许舒懒得理他，看着陆璃的眼神还是很温柔。他对上陆璃眼里的怜惜，心里蓦地软了一块。

　　他活了三十年，没被人用这种眼神这种情感对待过。对怀里人的爱意汹涌而来，也夹杂一点细微的高兴。

　　许舒低头去蹭陆璃的额头：“晚上陪我去云台喝点酒，好不好？”

　　陆璃知道他难受。

　　最严重的惩罚不是停职扣奖金，而是他被迫撤出这个一手由他开发规划、搭建架构、设置细节的重要项目，那代表他前面几个月付出的所有心血将全部拱手让人。

　　她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上次自己受伤，许舒会那样着急担心。原来在乎是这种感觉，见不得对方受到一丁点伤害，也绝不允许别人对他进行攻击。

　　陆璃从他手臂里挣出来，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看到他难掩疲惫的眼神，只觉得心中酸涩，胸口闷痛。

　　可惜她真的从来都不太会安慰人。

　　她只有轻声回应：“好。你想去干什么，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