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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Chapter 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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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璃一回律所就被安珂叫走,秦致远阴暗小人,他真的对陆璃在境寰科技的工作提出了投诉。
律所和律协最爱面子,投诉信是处理得最快的。陆璃不怕他,但难免麻烦。
安珂把那份投诉函往陆璃面前一甩:“你自己看。”
陆璃:“……”
她自认工作认真严谨,不知道秦致远除了给她泼点脏水刻意抹黑还有什么投诉理由。
陆璃接过投诉信,居然很长,状似罄竹难书。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其实来来回回就两件事,一个是指责她在前段时间的裁员中违背公司利益,另一个是说她在保密合规的工作中不履行职责。
裁员那点事已经没什么说头了,最后的那份方案是公司高管签字通过的,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但关于保密合规,秦致远说前两次有人窃密时陆璃并没有及时响应进行调查,并指控陆璃星期日晚上未服从指令到公司来商讨保密审查方案,因她失职导致没有及时发现并截止泄密。
陆璃对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感到无奈,她叹了口气解释道:“鸿雁系统的保密程序第一次受到外部攻击的当天,我就对境寰科技进行了一次全公司范围内的合规审查,防止内部出现泄密风险,我的工作有完整记录。星期天晚上,是他爽约还没有合理解释,我有和秦致远及其秘书邮件、短信往来联络的全部记录,公司监控和打卡机器应该也有我到场并等了他一个小时的证据。”
安珂当境寰总部的法律顾问也有一段时间,知道其中水深,陆璃是被裹挟,不得不掉入这潭深渊。
她忍不住训人:“我是不是教过你只做分内事?你说你非要跟人家公司搅那么深干什么?裁员的时候你非得提个新方案,明知道境寰不简单,他们上市你非要去接这活,其他律师都是恨不得手里的事做完就跑路,就你非得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嫌自己还不够忙是不是?现在好了,把自己玩进去出不来了。”
安珂是前辈,是行业大拿,服务过无数家知名企业。在公司律师这个圈子里,最常见的就是公司间激烈的竞争。董事高管内斗也好,多家企业商战也罢,在现代商业模式里,市场是巨大的汪洋,其上百舸争流。这片大海貌似有无数从中舀一捧水的机会,可商海诡谲变幻,平静海面下是暗流汹涌,随便吃人不吐骨头。
律师参与其中,是旁观者。旁观者要清者自清,旁观者要明哲保身。
陆璃不是不懂,小小声地抗议:“那我做这些的时候你也没阻止我嘛。”
安珂没听清,皱眉瞪她:“嘟嘟囔囔说什么呢?”
“老实交代,你参与境寰科技内部事务到底多深?”
陆璃不敢说。她要是说她意图帮着境寰科技扳倒境寰集团董事终止内斗,恐怕安珂会大发雷霆骂她三天三夜。
安珂还在生气,黑着脸继续发挥功力:“我警告你,你必须把这投诉处理干净。”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就都得搅到境寰的浑水里去。我就一个要求,下周高伙例会前,这投诉,要么他们撤,要么你自证清白,否则肯定会影响你的名声和口碑,也会影响你今年升合伙人。”
陆璃不服:“不是我的问题为什么我要自证清白?”
安珂气笑了:“拜托姐姐,你是第一天上班吗?这是职场不是法庭!你升合伙人也是破格提的,最终定名单的时候廖洋那几个老家伙肯定会变着法对你考评。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竞争合伙人多激烈吗?名额就那两个,那几个男律师资历比你长,又是一二组的人,每个人都有不止一个高伙给他们撑腰,你现在不能被他们抓到一点错,明白吗?”
陆璃在师父面前露出委屈:“为什么廖洋非要找我茬?就因为我那次拒绝他的职场骚扰吗?”
安珂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你是单纯拒绝吗?那次酒局抢了廖洋起码两单生意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他会给你找茬呢?”
“……”陆璃被噎住,“那人家老板看上我们团队了没看上他,还能怪我吗?”
安珂戳了一下她额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处理干净,好好述职,能不能行?”
陆璃乖顺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无论是她,还是许舒,还是整个境寰科技。纵身泥潭之中,他们需要的不是清者自清,而是绝地反击。
安珂到底还是心软了,沉默了一会道:“要不要我帮你?”
陆璃摇头,她是个硬骨头:“我自己惹的祸,我来解决。但安律,麻烦你还是把我放在今年晋升合伙人的提名名单里,我不会影响考评的。”
安珂对她这个倔脾气无可奈何,招招手让她快走别碍眼。
但她终究嘴硬心软。陆璃已经半个身位走出办公室大门,她听见安珂扬声说:“需要帮忙就说话。”
陆璃昨夜经历好友的生死劫,早上在公司见证爱人被围攻,下午接到自己的投诉信,一颗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被反复磋磨的心终于在此刻得到安慰。
陆璃不是爱掉眼泪的人,此刻眼眶有点发酸,她强忍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回身转向安珂,郑重地向她深鞠躬。
她声线有点涩,却真诚地笑着:“谢谢安律。”
她有点慢地走出安珂的办公室,没有回工位,径自坐到休息室的沙发上,眼前是巨大的落地窗。她在疲惫的时候喜欢看看窗外,律所的楼层很高,能眺望燕都的天际线。她喜欢看古老建筑与现代化高楼的交融,人在其中感觉很渺小。
陆璃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她想力所能及地改变自己所见的不光彩,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做一点实事。她自认这个愿望不算太伟大,但实现起来也很难。
升任合伙人,是她追求事业更上一层楼,也是她获得更多话语权的一步。这一步很艰难,她用了四年没日没夜的辛劳,历经无数个谈判场上的厮杀,终于走到这一天。非诉律师有自己的刀光剑影,她一步步爬上来,不亚于上刀山下火海。
这个机会,她不想放弃。
她知道,如果当时不插手裁员案,她也不会卷入境寰科技的内部竞争。如果后来及时从境寰的这团乱麻中抽身,现在也不至于被秦致远盯上。如果不着手调查体操队的那些内幕,她不会发现背后有那样一张庞大的腐败交易网,不会一步步查到悦安集团。
陆璃很清楚,她想顺利晋升,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做好一个公司律师的本职工作,公司交代什么做什么,按部就班地代表公司去谈判,签订一个又一个投融资和对赌协议,完成不计其数的重组方案和公司章程。
但她还是做了。
有些事情,她认为值得。插手裁员案,是因为她始终记得,当年在法学院,老师教导他们,如果不得不执行一项违背良心的命令,他们仍拥有枪口抬高一寸的权利。修改裁员方案,是她把枪口抬高一寸的良心。
查体操队教练,从冬奥队伍入手查到悦安,再到后来的法援案,是她为自己的信仰铺就阶梯。那片她曾经如此热爱的赛场,她要让公平留存在象牙塔之中。
境寰科技是她参与过工作的企业之一,不是体量最大的企业,也算不上她接手过最麻烦的案子,但她唯独在境寰科技里走得很深,深到甚至参与了公司的内部决策。有许舒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她不想看见境寰科技这样一家高新科技产业中如同皇冠明珠般的企业,就这样沦为境寰集团内斗的棋子,割据的阵地,最后成为被扔掉的弃子。
陆璃自认为自己的理想主义还是脚踏实地的,只是在践行的过程里,她发现这远比当初想象的要更艰难,代价要更大。
但无论怎么样,这条路她会走下去。
如果为了得到话语权而忘记出发的初心,那她得到话语权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她不想变成那样的自己。
陆璃站起来,太阳逐渐西斜,这混乱的一天终于过了一大半。
陆璃手机刚刚拿去充电,回到工位上才看见许舒发来的消息。
他看起来很可怜地说:【公司把我赶出来了,没地方去了,陆律师可以收留我吗?】
陆璃眼前浮现一个落水大狗的形象。
考虑到他真的很可怜,陆璃宽容地回复:【我今天提前下班,一会去医院看看以宁,你要不要来?然后晚上陪你去喝酒,本人舍命陪君子。】
许舒立马被哄好,回她一个两只小猫黏住亲亲的表情包。
陆璃一阵无语,觉得他根本没事。
但见到了人,还是觉得心疼。
许舒一个下午在境寰科技交接工作。虽然工作安排得差不多,但他还得安抚其他员工,稳定军心。研发的进度不能落下,许舒停职,但扔要保证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陆璃下楼的时候,许舒靠在驾驶位上假寐,不知道等了多久。
阖上的双眼长睫落下,显得很乖,也很疲惫。
西装外套没穿,衬衫却还是笔挺的,马甲稍微有点皱,也许是因为他略微蜷在那里。
陆璃敲窗把他喊醒,许舒还沉浸在懵懂中,看见她却露出一个微笑。
陆璃心口发涩,打开车门喊他:“下来。”
许舒没推没拒,他状态确实不太好。刚刚在公司绷着一根弦,现在松下来,身体和心里的倦意都涌上来。他也怕自己开车出事。
陆璃直接叫了辆车。
许舒看到她,精神恢复一点:“我以为你会说,‘下去我来开’。”
陆璃在后座上牵他的手:“我也算疲劳驾驶了好吗?”
许舒凑过去亲她额头:“辛苦女王大人。”
“没来得及问,秦致远为难你了吗?”许舒问她,“他一个下午没露面,是不是给你找茬去了?”
陆璃扯着嘴角笑了下:“给我发了投诉信,别皱眉。”
她伸手揉了揉许舒的眉心,安慰道:“我有方法治他。”
许舒不说话,眼睛里情绪很多,陆璃的指尖轻轻抚在他眼皮上,让他闭上眼睛。
她把许舒的脑袋挪过来,摆弄他让他斜躺下,靠在自己肩膀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
陆璃让他不说话,自己反而开了口。她声音很轻,像是哄睡的絮语:“不要因为我被投诉觉得对我愧疚,我说了,我没那么容易就被打败。也不要觉得牵连我,如果这样的话,钓鱼这方法一开始还是我提出来的,你现在这样还得怪我。”
“我们扯平了。与其扯来扯去谁的责任,不如我们一起打胜仗。”陆璃揉了揉他的额头,“你睡一会吧。”
许舒终于听话闭上眼,说:“如果你需要我出面作证,随时告诉我。”
陆璃“嗯”了一声,心思早就没在什么投诉上了。她直到这时才忽然明白,原来牵肠挂肚是这种感觉。
被迫退出研发,把心血拱手让人,可许舒跟她说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之前听他说这些的时候觉得遗憾,可现在看着他再次经历,却让人格外难过。
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一切?
许舒脑袋埋在陆璃颈间,轻笑了一声,胸腔微震。
“我没被人这么疼过。”他有些珍惜地把她的脸捧起来转向自己,眼底感情满溢,似乎卖惨,但也吐露真情,“璃璃,谢谢你。”
陆璃心跳漏跳两拍,难以名状的心痛忽然如潮水般上涌。
她一直没说话,微微扬着头才没让眼泪掉下来。直到听见靠在肩膀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陆璃缓缓动了动,凑过去,落一个吻在他柔软的唇间。
她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但依然声音轻缓,像在哄人。
“以后我会来好好爱你。”